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麽辦?”酒德亞紀有些茫然地踩在水底堅實的地面上，龍侍出城帶出的裂縫在這裡得到了終結，他們站在了青銅城的大門前。
　　兩人間的備用通訊設置在抵達青銅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只不過信號有些不好聽不清晰。
　　一張猙獰的人臉叼著火柴刻印在看不到邊際的城牆上，青黑色的臉在一片漆黑的水底顯得過於猙獰。
　　“我試試用言靈能不能聯系上他們。”葉勝低頭看了一眼頭盔屏幕上顯示的氧氣含量，大概只能支持他們再在水底活動半個小時。
　　“嗯。”
　　亞紀輕輕點頭，從身後環抱住葉勝。
　　“拜托……現在用不著抱我了笨蛋。”葉勝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欠揍。
　　但是亞紀沒有說話，帶著溫熱的軀體一直緊緊地貼在葉勝身後，葉勝都能夠感受到微微的顫抖。
　　“好吧好吧。”葉勝無奈默許，金色開始充斥瞳孔。
　　“嗯?等等……”但是這一次他使用言靈的時間很短，幾乎是剛剛閉上眼睛的同時就再次睜開，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頭頂的位置，“好像，有人下來了?”
　　他的語氣很不確定，畢竟現在的水下情況很危險，就算讓他再重複體驗一次都不一定有百分百的把握活著到達水底。
　　這幾乎是一次無法複製的嘗試。
　　即使是這樣也會有人下來麽?
　　葉勝的心底飄過一絲感動，然後在看到來人的第一個動作之後這絲感動蕩然無存。
　　“蘇廷?”
　　葉勝咬牙切齒的聲音在頭盔裡響起。
　　蘇廷並沒有奇怪，他早就知道這是言靈·蛇的能力，能夠替代通訊線進行聯系，不過同時也會對體力有所消耗，還是不能夠完全代替掉電子通訊設備。
　　“是我是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蘇廷這才把遮掩在頭盔前的雙手拿開，裝模作樣地向後飄了飄。
　　不管怎麽說，看到他們兩個還有心情抱在一起，情況應該沒有差到哪去。
　　昏暗的水底，酒德亞紀悄無聲息地松開了抱住葉勝的手臂，也不知道有沒有臉紅。
　　蘇廷有點遺憾。
　　“水上的情況怎麽樣?”葉勝問，“我感覺這應該……不是水下地震了吧?”
　　“現在摩尼亞赫號大概在跟一條龍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當然，摩尼亞赫號是那隻小雞。”蘇廷貼近了青銅城上的人面，試著摸了摸他嘴裡咬著的那根火柴。
　　“青銅與火之王出現了?”葉勝悚然一驚。
　　“大概沒有……你可以把上面的那隻‘老鷹’理解為伴讀書童之類的存在，真正的青銅與火之王應該還存在於這座城內。”
　　隨著蘇廷的靠近，青銅城城牆上那張痛苦的人臉忽然睜開了眼睛，嘴巴大張。
　　“喔喔喔！”葉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這東西是不會活動的。
　　“嘖嘖嘖，這活靈對龍類血統的感覺還挺敏感的。”蘇廷縮了縮手指，如果直接被咬到就算以混血種的強大體質也很有可能會掛掉。
　　那種情況下尖銳的青銅牙齒會直接切開潛水服的表面插進蘇廷的血肉當中，潛水服內的壓力會飛速下降，溶解在血液當中的氣體會爭先恐後的變成氣泡然後像是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竄直到找到那個出口，這種情況會導致的唯一結果就是……氣體栓塞。
　　“這玩意是?”葉勝的眼中帶著濃濃的警惕，無數種猜測在腦海中閃過，“青銅與火之王的新‘伴讀’嗎?”
