而作為皇帝的朱標為什麽後知後覺,因為他被數字迷惑了,在龐煌的建議之下,他在朝堂之上,一直強調用數據說話,但是自己卻迷失在一串自己沒有估計到的數據中。
商業稅無論多少,還是一直在增長著,農業稅也是一樣。
朱標一直在看著數據,卻忽視了由於他的來到大明所發生的變化,數據增長是不錯,但是卻一點也不合乎現在大明的發展比例,再由於國庫開支巨大,衝淡了數據的敏感,使朱標一直都感到大明是在發展,並且勢頭還不錯。
要知道,無論是商業稅還是農業稅都是以千萬貫計算的,近年來國家一直在建設,開支並不少,還要背負著西方朱棣遠征大軍這個包袱,而大明的水師預算也在逐年增加著,所以才使朱標沒有很早的發現其中的弊端。
每每想到這些,朱標北上都嗖嗖的冒著冷汗。要不是前些年利用各國戰俘整修大明水利,保證了糧食穩定增產,使百姓的生活還能維系下去;要不是大力發展工業、海運,在大明境內創造出無數的就業機會,要不是自己提前將日本、朝鮮和琉球等地收入大明疆土,使大明空前穩定,要不是……。
有太多的可能了,繁華下面隱藏的危機叢叢,自己一手締造了繁華,也產生了憂患,更是被自己隱藏的嚴嚴實實,到現在才發現。
但是他不相信,就算是自己沒有看出來,朝野上下,也不會只有陳瑄等少數人看出來。
至少這些瞞不過方孝孺、解縉和楊傑這些政治場上的老狐狸,但是自己重用他們這些人,為什麽沒有人來提醒自己呢?
就這個問題,反思了很久都沒有一點頭緒,直到楊傑提起裴綸可以娶麗江公主之事開始,朱標才幡然醒悟。
一切都緣於私心而已。這種危機中,永嘉學派一方獲益最多,當然不會提醒自己整肅商賈和海關、稅收了。
而方孝孺和解縉等人,看著自己一直扶植永嘉學派之人。覺得不可正面對抗,當然不會為政敵拾遺補缺,他們是在等待著皇帝自己發現,等待著永嘉重商學派的錯誤暴露,屆時就可以反戈一擊,讓對手沒有翻身的余地。
而楊傑他們正是看清楚方孝孺等人的做法,才有一種危機感。才會多方尋求出路,以商賈為主要助力,企圖尋求附和自己利益的代言人。
事情慢慢的明朗化,作為皇帝的朱標看的越來越清楚。但是心裡也越來越厭惡起來,他之前是沒有治國經驗,但是二十多年的執政生涯,也讓他對於政治這東西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
政治確乎是個怪物。上下數千年,歷朝歷代。都不乏出現如此的局面,也是嚴重限制國家發展的弊端。有些人不是無才無德,否則也不會官運亨通,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操管著國運大權。
偏偏這些人有權盡為個人的發財、作福、作威、享樂上用,從不顧及國家的存亡,百姓的死活。就是因為常常出了這種人。才有了朝綱的敗亂,政權的傾覆,黎民百姓的遭殃。而這類人物的產生,又常常是與黨爭連系在一起的。現在局面的出現,正是這樣。
每個人的出發點也許都是好的,就比如說朱標一樣。他將農業稅折合錢鈔收納,原意也就是為了避免“踢斛淋尖”等事情發生,也是為了讓百姓方便,誰曾想會變成商賈們斂財的渠道呢?
