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
“你是說,讓我走?”
聽到薑青玉的言語,嚴松魚不由愣了一下。
此人的實力明顯在自己之上,一旦動手,自己至少有一半的幾率會隕落,他原以為今日自己即便不死也得丟下半條命。
不料對方卻並不想打鬥。
那他攔截自己是為了什麽?
他到底是何身份,又站在哪一方?
見嚴松魚佇立在原地,薑青玉又冷笑一聲:
“怎麽,你不想走?”
“不,不!”
嚴松魚趕緊挪動腳步,可往後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詢問道:
“那個……”
“能否冒昧問一句,您是什麽身份,又和拒北王有什麽關系麽?”
嚴松魚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有好奇,有忌憚,有擔憂,也有一絲期盼。
倘若此人是薑秋水的親信或是友人,那麽皇室定會加重對拒北王府的猜忌,但同時也得多加考慮鎮壓這一尊異姓王的後果,以免朝中重臣受到刺殺,引起朝堂動蕩。
但倘若此人只是收了拒北王的好處才來保護薑青玉,那麽事情倒是好辦了。
論財力,論修行資源,這天下還沒有哪個勢力能夠和楚國皇室相提並論!
如果自己可以成功將這麽一尊高手拉攏入京……
那麽定會受到景宏的嘉獎,賜下修行資源,甚至連那一位都有可能親自降下獎勵,幫自己打破境界桎梏,晉入摘星!
嚴松魚年近八十,在曜日境巔峰已經卡了數十年,天賦早已耗盡。
他深知此生憑自己是斷然不可能修為更上一層樓了,只能期盼已經臻至養龍半仙之境的楚國開國皇帝景煬能夠念在多年勞苦功高的份上,幫自己一把。
而眼前之人,很可能會是一個契機!
“我是誰?呵呵。”
薑青玉笑了一下:
“我是虞易的弟子,本想阻止師尊入京,讓他不要以身犯險,但那個倔老頭卻非要入京!”
“我勸不過,也攔不住,只能提前來了京城外。”
“你回去告訴景宏,我師尊此行入京,是在賭楚國皇室的信譽和人品,若是你們以禮相待、最後我師尊也得償所願,安然離京,那麽我們師徒二人皆會對皇室抱有善意。普天之下的其余幾位摘星也會對景氏一脈的看法有所改觀。”
“可若是你們埋了陷阱,算計我師尊……”
“那麽,便別怪我的劍太鋒利了!”
此言一出,嚴松魚不禁內心一怔。
虞易向來是一人一劍行走江湖,何時有了這麽一個實力恐怖的弟子?
不過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了。
老劍聖敢隻身入京,是因為有弟子在城外策應,一旦自己隕落,那麽弟子便會施展報復,令景氏一脈雞犬不寧!
幸好,皇室眼下對虞易並沒有起什麽歪心思,否則倒是有一點難辦。
“老劍聖入京一事,陛下格外重視。”
嚴松魚微微低頭:
“重視程度,甚至超過了拒北王世子!”
“陛下有令,為老劍聖大開方便之門,皇庫中的所有古籍,任由老劍聖借閱!皇庫中的修行資源,也任由他老人家取用!”
“京城之內,所有人都不得冒犯老劍聖,違者斬立決!”
“同時,陛下還命人從皇庫中取出了名劍楚陽,準備贈予老劍聖,請他監察楚國十州,享有先斬後奏之權!”
“所以,閣下不必擔憂老劍聖在京城內的安全。”
薑青玉不由嘖嘖稱奇。
不得不說,景氏一脈這次表現出來的誠意很足。
名劍楚陽,那可是一件品階甚高的神兵,
而且是楚國開國皇帝景煬當年的佩劍,意義非凡!再加上任意取用的古籍和修行資源,足以讓老劍聖減少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苦修!
當然,皇室開出那麽大的誠意,無非是想和虞易結一個善緣,同時也是借機拉攏其余摘星,用千金買馬的方式,去改變那群人對京城和景氏一脈的固有印象。
而以老劍聖的人品,相信收了好處後,也定然不會再和景氏一脈作對!
