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警長,你剛才那一番話,讓我覺得,能有這樣的覺悟,對你刮目相看啊。”陳默對身邊的張斌說。
“少廢話,你那些都是煽風點火的言論,你思想很危險!”張斌說。
“這是第三回去你們那了,你們最好有點新招數,不然我可要告你們非法拘留了。”說罷他又咳嗽了起來,這一次持續了很久,仿佛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張斌遞過手絹,陳默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過了一會,陳默也安靜了下來,他看著外面的霓虹燈,閉上了眼睛。
“小張,光頭醒了!快通知鄭隊來醫院。”對講機的聲音如此刺耳,讓睡夢中的陳默驚醒。
“掉頭,去醫院!”鄭執騰一下坐直了。
張頔照做了,車子隨即來了個180°大回旋,朝東邊駛去。
“鄭隊,我們不審他了嗎?”張斌問。
“這個人更重要,他是人體器官案件的關鍵,如果他也自殺了,線索就斷了。”鄭執說,一邊拿過對講機:“我是鄭執,我現在就過去,大概五分鍾能到,你們幾個看緊他,千萬別讓他輕舉妄動。還有,現場除了我之外,一律不能進,聽見沒有!”
“收到!”
陳默在一旁聽著,若有所思。
白色捷達連闖好幾個紅燈,繞過塞車的主乾道,車子從輔路一路狂奔,終於到了立新醫院門口。
“張斌,你和張頔在這裡等著我,看著陳默,別讓他跑了。”鄭執下車前說道。
“警長你放心,我哪也不去。”陳默懶洋洋地說。
剛打開車門,腳還沒站穩,鄭執就腿一軟跪倒在地。張頔馬上下車扶他起來,看他的左肩又紅又腫,被雨水浸泡,外加過度勞累,傷口發炎了。她摸摸鄭執的額頭,滾燙。
“張斌,你陪著鄭隊,趕緊。”張頔衝著車裡喊。
張斌聞訊趕來,扶起鄭執,擔憂的回頭看看陳默,又看了看凍得直打哆嗦的張頔,話到了嘴邊,被張頔看穿了心思。
“我沒事,我是個軍人,他是個病人,你們快去。”
張斌隻好扶著一瘸一拐的鄭執往樓上走。住院部在三樓,光頭在西區最裡面的單間裡。剛進樓道,就看見幾個身穿警服的人。
“鄭隊。”“鄭隊。”幾個人見了鄭隊紛紛行禮。打開門,將他攙扶進去。
光頭還很虛弱,他頭上的傷正是因為鄭執把他扔下二樓砸在車頂所致,他身上纏著繃帶,腿吊著石膏。看見鄭執,嚇得吱哇亂叫,使勁咬牙,卻發現那假牙早就不翼而飛,流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二
醫院外邊。張頔哆哆嗦嗦的掏出煙,點了好幾次打火機,都沒有著。陳默坐在身後,脫下了自己的工服,雖然樣式老舊,可畢竟裡面帶絨。
“給你。”陳默遞了過去。
“不用。”張頔從倒後鏡看著這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
“姑娘,我如果想害你,你早就沒命了。”陳默說道。
張頔這才反應過來陳默就坐在她身後,完全可以從後面勒死她。“謝謝。”她接過衣服,披在身上,一下子暖和很多。點著了煙,她問:“來一根嗎?”
