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地點並不算太近，路上又發生了一點小事——桐野茜扭了腳，耽誤了些時間，宗谷幾人趕到四條通與烏丸通的交匯處時，山鉾巡行已經開始了。

好在他錯過的也只有稚童砍斷連注繩的開場儀式而已，在巡行隊伍的最前列，“祇園會”的旗幟才剛剛出發。

“趕上了……”

街道旁已經站滿了人， 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

不過仗著身高優勢，宗谷還是可以比較輕松地越過身前的人群，直接看到剛開始巡遊的隊伍。

旗手正好從前方走過，除了“祇園會”三個大字，旗幟上還印著兩枚藍底的神紋。

一枚是八幡神的神紋，為左三巴紋;

另一枚形似黃瓜的切面，則是牛頭天王也即素戔嗚尊的神紋，而這也是祇園祭期間，京都尤其是四條一帶黃瓜銷量慘淡的主要原因。

跟在“祇園會”旗幟後面的， 是一位神情肅穆的老者。宗谷看著有些眼熟，不記得對方的具體職司，只知道地位很高。

“——宗谷。”

桐野茜踮起腳尖，拉扯著他的胳膊。

“我看不見……”

另一邊的紅子也是如此，更別說本就嬌小的朝霧鈴。

一年一度的夏日盛會，來得早的市民和遊客，清晨五六點就在四條通的街道旁挑選最佳觀賞位置了。圍在前面的人實在太多了。

“腳踝不痛了嗎?”

“嗯嗯，沒太大問題了。我想看外面！”

“只是一個神社的老頭，沒什麽可看的……”宗谷也無能為力，目光又忽地一抬，“長刀鉾來了。”

桐野茜也望過去，暫時沒了聲響。

高高舉起的“長刀鉾”旗幟後面，在歷年巡行中一直擔任首位的鉾車，正在幾十名健壯男子的牽引下緩緩前進著。

車身龐大，頂部豎起一柄直取天空的長刀，在朝陽的照射下寒光熠熠。

長刀鉾整體有十五米高， 壓迫感十足， 直直豎起、行將劈下的長刀， 更是攜帶著一股銳不可當的氣勢，難怪能一直在傳承千年的祭典巡行中打頭陣。

鉾車緩緩前進，逐漸到了他們這邊。

“無論看多少遍，果然還是好漂亮啊……”

不止氣勢逼人，通體披著金紅錦緞的長刀鉾車，如花團錦簇，同樣極具華美。

紅子看著那邊，“我還挺喜歡這種華麗風格的，怎麽看都不會膩。如果能摸一摸就更好了，可惜長刀鉾不讓女人上去。”

朝霧鈴看了看她，說道:“巡行結束後，我找機會帶你上去。”

“誒……”

“不要告訴別人。”

“誒……”

紅子張著嘴，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宗谷偏頭望了她們一眼，又看向前面。

巨大的鉾車分為上下兩層，底層正面的一對車輪間，站著兩個手執紙扇的老頭。

重達十幾噸的鉾車，只能依靠人力牽引才能行動，而他們正是負責發號施令、指揮鉾車前進或停下的人。

上面一層坐滿樂師， 他們橫握長笛、吹奏著祇園小調， 正前方是三個塗著白臉的稚童。

在七月一日“長刀鉾町禦千度”的儀式上，京子就告訴過他，現在只剩長刀鉾還保留著真人稚童的傳統，其他山鉾上的稚童都已經用人偶代替了。

而在鉾車的車蓋上，也有幾道身影，分別坐在四個角落，他們的手裡握著固定上方長刀的粗繩。

“我一直在想，要是長刀突然倒下來怎麽辦?”桐野茜忽然開口道。

宗谷看著走在長刀鉾車前的幾十道身影，大多都已鬢發染霜，都是保存會的成員。

他在其中還看見了之前跟橘天子打過招呼的松田先生。“這個問題，他們一定也想了很久。”

“所以他們才走在前面嗎……就算倒下來，砸到的也是他們?”