“希望如此。”
薑青玉的語氣變得有幾分和善,同時主動解釋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我師尊當年在拒北王府的藏經閣上住了三年,翻閱千本劍經,獲益匪淺,晉入摘星,所以欠了拒北王府一個人情。”
“我今日現身攔你,便是為了防止你取走拒北王世子的性命。”
“但……”
“這並不意味著我和師尊會插手皇室和拒北王府的鬥爭,你懂麽?”
嚴松魚聽了這話,頓時爽朗大笑:
“懂,懂!”
“不管閣下相信與否,其實我這一次來並不是為了取走拒北王世子性命的,相反,我是來保護他的。”
“此子剛剛立下開疆拓土之功,在民間聲望正盛,若是此時死在了在京城附近,那麽無論喪命誰人手中,天下人都會覺得是我楚國皇室下的殺手!這對皇室聲譽將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這是自古以來的大部分君王都會做的事情,陛下是一代明君,但多半也難以免俗。”
“不過,眼下分明不是一個好時機!”
薑青玉微微蹙眉。
從嚴松魚的話中不難聽出,北狄被收服後,景宏對於拒北王府已經產生了削藩甚至剿滅的心思!
留給拒北王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在等什麽時機?”
薑青玉好奇道。
嚴松魚故作高深,搖了搖頭:
“這個我也不知,但興許……”
“拒北王世子便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
“今日提及此事,倒也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奉勸閣下一句,閣下和虞老劍聖皆是江湖人士,本不該插手廟堂之事,屆時可千萬別站錯了隊伍!”
薑青玉輕輕點頭:
“這個我懂,無需多言。”
“好了,你可以走了。”
“拒北王世子的安危不用你操心,我會一路護送他入京,算是還師尊欠下的部分人情。”
嚴松魚試探道:
“閣下可以一起入京,我想陛下一定也會拿出足夠的誠意……”
“不了。”
薑青玉冷冷打斷道:
“我可不是師尊,我現在對皇室仍有戒心!”
“不過……”
“倘若師尊之後得以安然離京,那麽興許我也會入城一觀。”
“畢竟是天下第一雄城,包括我在內,不少摘星存在對其十分好奇。”
嚴松魚見對方意志十分堅定,便也不再規勸:
“請閣下放心,只要老劍聖不和皇室作對,那麽在京城便一定出不了什麽事!”
“我在京城恭候閣下大駕光臨!”
說罷,他加快步伐,朝京城方向走去。
走之前,他還不忘瞥了一眼數裡外的驛站,冷冷掃了一下堆疊如山的禁衛軍屍體,下意識低聲暗罵一句:
“一群食君俸祿卻不能為君分憂的廢物!”
……
接下來的數個時辰,驛站附近一直都很平靜,再沒有什麽人前來打擾薑青玉的入睡。
在丫鬟小滿的吩咐下,花滿樓殺手開始清理外頭的屍體。
薑琅琊、熊興二人也帶著五百安北軍和三百熊家護衛回到了驛站,守衛四方,一直守到了天亮也不曾休憩。
至於十八位負責戍守驛站的安西軍老卒,則是望著上千具屍體不知所措。
同一時間。
在稷下學宮,天剛亮之時,便有陣陣雞鳴聲從各地響起,不久後,又有一個個學子走出房門,一邊觀看日出,一邊大聲朗讀聖賢書。
好不熱鬧!
范喻和薑青書則是一直待在院子裡。
第二局棋,戰的正酣。
由於天亮,所以小丫頭小念已經撤去了油燈。
她為自己搬了一把凳子,趴在桌沿上,上下眼皮不斷打架,顯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已經忘了自己提醒過多少次,讓范喻注意時辰,不要耽誤了婚事。
可范喻卻似是下棋過於著迷,一點勸都聽不進去,反而小丫頭自己被強行灌了一杯三百年份的烈酒“聖人血”,說是驅寒,害得她現在頭暈腦脹,整個人都頭重腳輕的。
若不是還念著婚事,她只怕早已睡過去了!
“先生,天亮了!”
小丫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有氣無力地喊了一句:
“別下了!”
“先封盤吧,等到來日有空再接著下!否則一會兒皇室的人便該到了!”
