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歎息聲落下。
身穿白袍的薑青玉驀地出現在了乞顏烏木和希爾夏二人身前。
鏘——
下一瞬。
他倒握著拔出了乞顏烏木手上的那口長刀,同時輕輕一揮,便以刀背砍在了開山斧的斧面上,將其震得偏離了方向。
看上去毫不費力。
卻似是一刀拍開了一座巨山。
砰!
一斧落空,往地上斬去!
但就在斧刃即將碰到地面之際,巴爾斯突然止住了斧勢。
“你果然按捺不住了。”
“既已現身,那便去死吧!”
同時,他順勢把下劈的動作改成了橫砍,瞄準薑青玉的腰部狠狠斬去,似是要將其斬為兩截。
這一刻,巴爾斯笑容凶戾。
先前的那一斧只是試探,這一斧才是他蓄謀已久的真正殺招。
六十年前,在晉升曜日境的那一日,他從一位曜日境老祖手中得到了這一柄名為“神仆之斧”的神兵,之後鑽研了整整三十年,結合畢生所學,才堪堪創出三式斧法——
斷山,辟地,開天。
每一式都是先天三品巔峰的武學!
尤其是第三斧開天,更是隱隱觸碰到了先天四品的層次!
“只可惜,我已經老了,氣血不足,最多只能劈出斷山、辟地二式,否則又豈會讓你躲開第一斧?”
巴爾斯面目猙獰,笑得猖狂:
“來!”
“這一斧辟地,取你性命!”
頃刻間,巨斧釋放出著駭人的氣勢,斧刃上閃耀的光芒比之前更甚十倍,宛若一輪土黃色的太陽!
可面對著如此恐怖的一斧,薑青玉卻依舊古井無波。
“呵,冥頑不靈。”
他輕笑一聲,反手把長刀送回了乞顏烏木手中的刀鞘,同時一掌拍出,把身後二人送到了屋外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緊接著,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整個人竟是……
憑空消失!
下一瞬。
第二斧依舊撲了個空!
不過……
氣勢磅礴的鋒芒卻撕裂了牆壁和大門,把整座氈房都拆了一小半。
轟!
這一斧的余波傳出很遠,把門外數十丈內的積雪都一掃而空,璀璨的光芒一閃而逝,宛若草原上燃起了一陣熊熊烈火,又很快熄滅。
兩位大祭司見勢不妙,趕忙往外逃竄。
念在希爾夏的份上,乞顏大祭司還順手帶走了希爾氏的可憐天才,希爾楓。
巴爾斯沒有阻止這一切。
此時的他正佇立在煙塵中,握住斧柄,死死盯著空蕩的前方,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本以為這一斧辟地可以重創白袍人,再不濟也能對其造成一點麻煩,從而讓自己佔據上風。
可……
“怎,怎麽可能?”
“人怎麽會憑空消失?”
巴爾斯一臉不敢置信。
那是什麽?
身法,還是障眼法?
他活了近百年,還是第一次碰上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
倏然。
薑青玉的身影在一丈外又憑空出現。
白衣勝雪,不見真容。
宛若一尊謫仙。
“這一斧很不錯,但以你如今的狀態,又還能再劈出幾斧呢?”
“巴爾斯,不要再做困獸之鬥了。”
“那毫無意義。”
“……”
巴爾斯臉色陰沉。
他已經看出來了,眼前之人也是曜日境巔峰。
但和自己這種在走下坡路的曜日境不同,對方正值鼎盛!
所以這一場爭鬥,從他第二斧落空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敗了。
“白袍、面具……”
“標準的殺手打扮,再加上詭譎的手段,閣下來自隕星閣還是花滿樓?”
巴爾斯的聲音帶著些許悲涼。
他躲這群楚國殺手躲了那麽多年,終於還是逃不過被砍下頭顱拿去領賞的命運麽?
薑青玉輕笑一聲:
“為何是隕星閣和花滿樓?”
“我就不能來自楚國鷹犬或是走戊閣麽?”
聽見“走戊閣”三字,巴爾斯內心一陣訝然,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鷹犬老夫知道,是楚國皇室培養的一個殺手組織。”
“可走戊閣又是什麽勢力?還請閣下賜教。”
薑青玉冷哼一聲:
“巴爾斯,我沒空和你閑談。”
“你也不必裝傻充愣,你們北狄和楚國皇室、走戊閣之間的那點勾當我一清二楚!”
“我眼下隻問你一句,臣服否?”
巴爾斯微微眯眼。
北狄和楚國皇室、走戊閣同時都有接觸,此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
該死!
若是被二者任何一方勢力發現他們和另一方也有合作,那麽……
整個北狄都將迎來不堪設想的災禍!
可眼下巴爾斯卻顧不上考慮這個了。
因為他自己已是命懸一線!
“臣服麽?”
巴爾斯慘然一笑。
如果可以苟且偷生……
那麽暫時忍辱負重倒是並無不可,只要以後再尋個機會把邪術修行成功,便足以擺脫對方。
畢竟,到了曜日境這個層次,根本沒什麽手段可以將自己完全控制!
哪怕是世上最烈的毒,也可以設法尋到神農丹解開!
“若是臣服於你,你能保證不對老夫下殺手?”
