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祇園祭山鉾巡行前祭當天的早晨，桐野舊宅的廚房。

聽見她的腳步聲，宗谷就回過了頭，稍微愣了一下。

“沒睡好嗎，你的黑眼圈都把眼鏡染黑了。”

“……”

紅子將咖啡色鏡片的眼鏡往下撥了撥，瞪了他一眼。

“只有一點點。”

“這副眼鏡是專門買來遮黑眼圈的嗎。”

“只有你才會這麽想。這個顏色不好看嗎?”

“唔……還行吧。”

她又將眼鏡推上去， 走到他身邊，站著望了一會兒煮鍋底下跳動的火苗。

“茜還沒起床嗎。”

“昨晚不是紅子跟她聊到最後的嗎，應該知道她什麽時候才睡下。”

昨天晚上，在桐野茜醒來之後，宗谷就將手機交給了她，讓她自己跟紅子解釋起為什麽他倆會睡在一個房間裡;

而後他就先睡了。

今天早上， 他從熟睡的桐野茜手裡拿回沒電的手機，充上電後才發現，兩位睡眠殺手居然聊了三個多小時。

“虧你還能這麽早起來。”

“沒那麽遲啦。”

紅子撇了撇嘴， “只是聊著聊著就都睡著了，沒掛電話。”

“原來是這樣。”

又站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道:“宗谷昨晚夢見色色的事情了嗎。”

“……”

宗谷看了她一眼，“沒有。”

“真的?”

“只是睡在一個房間裡而已。”

“為什麽能把跟同齡女生睡在一起這件事說得這麽隨意啊?”

“因為這種事對我來說還挺普通的。不說兒童福利院裡的其他女生，我和鈴都在一個房間裡睡過七八年了。”

“……”

紅子啞然，過了幾秒才說道:“鈴不算……”

朝霧鈴確實不算他的同齡人，但她顯然想不到這一點。

“青梅竹馬又不一樣。”

“是嗎，我覺得差不多。”宗谷看著煮鍋說道。

紅子欲言又止，但半晌後也隻說了一句“那就好”。

“去叫桐野起床吧。”

“嗯。菅原學姐今天為什麽不來了?”

她還是沒忘記昨晚問了一半的問題。

“……”

見宗谷望來，她立即說道:“馬上就去。”

他將火焰轉小，“忙。”

“誒……這種時候也不放假嗎?”

“我家京子很有責任感吧。”

“……”

掐了下他的手臂，紅子又往前湊了湊，看著他的眼睛，“難道宗谷跟菅原學姐約了下個星期的後祭?”

“沒有。”

“好吧。”

她不再多問，正要去樓上喊桐野茜起床，宗谷又拉住了她。

他手上拿著小碗， 裡面盛了一點湯。

“嘗一下味道。”

紅子看了看他，也沒抬手去接，而是往前一湊。

“……”

宗谷將碗送到她嘴邊。

“真好喝。”

“排除喂食要素之後呢。”

她笑了一下，又舔舔嘴唇，目光明亮。

“還是很好喝。”

......

用過早餐，時間還早得很，而三人卻是有些匆忙地出了門。

無他，只因為山鉾巡行開始的時間是在上午九點整，而前往京都、再趕到山鉾巡行起點的四條烏丸交匯處，也還需要不少時間。

趕到車站，擠上比往常擁擠得多的電車，宗谷才稍松口氣。

“好多穿浴衣的人啊……”桐野茜嘀咕著。

“我本來也想穿浴衣來著。”紅子說道，“不過媽媽說，要玩一整天的話，浴衣是穿不住的。”

“嗯，穿久了就會變得松垮呢。還得找地方調整，

麻煩死了。”“穿著木屐也走不快。”

“除非是昨晚的宵山祭。”

“是呀。”

兩人靠著車門，充當人形盾牆的宗谷背對著她們，一句話也沒說。

電車停停行行，只見人上來，不見人下去，越發擁擠，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不必轉車。

抵達京都，三人逃也似的鑽出車廂，才沒被身後湧出的人流淹沒。

而京都站裡人潮洶湧，山鉾巡行就要開始，無論是地鐵烏丸線，還是京阪電鐵，此時都是最忙碌的時候，站台上排起了長龍。

“人好多啊……要出去坐巴士嗎?雖然也可能要排隊。”桐野茜看向宗谷。

“出去吧。”

他看著手機，“鈴在外面的京都站八條口巴士站台附近等著我們，桐野知道從哪邊出去嗎?”

“誒……我知道，走這邊。”

走出京都站，熟悉地形的桐野茜帶著宗谷和紅子來到巴士站台附近，遠遠地就見到了穿著浴衣的朝霧鈴。

“鈴。”

宗谷走近，看了看她身上黑紅為底、蝴蝶花紋的浴衣，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這件浴衣真漂亮。”

“……”

她微微低頭，又抬眼看著他，“我準備了車。”

順著她的手指，宗谷看見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旁邊站著一名穿著西裝的中年人，對這邊微微一禮，似乎是司機。

他回過頭，出站前還很活躍的桐野茜和紅子，此時都變得有些拘謹。

“還站著幹什麽，快扶大小姐上車。”

“……”

朝霧鈴看了他一眼，而兩個女孩子立即笑了出來，越過他一左一右地拉起了她的手。

坐到車上，兩人還在研究她的浴衣。

“感覺料子很高級的樣子，摸起來真舒服……”

“啊，帶締上的金魚扣好可愛！”

朝霧鈴任由兩人在身上亂摸，對司機點了下頭。

轎車平穩啟動，車上的幾人幾乎沒什麽感覺。

宗谷打量著車裡的豪華內飾，轉回目光時，桐野茜正捏著朝霧鈴的浴衣袖子。

“浴衣上的蝴蝶花紋，是什麽寓意來著……”

紅子想了想，不太確定，朝霧鈴自己開口了。

“復活， 變化……長生不老。”

“……”

宗谷看了她一眼，兩個女孩子也都愣了一會兒。

“啊，對了……‘羽化成蝶’，是有長壽的意思來著……”

朝霧鈴只是點頭，望著宗谷。

這樣的寓意在別人身上是希冀，在她身上則已經成為現實了……

他望向車窗外，“四條烏丸一帶都封路了，車子能開到哪裡?”

“你們想去哪裡?”她反問道。

宗谷畢竟是第一次參加祇園祭，想從頭到尾、完整地看一看三十三座山鉾巡遊京都的過程，自然選擇了起點的四條通與烏丸通交匯處。

“好。”

道路封閉，即便是她也不能闖進去，不過可以將他們送到盡可能近的地方。

平穩地行駛了一陣，轎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下了車，朝霧鈴又對司機說了什麽，後者一直彎腰聽著，不斷點頭。

桐野茜和紅子墊腳張望著遠處，宗谷稍微等了一會兒，她過來拉住他的手。

“走吧。”

“我想起來了。”

她抬起頭，“什麽?”

“昨天晚上……”

宗谷蹲了下來，“螳螂山上那個戴著面具的女孩子，就是鈴吧?浴衣是一樣的。”

朝霧鈴輕輕點頭，“螳螂山町的人邀請我，就過去坐了一會兒。”

“真是巧遇……”

“嗯。”

“為什麽京子和玉子都沒感應到鈴?”

“我戴著老師給的護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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