而永嘉學派的提倡功利之學,反對虛談性命。的確算的上儒家比較務實的學派。而永嘉學派不像是複古學派那樣歧視商賈,反而主張“通商惠工,以國家之力扶持商賈,流通貨幣”,認為應該大力發展工業與商品經濟,並指出雇傭關系和私有製的合理性。
並且這種學說在南宋時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造就了南宋那短暫的繁華,但是永嘉學派畢竟還是儒家的分支,再加上蒙元時期學派的斷層,空有理論而缺少實踐,讓他們也是處於摸索階段。
知道主張“通商惠工,以國家之力扶持商賈,流通貨幣”,認為應該大力發展工業與商品經濟,但是對於稅收的制定,法規的約束還是在萌芽階段,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而方孝孺等複古學派之人,一向是主張重農輕商的,看到皇帝鼓勵工商,心裡說一句實話,一直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而皇帝的決定是錯的,怎麽會在一旁協助呢。
可以說,從表面上,除了少數的人之外,大多數人都是沒有錯的,大家都在為自己的信念和信仰而努力,都想證明自己的觀點才是最正確的,但恰恰忽略了廣大百姓的感受。其中,朱標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朱標認為,自己在另一個時空多出的幾百年歷史知識,再加上作為另一個時空公民的感受,不免會有一種不可避免的想法。
那就是大明上下,誰也沒有朕清醒,誰也沒有朕看的遠,因為朕在另一個時空的幾百年後了解的更多,但是卻忽視了他在另一個時空中是處於什麽位置看待事情,而如今當了皇帝之後,又該處於何等身份去看待事情。
不可否認的是,朱標每一個決定都考慮了民計民生,但是卻忽視了現在大明的執行能力,還有人才儲備問題,要知道,單單是稅收一項,就要涉及到多少學科,但偏偏缺少熟知這些學科的人才。
認真的卻考察太祖高皇帝的統治,再閱覽史書去看歷朝各代的君王統治,就稅收之說,基本上都是處於君王的想當然而為之。也就是稅收的多少隨著君王的喜好以及情勢的變幻而定,很少有科學依據。比如說稅收要定多少、南北差異該如何、減免稅賦的情況該怎麽判斷等等很多事情,涉及了數學、統計學、經濟學……。
而現在大明不缺乏讀書人,缺乏的正是這種種學科的人才,就連朱標做皇帝久了,也不可避免的犯了類似錯誤,那就是憑著自己的想當然去做事,當然會漏洞百出了。
教訓是慘痛的,錯誤是不可挽回的。朱標現在才清楚的認識到做人和做皇帝的真正區別。
他可以做一個好人,但是做好皇帝還有一段距離。之前他沾沾之喜所自以為是的仁君之說,現在成了諷刺自己的絕好借口。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事情怎麽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朱標很想搞明白這件事情。就內廠、錦衣衛等處反饋過來的情報而言。現在大明的官吏階層腐化並不是很嚴重,甚至比洪武年間朱元璋的濫殺之下時的吏治還好一些。
官員們貪汙的情況不是太嚴重,這些是因為永嘉學派系官員的加入其中造成的,永嘉學派之中的官員,大部分都出身於殷實之家,不缺少錢財,缺少的是名望,所以他們很少貪汙,甚至不惜倒貼來完成自己的政績。
在他們的襯托之下,複古學派一系的官員相對也老實很多。
現在官員中。官商合作,也就是官商勾結者居多,不過這種勾結也就是為了達成一個商業上的共贏,不排除看不上小錢的緣故,所以不太明顯。
欺壓百姓也算不上。包括商賈在內,也不過是利用政策上的漏洞斂財,真正為富不仁者在大明不多見,至少從各地方的刑事、民事案件呈報上可以看出來,朱標實行的漢族百姓利益高於一切的國策起到了部分作用。
在大明境內,漢族人的地位陡然高了很多,欺壓百姓的代價是很大的。特別是漢族百姓,大部分的百姓都有自己的田地,就算是以前的窮苦人家,也可以上遼東、東亞諸島以及安南等地,以十分便宜的價格購買土地自己耕種,現在大明境內的地主們。為了使自己的土地不荒蕪後被官府收回,對於佃戶的待遇還是不錯的,而且為了彌補人手上的不足,還會去購買或者雇傭異族人來耕作,階級矛盾也得到了部分緩解。
現在主要的矛盾就是。官員的依賴問題,也就是主動性不強的官僚作風。
這和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君主製是分不開的,官吏們太依賴於朝廷的詔令,而且皇權至上的情況下,害怕自己做錯了事情,所以就索性不去主動做。
所謂的多做多錯,不做不錯就是這樣產生的。而二十余年來自己的強勢,加上軍事上的屢次勝利,大明疆土的拓展,軍事威脅下的四夷來朝等等,都讓官吏們有些舉步不前。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方孝孺他們已經開始以自己的利益為主,去擁護自己的代言人,那麽自己在位一天,可能情況就會保持一天,一旦自己死了,所有的矛盾就要爆發出來了。
要改變這個現狀,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讓朝廷之中有競爭的出現,只有那種情況出現,各派系才會圍著老百姓的利益為主,而不是圍著自己這個皇帝為主。才會讓所有人的積極性,不分派系,不分你我的爆發出來,達到一個生產力的提高和社會的進步。否則,就算是自己在少活幾年,努力做到面面俱到,但是自己的子孫們當了皇帝呢?他們從那裡來自己這多出的幾百年歷史知識。恐怕所改變的這一切都要隨著自己進入棺材,而國家經過某種因素依舊會恢復原來的模樣。這種現象在歷史上已經出現了很多次了。
想到這裡,朱標又遲疑了,自己是大明最大的地主,難道自己要革自己的命嗎?
真的非要這樣做嗎?朱標搖搖頭。不知不覺的,在朱標改變這大明的同時,大明也在改變著他,幾十年的皇權生涯,讓朱標也陷入了一個困境之中。
朱標也是有私心的,他已經習慣了皇帝這個身份,已經融入到朱氏子孫的角色之中,在他潛意識中一直有著一種想法,那就是:大明是朕的大明,是朱家的大明,也應該永遠屬於朕的子孫。
雖然清醒的狀態下,朱標可能會在嘴上否認自己的這種想法,會說: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大明是漢族人的大明……。
但是自己又怎麽能騙的了自己呢?
