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戰鼓擂響,聲如雷鳴。
同時,不斷有人在高喊“首領有令,部隊集結!”
於是乞顏氏的部眾們一個個都從睡夢中驚醒。
“發生什麽事了?”
“半夜戰鼓響起,是有敵襲麽?”
“看樣子是又要打仗了。”
“哎呀, 夫人,戰況緊急,刻不容緩!你先停一下,等我先去和敵人戰上三百回合,再回來與你戰個痛快!”
“夫君放心,誤不了!”
……
與此同時。
在屬於公主乞顏婷的那間氈房外,古爾根正坐在一個大石塊上休憩。
這幾日他一直沒再進入乞顏婷的房間。
白日,他會在屋外練功, 到了夜裡, 便坐在門外的石塊上對付一宿。
盡管乞顏婷一直對他視而不見,可古爾根卻已經把對方當做了自己終其一生都要呵護的女人。
而那間對方睡著的氈房,正是他擁有的第一個家。
聽見鼓聲後,古爾根睜開雙眸:
“要打仗了麽?”
他從石塊上起身,雙眸閃過一絲凶戾,隨即毫不猶豫地往部隊集結的方向走去。
身為乞顏氏的女婿,部落有戰事,他理應挺身而出。
可倏然,卻有人叫住了他:
“醜……大個子!”
“你幹嘛去?”
古爾根回身一看,卻見乞顏婷正披著一件單薄的衣裳站在門口,一臉怒容。
於是他撓了撓頭,憨笑道:
“戰鼓響了,我要去打仗。”
乞顏婷冷哼一聲:
“不許去!”
“乞顏氏有勇士十萬,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去打仗!”
古爾根臉上出現一絲委屈,倔強道:
“我,不是外人!”
乞顏婷言語強勢:
“本公主叫你不許去!”
“你是乞顏氏的……客人, 你死了, 丟的是我乞顏氏的顏面!”
古爾根自信一笑:
“放心,我天生為戰而生,死不了的!”
“你回去繼續睡吧,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快就回來了。”
他微微皺眉,又道:
“若是……”
“我回不來了,你可以改嫁,但不可以嫁給乞顏柏,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罷,古爾根又往前邁步。
挺胸昂首,義無反顧。
大有一去不回的架勢。
“你……”
乞顏婷望著那個碩大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
“大個子,我才不擔心你,你死了才好呢!”
可待到人影消失在視線中時,她卻歎了口氣,似是內心有點空落落的。
下一刻。
乞顏婷瞥見了方才古爾根坐著的那個大石塊。
也不知為何,突然便下意識對守在門口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阿雅,讓人在那裡建一座氈房。”
侍女瞪大雙眸,微微一怔:
“啊?”
“啊什麽?聽不懂人話麽?”
“不是……是,我知道了,公主。”
侍女表面上一臉愕然,可在低頭的那刻,嘴角卻勾起了一絲微笑。
……
半個時辰後。
八千鐵騎從乞顏氏出發,浩浩蕩蕩往黑水湖的方向奔赴而去。
為首一人腰懸長刀,身穿一件剛從巴爾斯身上扒下來的墨黑戰甲。
正是一族首領,乞顏烏木。
……
而在乞顏烏木連夜召集兵馬、奔赴黑水湖的同時,薑青玉也開始往回趕路。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還應該走一趟包羅氏,但在得知三姐薑青竹已經和其有了接觸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目前,他已經接觸了乞顏、希爾、烏托、巴爾四個大部落。
足足佔據了北狄八大部落的一半。
盡管這四個部落都沒有完全臣服自己,有的部落首領甚至只是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但……
只要費些心思,將這四股勢力牢牢握在手裡,那麽統一北狄便指日可待!
不過,薑青玉暫時還沒考慮好扶持哪一個部落成為王庭。
希爾夏是地府的高層,按理說等他奪回首領之位後,自己應該扶持他成為北狄一族的王。
但希爾氏的實力在八大部落中屬於墊底,根本難以服眾。
所以,從實力上來講……
乞顏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其實……”
“原本包羅氏也在我的考慮范圍內,但既然三姐已經與之接觸,那麽便讓與她吧。”
“我倒想看看,三娘……或者說,是父王本人在北狄會有什麽布局。”
……
當薑青玉的陰身回到營地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寅時。
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分。
將士們大部分都在入睡,只有少數暗哨和斥候仍處於高度警戒狀態。
除此之外,多吉、俞安、譚其三人也都徹夜未眠,一直在篝火旁商討明日的戰事。
“根據斥候打探到的情報,拓跋宇已於昨日黃昏率四千人馬抵達黑水湖,而我們明日還有五十裡的路程要趕。”
“所以明日,敵軍不但以逸待勞,甚至可以提前佔據有利地形,列好陣型!”