“……”

宗谷跟不上桐野茜的腦回路，只能讓她別烏鴉嘴。

她聲音不小，前面也有人回頭張望，間有目光嚴厲者。她抓住宗谷的手臂，狐假虎威。

龐大而沉重的巨型鉾車，隻用繩子連接並加以固定，一邊前進，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伴隨著笛聲吹奏的祇園小調，長刀鉾從幾人面前緩緩駛過，沿著四條通繼續前進。

緊隨其後的第二座山車也很快跟上來，旗幟當先，為“螳螂山”。

桐野茜忍不住笑了一下。

“哎呀，螳螂山好小啊……”

雖然早在七月初，就已經抽簽決定了長刀鉾、函谷鉾等固定順序之外的山鉾的巡行順序，但宗谷也是到此時才注意到螳螂山是第二位。

“‘山一番’麽……”

跟在長刀鉾後面的山鉾，通常都被稱為“山一番”，而這全看抽簽者的運氣。

“去年螳螂山也是‘山一番’哦。”

“是嗎。”

連續兩年抽中“山一番”，看來抽簽者的運氣很好。或許是因為昨晚才有過較多的接觸，宗谷也跟著為螳螂山高興起來。

他又回過頭，“看得見嗎?”

“……”

朝霧鈴看了看他，然後張開雙臂。

宗谷蹲下身，她抱上來，從他的高度看著逐漸接近的螳螂山。

與長刀鉾不同，體型較小的螳螂山只要十幾個人就能推動，很快就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山車頂蓋上的螳螂模型，此時保持著固定的姿勢，隻隨前進的車身微微搖晃。

朝霧鈴湊到他耳邊，說要到轉角處停下來時，才會有人去操縱機關。

“轉角……”

螳螂山的底部有幾根縱橫的直木，一是為了方便推行，其二便是為了在抵達路口轉角時，可以直接將山車抬起來，調轉前進的方向。

這種方式隻適用於小巧的山車，而動輒十幾噸重的鉾車，只能用另外一種古老的方式轉向。

“大型鉾車轉向的過程很有氣勢，值得一看。”朝霧鈴看著他的側臉，“要去看看嗎?”

山鉾巡行的過程中，一共會經歷三次轉向，沿著四條通一直往前，第一個轉角在河原町通的路口。

“河原町通那邊應該已經站滿了人吧。”可觀性強，意味著觀眾也很多，宗谷抱著她的腿，“還有位置嗎。”

“可以在旁邊的大樓上看，我知道一個不錯的位置。”朝霧鈴說道。

雖然長刀鉾已經離開，不過鉾車前進速度緩慢，很容易追上，這也是整個山鉾巡行長達兩三個小時的原因所在。

“是嗎，那就過去看看吧。”

宗谷放下她，又將這件事告訴桐野茜和紅子，兩人都很驚喜。

“真的嗎?我還沒有近距離看過鉾車轉彎呢。”

“不要太期待。 ”朝霧鈴一邊走一邊說道，“從高處向下看，雖然看到的更全面，但也會失去很多身臨其境的壓迫感。”

“沒關系啦。”桐野茜跟上來，“本來離得太遠，同樣也沒什麽感覺呢。”

朝霧鈴不再多說，任由在前面開路的宗谷牽著。

路邊擠滿了人，不過還不至於水泄不通，只是走得比較艱難。

因為擔心走散，宗谷不時回頭，看到桐野茜和紅子還跟在身後才轉過去。

就這樣一路走到四條大橋前、四條通與河原町通的交匯處，巡行的隊伍還沒跟上來，十字路口的周邊已經擠滿了人，朝霧鈴帶著三人走進河原町車站旁邊的大樓裡。

這裡是商場，因為街道封閉的緣故，暫時中止了營業，而面對著底下十字路口的窗戶區域更是沒多大，只有二三兩層的櫥窗。

此時二樓櫥窗裡盛裝打扮的人體模特都搬了出來，放到一旁，裡面擺著十幾張竹編的桌椅，已經坐滿了人。

朝霧鈴看了兩眼，又帶三人去了樓上。

三樓櫥窗裡的人體模特依然未能幸免，此時裡面隻坐了幾人，還剩下不少空位。

宗谷四人坐在一起，圍成一桌，旁邊一個穿著灰白祭服的老頭子望過來，跟朝霧鈴打了聲招呼。

“鈴小姐。”

“嗯。”

坐了沒一會兒，有人送來茶和點心，桐野茜和紅子又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看了好半天，直到宗谷輕聲提醒。

“長刀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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