但是又能怎麽樣呢?難道要重整山河嗎?朱標已經很累了,長久的操心國事。已經使他心身疲憊。也很久沒有歇息了。
他是帝王,雖然享受著常人所不能有的權威,但也像其他帝王一樣,把自己困在金碧輝煌的高牆內。開始了自己的閉門造車生涯。
雖然改造了錦衣衛,使其成為類似大明中情局的部門,但是也犯著歷代帝王同樣的錯誤,那就是多疑,害怕對事情失去控制。所以有保留了內廠的建制,並成為皇帝私人武裝,現在除了各地的奏折之外,依舊靠內廠提供讓自己放心的情報。
作為一個皇帝,縱然是自己明白歷朝各代君王的利弊得失,也會陷入如此的怪圈。那麽自己的子孫呢?恐怕更會如此吧。
鑒於這些問題,朱標做出三個兒子一起扶植的原因就很顯然了。當然,他不是對朱雄英的失望,也不是想從三個兒子中擇優立為儲君,因為那樣。還不如將朱雄英調回京師在自己身邊重新教導了。
朱標當然有他更深一步的想法,但是他也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能實現,所以一直在努力著。
在皇帝這種莫名其妙的安排中,很快的朝野之間也亂套了,無論是當世大儒,還是封疆大吏,仰或是平民百姓、商賈地主。他們都沒有更多的依據來判斷皇上的這次舉措,就算是最博學的方孝孺和解縉,也不過是揣測皇上有擇優而立的念頭。所以每個人都不想讓自己的利益代言人落於下風。
等到景泰二十六年,朝野之間的形勢已經很明顯了,太子守遼東君臨天下;二皇子在西安協調朱棣;而三皇子在福州署理航海事宜。每個皇子身後都有大批的追隨者。
皇上雖然沉默不語,但是朝堂之上的爭鬥卻已經變成幾個皇子政績的博弈。除了少數人之外。大部分人都認為那個皇子能做到最好,那個皇子就有機會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有了這種判斷,那麽在朝堂上的唇槍舌戰已經沒有意義了,那樣只會引起皇上的反感。還不如做一些實事比較好。
趁著大家都在互相拉攏的時間,朱標迅速出手,將大明司法部改成立法院。並詔諭,任何法律、條例都需經由立法院通過,並由皇帝簽署、公布後才有效力。
立法院主要行使三項職責:立法權,即按照法定程序行使制定、修改、廢除法律的權力;財政權,即通過審議財政法案,對朝廷的財政收入和支出實施監督;行政監督權,即財政監督權以外的監督權力。主要采用彈劾、質詢、投票等形式。
首屆立法院的院長,朱標出人意料的沒有使用三方派系之中的人,而是使用已經沉寂已久的鐵鉉。並訓示,除了首屆院長之外,以後院長必須由各屆委員之中互選產生。任期為四年,不得連續任職兩屆。
鐵鉉是真正到現在還屬於朱標的人,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退出後,一直在大明軍事學院和參謀部等處任職,隨著天下的平定,這些地方慢慢的顯得不惹人注目,而鐵鉉離開大家的視野已經很久了。
這個舉動大大超出了方孝孺的想法,在去年,方孝孺和一班學生剛剛定出進軍司法部的決定,誰曾想到皇帝突然做出了這個決定,雖然讓複古學派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了,不過已經搶佔了一定的份額。
方孝孺的眼光還是十分銳利的, 他看出了司法部今後在皇上眼中的分量,一直在籌謀著插手其中,誰知道剛剛一年,皇上已經決定改司法部為立法院。並且規定,暫時保持原司法部編制,不再擴充。
司法部原來在眾人的眼裡是一個養老之地,在不成熟的條件下,朱標規定原則上是從致仕的大臣中,以自願的形式選出。沒有品級,沒有爵位,也沒有規定相應的職責,所以大家以為不過是皇上的一個參讚部門,和參謀部一樣,是皇帝的顧問。
在方孝孺覺司法部重要之前,人數大約六十余人,這個和儒家的鄉土觀念是分不開的,離職之後,都想著衣錦還鄉,誰還會在京師中逗留,去參與一個沒有明顯職責的部門呢?
隨著方孝孺的門徒參與,司法部剛剛擴展到八十余人,皇上就下令停止擴充,保持了八十六人的編制,暫時封閉起來。
然後開始劃分片區,京師、北平、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四川、江西、湖廣、浙江、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等十五個漢族人聚集之地浮出水面,皇上下令,各省布政司推薦,每省可以推薦三到五人參與立法院的預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