　　“活靈。”酒德亞紀輕柔的聲音在三人臨時構建的小頻道裡響起，“煉金生物學課上瓦裡克教授講過，青銅與火之王代表著煉金術領域的巔峰，他可以操縱火元素用最純粹的火焰灼燒金屬，‘殺死’金屬去除雜質後再令它‘復活’。”
　　“這就是再生金屬，在青銅與火之王的操縱下有著禁錮靈魂的作用。它會按照龍王的旨意守衛青銅城的門。”
　　葉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起來至少這部分知識被他還給瓦裡克教授了。
　　“它只會對高濃度的龍血產生反應，反之則會……用數量來彌補。”
　　蘇廷補充了酒德亞紀的話，轉頭定定地看著葉勝，看得他有點發毛。
　　如果不是他介入了這件事，最後葉勝就會成為一具掛在活靈牙齒間的乾屍。
　　“喂喂喂，這麽看我幹嘛?我血統濃度應該不夠吧，再說有你這個S級在這……”葉勝斟酌了一下。
　　“替我拿一下手套。”
　　蘇廷翻了個白眼給他，把腰後的大典太光世從刀鞘當中抽出來，刀身清亮如月光。
　　“裡面情況未知，你們就先別進去了。”蘇廷瞥了眼氧氣表，還算充足，“如果青銅與火之王真的醒了的話裡面會很危險。”
　　他說的是實話，在龍王面前混血種也許只有S級夠資格站一站台，就算是A級混血種，如果不是楚子航那種變態也很難做到這一步。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沒地方去了?”葉勝想到了什麽，緩緩地說，“如果摩尼亞赫號不能在一小時內盡快結束戰鬥，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們大概能找到兩具浮上去的屍體。”
　　……
　　好像還真是。
　　現在水面上摩尼亞赫號還在跟龍侍你追我趕，也不知道是參孫還是被三峽大壩閘門夾成兩截的另一隻。
　　當前肯定是沒有機會來接這倆人了。
　　“聽起來情況有點不妙……你能聯系上船長麽?”蘇廷說，“他現在大概正在跟龍侍搏鬥。”
　　“希望不是肉搏。”
　　葉勝閉上了眼睛，“我試一下。”
　　“亞紀師姐，你們的氧氣剩余量還有多少?”在葉勝釋放言靈的時候，蘇廷開始與酒德亞紀交流，還好臨時搭建的“聊天室”葉勝還沒有取消掉。
　　“不多，大概還能支撐半小時左右的正常活動。”亞紀柔柔地說。
　　蘇廷點頭，如果要預留探索青銅城和上浮的時間，一個小時的確是不怎麽夠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正抱著葉勝的酒德亞紀兩眼，貼身的潛水服把她的好身材完全地勾勒出來，正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很難不多看兩眼。
　　蘇廷突然聯想到了某個家夥。
　　“亞紀學姐，我能問你個問題麽?”
　　“什麽?”酒德亞紀有些意外。
　　“你認識……酒德麻衣麽?”蘇廷裝作再次確認的樣子，“應該是這個名字，總感覺她跟你長得有點像誒。”
　　“嗯。”
　　在聽到了這個名字之後酒德亞紀愣了一下，完全沒有預料到在這接近百米的海底居然會有人跟她提起那個人。
　　“那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了。”亞紀微微搖頭，但其實她話裡的意思非常肯定，“你在什麽地方見過她嗎?”
　　“對啊，不久前見過。”蘇廷點點頭，略微有點失望，他突然向亞紀問起酒德麻衣其實是想從她的妹妹這裡得到一點關於她的情報的，但是看起來他們姐妹倆的關系確實差到了一定地步。
　　不過這種很差的關系大概率是酒德麻衣有意為之吧。
　　蘇廷心說，為那樣的老板打工大概是要斬斷一切兒女情長的，如果有個關系很好的妹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意外找上門來。
　　她不想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主動地遠離了酒德亞紀。
　　所以在酒德麻衣面前提到亞紀的時候她才會那一點點的緊張，蘇廷又想起來那晚酒德麻衣的微妙神情，他確信如果當時酒德麻衣有把握能在瞬間乾掉自己的話，也許在那個名字脫口的刹那雷厲風行的女忍者就已經動手了。
　　“姐妹情深。”蘇廷嘀咕地很小聲，沒有人聽到。
　　*
　　“有辦法鎖定麽?它現在就在我們的屁股後面！”曼斯端著一支L115A3狙擊步槍站在船尾，嘴裡叼著雪茄。