“不能。”
薑青玉坦然道:
“我信不過你,除非……”
“你帶我去見拓跋彥。”
頓時,巴爾斯嗤笑一聲。
“原來閣下打的是這個算盤!”
“把我族碩果僅存的兩個曜日境一網打盡,好讓楚國再無後顧之憂地把北狄吞並?”
“想得美!”
“你以為老夫是賣國求榮之輩麽?”
薑青玉聲音戲謔:
“莫非不是麽?”
“你們同時和走戊閣、楚國皇室都有接觸,不正是為了能把北狄賣出一個高價麽?”
“當然不是!”
巴爾斯怒吼道:
“你一個楚人,又豈知老夫和拓跋兄身為北狄老祖的良苦用心?”
“盡管我等和走戊閣、楚國皇室都有勾結,但卻並非真心實意,只是為了拖延時日而虛與委蛇罷了!”
“再給我們一段時日,只要二人中有一人邪術大成,晉升先天第四品,那麽北狄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立足於天下,建立自己的國度,而不用再看楚國的臉色行事!”
“所以,老夫和拓跋兄從未背叛北狄!”
“也問心無愧!”
他目光如刀,狠狠剮了門外的乞顏烏木一眼,大斥道:
“只有某個為了一己之私而引狼入室之徒,才是整個北狄的罪人!”
“乞顏烏木,是你!”
“是你毀了北狄!”
乞顏烏木冷哼一聲,臉上不見一絲羞愧。
他可不認為自己有錯。
如果北狄的崛起要靠乞顏氏的沒落來換取,那他寧可不要這樣的崛起!
相信巴爾斯也一樣。
否則又豈會選擇乞顏柏和希爾楓做祭品?
“你若真問心無愧,便該待在巴爾部落,獻祭巴爾氏的天才,那樣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一出了!”
乞顏烏木毫不示弱,一陣冷嘲熱諷懟了回去。
聽了這話,巴爾斯不禁咬牙切齒。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和從希爾部落擄走希爾楓一樣,把乞顏柏也悄悄擄走,而不該信任乞顏烏木的大局觀,告知對方這一切!
此時,薑青玉冷冷開口:
“巴爾斯,如果你和拓跋彥都沒晉升摘星境又打算如何?”
“莫非還敢拒絕履行約定,同時得罪楚國皇室和走戊閣麽?”
“……”
巴爾斯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陰晴不定。
於是眾人懂了。
原來還是會想賣個高價。
薑青玉一臉感慨。
“巴爾斯,不得不說,我很理解你和拓跋彥為北狄做出的一切,或許……”
“這已經是你們能找到的最好出路了。”
“但作為一個楚人,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嘗試突破摘星境,相反,我得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
“所以我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了。”
“巴爾斯……”
薑青玉歎息一聲,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你,自裁吧。”
“……”
巴爾斯緊緊握住巨斧,死死盯住薑青玉,身上氣勢如浪潮陣陣,洶湧不止。
可唯有他清楚,眼下的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了。
他本就大限將至,氣血不足,方才又劈出了一式辟地,幾乎抽空了所剩無幾的氣血,所以如今的這副殘軀只是外強中乾罷了!
“老夫,還有一斧!”
巴爾斯看向薑青玉,嘴硬道:
“但如若閣下答應老夫一個請求,這一斧便作罷了。”
薑青玉也不戳破對方的外厲內荏,為其保留了一分身為曜日境的尊嚴:
“請講。”
巴爾斯微微低頭,言語中帶著一絲懇求:
“老夫死後,閣下可否善待巴爾部落?”
“作為回報,老夫可以讓整個巴爾部落都聽令與你!”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仍是放心不下自己的部落。
薑青玉微微頷首,答應了這個請求:
“可以。”
得到承諾,巴爾斯臉色稍稍好看了些。
下一瞬。
他把目光投向了剛跑到了屋外的巴爾大祭司,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
“巴爾神圖,回去告訴巴爾曼,即日起,巴爾氏所有人都必須臣服於此人!”
“見他,如見老夫!”
巴爾大祭司一臉不解:
“老祖……”
“聽令!”
巴爾斯堅持道:
“拓跋彥是個小人,只能同患難,不能共享福,老夫死後,他一定會打壓巴爾氏,只有另尋一座靠山,你們才能擁有廣闊的未來!”
巴爾大祭司神情悲痛,只能應下:
“是,老祖!”
交代完了後事,巴爾斯後退到了牆壁上,背靠著牆,輕輕摩挲了幾下巨斧。
他彎著腰,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直到這一刻。
這位為北狄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人才不再掩飾自己身心上的疲倦。
“還真是有點累了呢。 ”
“終於……”
“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啊。”
良久後。
巴爾斯突然又挺直腰杆,看向薑青玉,放聲大笑:
“老夫一生,問心無愧!問心無愧啊!”
說罷。
只見一道斧芒掠過。
眾人便見到一股血泉從巴爾斯脖子上噴湧而出。
在其頭顱被巨斧砍下的一瞬間,巴爾斯伸出左手,穩穩接住了自己的人頭,並遞到了薑青玉的身前。
似是在說:
“閣下,請取走老夫頭顱,拿去領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