范喻手捏一顆黑子,雙眸微微蹙起,一直緊盯著棋盤,沒去理會小丫頭。
下一瞬。
他用另一隻手握住了酒杯,搖了搖後發現是空的,於是又去拿酒壇。
卻發現酒壇也是空的。
於是他下意識道:
“小念,再去拿一壇酒!”
小丫頭聽到這話都差點哭了:
“先生,求你了,別再下了!”
“這個時辰,宮裡的那位公主應該都已經化完妝了!您也該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一下,去陛下賜給你的那座府邸裡準備接親和迎賓了!”
可范喻卻是無動於衷,只是捏著棋子,反覆敲打著棋盤,似是在思考如何落子。
“先生!”
小丫頭一臉委屈,見自家先生油鹽不進,於是又將目光放到了薑青書身上:
“薑先生,您也幫著我一起勸勸先生吧!”
“這可是陛下賜婚,誤了婚事,得罪了陛下,先生以後還怎麽在京城裡行走啊?”
“算是小念求您了,不要和先生再對弈下去了!”
此言一出,薑青書雙眸立即閃過一抹歉意。
按照他對太子景淵的了解,對方應該已經出手阻止了今日這一場婚事,所以小丫頭眼下再急都是徒勞。
此事,的確是自己對不住這一對主仆。
“小念姑娘……”
薑青書想要開口說幾句道歉、寬慰的話。
不料范喻卻打斷了他的發言:
“薑兄,不要被外物亂了心智!”
“這一局棋下了那麽久,你我都沒有一次出錯,倘若此時因心亂而了落子出錯,那麽整局棋便全毀了!”
說著他又看向小丫頭:
“小念,不要再開口打擾我和薑兄了,你若是閑著無事,可以進屋睡覺,也可以去學宮門口和其余學子們一起朗讀聖賢書。”
“這幾日,你可是落下了不少功課!”
“……”
小丫頭眨了眨眼,淚光閃爍,一臉委屈著把頭埋在了桌子上,同時小聲道了一句:
“哼,我不管你了!”
意思很明顯——
她才不要去朗讀什麽聖賢書呢!
“讓薑兄見笑了。”
范喻朝著薑青書挑了挑眉,同時脫下了自己的外袍,蓋在了小丫頭身上,防止對方著涼。
“不用理她,小妮子脾氣不小,但很好哄。”
“來,我們接著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料薑青書卻是一臉怪異,提醒道:
“范兄,輪到落子的人是你。”
“啊,是麽?”
范喻一拍腦袋:
“欸,莫非是我喝醉了?”
“可平日裡我明明千杯不倒,今日怎麽才半壇聖人血便腦子湖塗了?”
“不對!一定是薑兄你記錯了!”
“來, 咱們撤去棋子,複盤一次,看看輪到誰落子!”
“……”
薑青書一臉無奈。
以范喻的先天實力自然不會半壇酒便醉了,畢竟自己也喝了不少,但臉上卻是毫無醉意。
據他所知,聖人血的確是一等一的烈酒,但如果喝的人熟讀聖賢書,並對儒術有一定理解,那麽反而會越喝腦子越發清醒!
更有傳聞,此酒有助於頓悟先天!
過去的短短數個時辰,薑青書便已有三次機會可以超脫凡俗,晉入命星境,但全被他放棄了。
《仙木奇緣》
此時的拒北王府剛剛收服北狄,如日中天,正遭人猜忌,此時他晉入先天,只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接下來……
院子裡發生了讓人難以理解的一幕,兩位學宮中最傑出的學子因為對輪到誰落子一事有爭議,所以將棋盤上的棋子一一收回,並開始了長達半個時辰的複盤。
……
與此同時。
驛站中。
薑青玉已經醒轉,並從臥榻上坐了起來。
今日為了趕路,為了早點抵達京城,他醒的比往常早了許多。
“公子,怎麽不多睡一會?”
小滿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藍皮書,走到了臥榻旁伺候薑青玉穿衣。
薑青玉伸了個懶腰,自嘲一笑:
“睡的足夠多了!”
“娘親和長兄一定早早在家中等著我了,若是去的晚了,怕是他們得擔心壞了!”
“對了,昨夜可有發生什麽?”
小滿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啟稟公子……”
“昨夜太平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