“換句話說,盡管這一仗還沒開始打,但我們已經落入了下風!”
譚其一臉擔憂。
他是個老持穩重的人,每次帶兵,都喜歡在戰前分析一頓敵我優劣,若是打勝仗的把握小於七成……
那便盡可能選擇避而不戰。
所以他所帶領的部隊每年在陽關城斬獲的軍功並不是最多,可傷亡損失卻是最小的。
因而深受薑琅琊器重。
譚其望了一眼南方,又道:
“另外……”
“後方兩千烏托騎兵,敵友難辨,反正我是信不過狄人的,萬一他們在關鍵時刻反水,我們將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要我說,乾脆現在帶人殺上去,趁夜將他們全殲了,然後再順勢率軍南下,屠殺幾個中等部落,那樣斬獲的軍功肯定不會少!”
“至於拓跋宇什麽的,也不用去理會,讓他帶人一直乾等在黑水湖好了!”
俞安表達了對這個計策的肯定:
“譚將軍所言甚是。”
“可如此一來,外人必定會認為公子怕了拓跋宇,難免名聲有點不太好聽。”
譚其不以為然道:
“這叫聲東擊西,是計策!”
“俗話說,兵不厭詐!”
“是我們戲耍了拓跋宇,應是名聲大噪才是,怎麽會被人恥笑呢?”
“再說了,等公子成了世子,大可以再率領上萬鐵騎和拓跋宇在邊境堂堂正正一戰嘛!”
“何必非要貿然去闖黑水湖?誰知道對方在那埋伏了多少人馬?萬一吃了敗仗,那才會身敗名裂呢!”
俞安咳嗽一聲,提醒道:
“譚將軍,切莫不戰而言敗!”
那會影響士氣。
“我只是考慮的比較多罷了。”
譚其停頓了一下,又換上了另一副腔調:
“其實……”
“這仗倒也不是不能打。”
“我們有多吉將軍,有趙祿將軍及其麾下三千人馬,哪怕烏托娜和拓跋宇合兵一處,多半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但黑水湖距離乞顏氏和包羅氏都太近了!”
“包羅氏的王子包羅讚前日已經邀戰三小姐,說要率軍在黑水湖與之一戰,乞顏氏說不定也早已暗中有了動作,一旦他們介入,此戰必定凶多吉少。”
俞安默不作聲。
他擔憂的也正是這一點。
黑水湖的位置,實在太深入了!
那已經是北狄一族的大後方,若無拓跋氏的命令,沿途的那些部落早已將他們阻攔在數百裡外,根本不可能讓他們完好無損地走到這裡!
而拓跋宇之所以把交戰地點設在黑水湖,也正是因為此地深入北狄,讓他有十足的把握贏下戰鬥,並確保自身的安全。
而在大多數人看來,薑青玉和薑青竹前往黑水湖的行為簡直是愚不可及,完全是在送人頭!
俞安已經可以想象,此時的王城中,得知戰況的百姓們一定在痛斥公子一將無能,牽累三軍!
不但把自己置於死地,更是把數千將士也帶入了一個死局!
倏然,多吉開口了:
“二位不必過於擔憂。”
“據我所知,公子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先前全殲烏力吉、都冷倉帶領的一千余人,我們自身傷亡卻可以忽略不計,便是佐證。”
他看向薑青玉所在的那個帳篷,神態複雜:
“而且……”
“二位難道沒仔細想過,為何公子一開始便把包羅氏當做了此次冬獵的目標?”
此言一出。
俞安和譚其皆是微微一愣。
是啊,那個時候多吉甚至都只是命星境,公子怎麽敢兵鋒直指實力足以在八大部落中排入前三的包羅氏?
“所以啊……”
只聽多吉自信一笑:
“我們這位公子肯定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底牌。”
說罷,他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帳篷走去:
“這幾日睡得少,有點乏了,所以今夜只能勞煩二位多盯一陣,我先去補個覺。”
“二位也不必杞人憂天,明日若實在不行,我便約拓跋宇陣前一戰,將其擒住,以此來要挾敵軍,換取生路。”
“不過,料想公子也不會被逼到那一步。”
“……”
俞安和譚其相顧無言。
但不知為何,卻莫名多了幾分心安。
倏然。
俞安開玩笑道:
“譚將軍,現在來看,明日一戰,把握可有七成?”
顯然,他很了解對方戰前分析敵我優劣的習慣。
“……”
只見譚其深深皺眉,似是在深思熟慮。
良久後,他吐出一字:
“有。”
也不知是故意撒了個謊,還是真的這般認為。
“有你這個字,我便放心了。”
俞安很滿意這個回答。
下一刻。
他笑著往後倒去,仰臥在地上,頭枕雙臂,望著星空,口中呢喃著“一二三四”。
似是在數滾滾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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