　　L115A3是英國造的狙擊步槍，這種性能優越的大家夥堪稱狙擊步槍裡的皇帝，但是裝備部的那些炸彈瘋子很顯然不會滿足於那些正常層面的改裝，他們調整了這柄步槍的口徑和彈藥，一枚枚泛著藍色冷光彈頭上雕琢著古老花紋的子彈壓進彈夾，每一枚子彈的底火都被漆成了危險的鮮紅色。
　　這是危險武器特有的標志。
　　曼斯把彈夾拍進槍裡，扭頭問正在操作儀器的二副。
　　“現在的速度慢下來了……但是它仍然保持著高速移動的能力。”二副的臉色有點蒼白，“而且有個壞消息，那東西的速度與摩尼亞赫號持平。”
　　他抬頭，“也就是說，他可能單純地只是把這次追逐……當成了遊戲。”
　　汽燈把船後白沫翻湧的水面照得雪亮，再高的浪花也遮掩不住那漆黑的、露出水面的猙獰背脊，像是倒插了數不清的匕首在上面，很難想象如果有人跌落在那上面會是個什麽下場。
　　“我需要一個機會。”
　　前艙裡，楚天驕已經站了起來，搖晃的船體看起來並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困擾，他的身體穩得像是釘在了地面上。
　　“等它出水的一刻，我有八成的把握能斬到它。”
　　“你呢?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再隱藏言靈和血統了。”楚天驕看向已經不再窩進座位裡的男孩。
　　他輕輕地掀起自己搭在額前的劉海，用手腕上的皮筋把頭髮在腦後束了起來。
　　那種陰鬱的氣息一掃而空，現在的男孩更像一個微笑著的瘋子，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在訴說著他的危險。
　　“初次見面，我是這家夥的‘心神’，不過平時都是他在外面主持身體，我很少出來。合作愉快。”男孩向著楚天驕伸出手掌，“言靈·無支祁。”
　　“無支祁?”楚天驕忽然笑了起來，“那就更好辦了，看起來劉氏對這次合作很上心。”
　　雖然合作者看起來像是個精神分裂的病人，但是能夠正常溝通就還算好辦。
　　言靈·無支祁。
　　血系源流，海洋與水之王。
　　這個言靈與九嬰的序列號非常接近，同樣屬於言靈周期表中的高危言靈，用無支祁這個淮禍水神的名字來命名此言靈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它的威力了。
　　它能夠強化使用者的軀體，並且使言靈釋放者對於水元素有著超常的親和力，翻江倒海旱地行舟之類的傳說最有可能的出處就是言靈·無支祁。
　　“好，那就創造機會！”曼斯忍住了抬槍衝出去的衝動，“釋放炸彈！”
　　“可是船長……那東西離我們太近了，爆炸的衝擊波有極大概率會連著摩尼亞赫號一起掀翻！”二副高喊。
　　裝備部的那群瘋子對於炸彈的熱忱可見一斑，有著豐富航海經驗的二副居然會擔心水下炸彈爆炸的衝擊波會掀翻這艘萬噸級的軍艦！
　　“放！”曼斯說，“有‘無支祁’在！”
　　他深知這個言靈的變態之處，有了無支祁的擁有者在身邊，就算水下間隔只有五米外的炸彈爆炸他都不會有一點擔心——無支祁這個名字就代表著對水元素的絕對掌控！
　　船舵在大副的手中飛快轉動， 摩尼亞赫號的艦身歪斜到了一個危險的弧度，前艙內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幾乎無法抵抗的力在引導著他們向旁邊倒去——這一刻這艘龐大的鋼鐵怪物引發的水浪甚至有七八米的高度！
　　水下艙門打開，十余枚水下炸彈像是昆蟲排卵一樣離開了艦體，旋轉著切開波浪衝向了後方切開雪白水線的漆黑背脊。
　　下一秒，黑色的巨物與水下炸彈對撞。
　　沉悶的聲響從水底傳出，耀眼的火光甚至已經從水下透了出來——一道樹立著的火柱像是筆直的一柄劍，好像神罰被從雲端投擲入海！
　　本來這一批水雷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到達預定的深度，他們的目標也不是深水區巨獸，所以造成這樣的情況也非常正常。
　　巨量的水花遮擋住了摩尼亞赫號上所有人的視線，這艘軍艦停了下來，過熱的引擎在船底激發了大量的水汽。
　　水下炸彈爆炸的地方形成了一道漩渦，把大量的海水吸了進去。
　　“技術不錯。”三副歎息一聲，雖然摩尼亞赫號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但是好歹也沒有側翻。
　　“死了麽?”曼斯緊盯著那道巨大的漩渦，手中仍然緊緊地抓住狙擊槍。
　　龍類好像從來都不是這麽脆弱的東西。
　　“當然……還沒有！”
　　“無支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