“也行。”陳默接過煙,也點燃一根。
“唔,萬寶路,咳咳咳,夠勁兒。我以前也好抽這個,後來醫生不讓了。”陳默擦著嘴,看著煙說。
“化療停了很久了吧?”張頔說。她看著倒後鏡裡的陳默,
他的眼睛發黃。 “對,沒錢了。”陳默抽了一口煙,沒再說話。
車外,四五個穿著黑皮夾克的人急衝衝的往醫院裡走。
不好。
張頔想。這幫人來勢洶洶,難道是衝著光頭去的。張頔緊張起來,但是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她沒有對講機,沒辦法通知鄭執他們。
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眼前的醫院突然一黑,停電了,隨即裡面的人尖叫著往外面衝。護士,醫生,患者一下子亂作一團。“鄭隊有危險,我得告訴他,你不要…”
還沒等張頔說完,嘴巴就被陳默從後面用手絹捂住,上面有乙醚,很快她就失去了知覺。
陳默下了車,邊咳嗽邊迎著人群往裡跑。
三
“大哥,大哥求你讓我死吧…”光頭聲音顫抖著,臉上不斷流著汗。
“你告訴我你們組織的位置,我就答應你。”鄭執嚴厲的說到。他走到光頭旁邊,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心想他一時半會也沒能力自殺,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突然眼前一黑,醫院停電了!樓下傳來兩聲槍響。
“各單位注意!”鄭執警覺起來:有人要來取了這光頭的性命。“張斌,你把他扶起來,我們從消防通道走。”
張斌馬上一邊扶光頭,一邊在對講機裡說:“立新醫院,有情況,請求支援。”
“啊這是來殺我來了,我求求你們,讓我死吧,我老婆孩子還在他們手上,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光頭聲嘶力竭。
在張斌和另一個警察的幫助下,他們跌跌撞撞走向門口。外面亂作一團,人們紛紛從樓上往南邊的樓梯跑。
幾個護士在維持秩序:“大家不要慌,請回到自己的病房。”可是任憑她們如何叫喊,人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要有一個人說這是槍擊,那便是槍擊。沒辦法,她們也落荒而逃。
三樓呈「回」字形,他們所在的房間位於西北角,消防通道在北邊裡側,鄭執勉強支撐著身體,借著路燈和月光的微弱光亮,和另一個警察小唐輕輕推開消防通道的門。從樓梯上往下看,看到幾個手電筒正不斷擺動。一束白光突然打上來,照到了鄭執的臉。他急忙躲閃,然後兩人後撤到門後,把消防通道反鎖,看來消防通道是走不了了。
樓梯間裡,一樓地上躺著兩個倒在血泊裡的保安。幾個黑衣人一邊往上走,一邊把下樓的高個子男性拽住,看是不是光頭。被拉住的人看見保安死了,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
“大哥,是這個嗎?”一個黑衣人一把拽住一個穿著白色體恤的男人,他正在往上走,黑衣人摘掉了他的帽子,一不小心把假發也扯掉了。
另一個人拿著手電筒看了看他,說:“一米九,一米九,你他媽哪隻眼睛覺得他有一米九?”那人說道。他們便放了陳默,走向了三樓。
鄭執一行人扶著光頭往樓梯間走,剛走到一半,就看到手電的光柱。鄭執急忙讓他們躲進了隔壁病房,這間房子是空的,他關上門,屏住呼吸,耳朵附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樓梯間裡上來的四個黑衣人正在逐間病房查看,消防通道裡的那幾個被鎖在門後,氣急敗壞,一槍打壞了鎖,破門而入。
鄭執聽到他們說:“是這一層吧?”“沒錯,三樓是外科住院部,那小子就在這。”
門後,張斌捂著光頭的嘴,大氣不敢喘一口。兩邊都有人,鄭執被夾在最中間的病房裡。他回頭看,往窗邊走,發現這扇窗子下面什麽都沒有,倒是隔壁病房的窗下面,是二樓的平台,從那裡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又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聽著,他依稀聽到有人進了隔壁的房門。
“鄭隊,現在怎麽辦,樓梯那邊正在一間一間的查,很快就到我們這了。”張斌說。
“我們要過去隔壁那間,從那裡的窗子跳下去,能到二樓平台,然後順著消防梯下地面,去和張頔匯合。”鄭執聲音壓得很低。
一個警察往外探了探頭,發現兩邊都沒人,黑衣人在兩頭開始排查,都還沒有到拐角處。回頭示意了一下。他們五個人輕手輕腳的往門外走,偌大的走廊靜悄悄,時不時傳來砸東西和叫罵的聲音。鄭執知道,這群人是衝著光頭來的,非到萬不得已不會亂殺人。
他們溜進了隔壁病房,病房裡還躺著一個人。鄭執擺了個「噓」的手勢,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見。
“小唐,小劉,你們扶著光頭,從窗邊下去。”鄭執對兩個年輕的警員說。“光頭不能死,他一死,這個案子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破。”
