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各處倉稟中,尚有多少余糧?”
書房中,方才逛了一圈回來的陳奕對府上的管家陳啟堯問道。
陳啟堯不敢怠慢,慎重的細問道:“公子是欲知寧河城中,還是......”
“哦?寧河中有幾何,他處又有幾何。”陳奕忽得來了興趣,反聲問道。
日日沉迷武道,他還真未曾關心過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陳啟堯不假思索的回復道:“城中有大小三處庫房,歷年存糧至今總計剩余兩千七百二十三石,其中,一千一百零二石為陳糧。昌平城中有糧倉四間,庫房七處,余糧共計約四千三百三.........”
“且住!”
陳奕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計數。
吩咐道:“不必報了,將近月的帳本取來吧。”
嗯,他還是決定自己看.......
堆積如小山的帳本被一摞摞運至書房內,搬的兩個夥計汗如雨下。
一旁陳啟堯眼神犀利,目光如炬,猛獸般盯著二人動作,唯恐損了哪一冊的哪一角.......
這是將帳本當成心頭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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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嘩嘩的翻頁聲維持了一個時辰後......
‘啪’的一聲,丟開手中厚厚的一冊書,陳奕捏了捏隱隱發脹的太陽穴,心中頗有幾分後悔。
這倒霉活計可真不是人乾的。
雖只是大略一觀,他心中卻也已經有了個大概。
真是不曾辱沒了百年世家的名頭......
金銀這等俗物先不計較,如今最緊俏的糧食也尚有不少存貨,僅附近二郡七縣,粗粗算來便能調出四萬石的新糧,陳糧亦有二萬余石。
一五口之家,往常一月需十二石糧食,眼下這等時節,十石足矣。也無人在意什麽新糧舊糧,俱是一般,能勉強裹腹便已是奢侈。
“.........嗯?”揉捏的手微微一停。
陳奕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錢鴻會在他面前訴苦作態了.......
這是苦肉計啊!
這廝竟是欺他堂堂修羅刀心地良善,料定陳奕必不忍心見流民餓殍遍野。
這是想打他的秋風,坐吃大戶啊!
“上當上當!瞧這廝濃眉大眼,原覺是個忠厚老實的......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陳奕看著手邊帳冊,口上痛心疾首的聲討著某人。
有心不遂他意,奈何......還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
“罷了罷了,財去人安樂,求個心安罷!”
推開擋住去路的帳本,長歎一聲,恨恨離去。
留下陳啟堯一人,滿臉的莫名其妙。
..............
陳奕大步入了母親的院子,
方見得面來,便向自家老娘唱了個大諾。隨後也不遮遮掩掩,直言來意。
“我兒之意,是欲將族內的存糧調至寧河,平價售於縣衙作賑災之用......”
一番陳述後,陳母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並未立馬表態,只是輕聲詢問道:“且不言如今糧價.......各地路遠,又時疫未消,調運糧草所需人力不菲,這當計幾何。”
陳奕笑答道:“那錢鴻蓄意作態,卻不向孩兒明言,料想是知自家理虧.......這往來人力,自當令他向上稟報,由朝廷承責。
” 陳母搖了搖頭道:“娘知你心善,這售糧於陳家不過小事,娘並不在意。左右也不過是虧了些銀兩,能救得城外百姓也是值當。只是......”
見母親猶豫,陳奕奉上一杯清茶道:“母親直言即可,此事可是還有什麽為難之處。”
接過茶盞,陳母繼續言道:“這並非我陳氏一家一族之事,陳家有糧,其他各族豈會無糧?對那縣令言無糧,不過推脫罷了.......此輩無非是為了哄抬糧價,借此向朝廷索利。”
“想必再過幾日,待得這錢鴻束手無策,糧價高漲之時......必會借他人之手高價拋出大半.......再將剩余糧食稍降幾分,親手送到縣衙。”
“哼,沽名釣譽之輩......”她冷聲不屑道。
“如此這等人便可名利雙收,既得了銀子,又賺了人情......原來如此!”
陳奕這才明白這其中的道道。
既而用肯定的語氣接著說道:
“若孩兒此時放糧,便是阻了他人財路,成眾矢之的。屆時這城內各家各族,必會視我如仇寇。”
原是動了某些人的利益......難怪陳母方才猶豫!
這是三流話本中的商人橋段......
陳奕無意鑽營此道,只是言語誠懇的繼續對陳母說道:“只是.......即便到時各家開倉放糧,但這期間怕是已有許多流民遭了難,更何況縣衙府庫如何,城中誰人不知?”
“即便上報,那昌平太守如今尚在常定與胡人對峙,又能允錢鴻錢糧幾何?”
“孩兒醉心武道,只求一往無前,問心無愧!無心顧及這些逐利之徒。懇請母親準我將糧食售予寧河縣衙。”
言罷,對著陳母便是深深一拜。
“好,你這小猴子既然話已至此,為娘又怎能不允!”
言罷, 陳母起身上前攙扶道:
“陳氏有你大哥,已是守成有余,無懼些許霄小。你既有此發心,娘與你大哥自當傾力相助,隻盼你一生無愧!”
...................
第二日,錢鴻私宅門前。
陳奕與親自相迎地錢鴻一番寒暄後,隨著他入內。
錢鴻端坐上首,陳奕居於客座。
他也不言語,只是面上帶笑,玩味的看著錢鴻。
錢鴻不由得有些尷尬,率先開口道:“賢侄此來.....所為何事啊。”
陳奕笑道:“哦~我此行為何,錢大人當真不知?”
錢鴻打了個哈哈回道:“賢侄說得哪裡話,不知.......”
不願再打啞迷,陳奕直接了當的說道:“陳氏尚有數萬余糧,原以市價售予朝廷,只是部分遠在百裡之外,望大人派遣人手自取。”
“當真?”錢鴻大喜道。
陳奕端茶飲了一口,笑而不語。
未得到確認,自知佔了便宜的錢鴻訕笑著自問自答道:
“是老夫失言,堂堂陳氏修羅刀,那自然是言出必踐的......”
隨後面色一整,起身向陳奕拜道:“老夫替城外數千百姓,謝過賢侄的活命之恩。”
陳奕起身回禮:“此乃小侄力所能及之事,錢伯伯言重了。”
他對錢鴻沒有絲毫惡感,相反,陳奕對他極為傾佩。
費勁心力,一心救民,作為一縣父母官,這數月來他已經做到了最好,不應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