兩個警員接過光頭,卻發現他沉得可怕,仔細一看,光頭已經昏死過去。這可好,兩個人不得不抬著這個兩百多斤的大肉塊。他們倆用床單擰成繩子,把光頭捆得嚴嚴實實。
“見沒見過一個一米九的大高個,光頭?”一個黑衣人拿槍指著床上的人,沒有回應,但是卻聽著什麽東西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隨即他聞到一股尿騷味,“操。”他罵了一聲,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下,悻悻地和另外三個人離開西南角的最後一間屋子。
他們來到正西方向的走廊,中間的屋子就是鄭執他們的藏身之處。正當這四個黑衣人準備挨個房間搜索時,走廊中間突然傳來了一聲無線電:“馬上到。”
鄭執驚恐的看著張斌腰間的對講機。
這下完了,暴露了。
張斌臉部開始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他手忙腳亂,連忙關閉了對講機。
兩個年輕警察剛到窗邊,就看到樓下有幾個黑衣人正朝這邊張望。四目相對,對方迅速舉起輕型步槍,連朝窗口掃射起來。密集的子彈打在窗上,留下了一排排蜂窩狀的彈孔。兩個人應聲倒地,一個被擊中了腦袋,當場死亡,另一個被擊中了心臟,躺在地上抽搐。
“小劉,小唐!”張斌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劉。“堅持住。”
鄭執氣得咬牙切齒,但他顧不了那麽多,忍著劇痛,開始推一旁的鐵藥櫃。可是他身體虛弱,櫃子紋絲不動。
外面的兩夥人先是聽到了對講機,然後是槍聲,都往中間跑。
外面又傳來了幾聲槍響,張斌眼裡含著淚,躲在牆後向外盲開了幾槍,然後看過去,發現外面幾個黑衣人倒在地上。
我這槍法這麽準?
他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槍,無意中看到外面一個穿著工服的女人在朝他揮手。定睛一看,是張頔。
“張斌,來幫忙!”鄭執從嘴裡擠出這幾個字,他幾乎虛脫了,也沒能搬動櫃子。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一個人,他身穿白色短袖,光頭,正是陳默。
四
陳默沒有多說話,而是和他們一起,三人合力把櫃子推倒在門前,“哐當,鐵櫃子穩穩地擋在了門後。”
“應該能撐一會。”陳默靠著櫃子。喘著氣,看著快要暈倒的鄭執。外面傳來黑衣人的撞門聲,他們朝門開了幾槍,門鎖被打壞。可是門還是堵得死死的,那幾個人合力撞著。
一下下撞擊越來越猛烈。
“你們走,快走。”陳默說。
“不行,我還要審你,你不能死!”鄭執虛弱的說,窗外月色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的嘴唇發白,眼睛耷拉著。
“我本來就是晚期了,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了。”陳默說,他的嘴角滲著血。“趁現在還有機會,跑啊。”
張斌顧不了那麽多,索性衝到窗邊,往下看了看,確認高度後,一把拉起光頭的手,在他身上順勢一滾,這個壯漢就扛在了他的肩上,可是實在是太沉了,張斌站不起來,半跪在地上。
“去,鄭警長,去幫他。”陳默拚了命抵著鐵櫃子。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幫我?!”鄭執眼裡含著淚。
“你為了女兒,能做到這份上,已經讓我很欽佩了。”陳默也擎著淚水,“你還能為她討個公道,拚上了性命。我也曾經有過孩子,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道。”他笑了,咧開嘴,牙齒上沾滿了血。“我也為他討了個公道,我也算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了。”
說完,他一把搶過鄭執的槍:“你們活著,還能拯救更多的人,找到這幫傷天害理的人,把他們送進監獄。”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扔給鄭執,咆哮著:“跑啊!”
外面朝裡面開了槍,子彈穿透鐵門和鐵櫃子,把緊貼著陳默胸口的鐵皮打鼓了包。
鄭執幫著張斌把光頭抬放在了窗口,二人緊緊拉著繩子往下放。二樓平台,張頔已經在下面接應了。張斌趴著窗口,先跳了下去。和張頔一起,在下面準備接應鄭執。
鄭執蹲在窗邊,回頭看著陳默,“我會查清楚的。”他說。
陳默已經沒有力氣了,他咳嗽著,鮮血直湧,一邊揚了揚槍,示意鄭執快走。門被撞開了一個縫隙,一隻腳伸了進來,隨後是一隻握著槍的手,朝陳默的方向胡亂的開了幾槍。
鄭執往下一跳,張斌和張頔穩穩地接住了他,頭上傳來了幾聲槍響。
遠處傳來了警笛聲,他們三人在消防梯附近被隊裡的人接應,在看到劉局的臉後,鄭執說了句:“回家。”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