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河城外。
正月裡陳府帶頭臨時建的幾個沿途施粥的棚子,竟然無比頑強的幸存了下來......
算來堅持了足有四五個月。
如今它們不僅未被拆除,反而被發揚光大,派上了大大的用處。
戰火中無家可歸的流民實在太多了......
錢鴻親自出面募資了三日,眾人再次慷慨解囊,陳奕也將之前退回來的五萬兩白銀又送了回去。
最終耗時半月,以幾個破舊棚子為中心,大刀闊斧的擴建成了三個極為寬闊的難民營地。
足佔了有數十畝地!
說起來錢鴻這個縣令當的,也是可憐的緊......
為了籌措區區一支義軍,不止拋開顏面向眾人求資,還幾乎掏空了寧河縣衙大半的家底,費盡了面子裡子。
事後為了安撫人心,豐厚的傷亡撫恤和犒勞更是將庫房搬了個底朝天......
如今裡面怕是老鼠都剩不下幾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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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了城內大小各處,陳奕並未再出城巡視。而是先行遣散了其余眾人,獨自回府。
隨後他又帶著陳華等數人前往了東門。
登上城樓,居高臨下。
陳奕一眼望去......
城外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灰白帳篷,如雨後春筍般,在半月的時光中就佔據了原本的荒地。
每個帳篷都隔的頗遠,隱約能見得一些行動緩慢、神色麻木的男男女女穿行在其中......
看的出來,這裡的情況並不是很好,甚至稱得上一聲糟糕。
前兩日,他還聽說難民營中有許多人病倒了......傳的城中人心惶惶,少有人敢出城。
見到災民就仿佛見到了瘟疫,個個避之不及。
凝望了片刻,陳奕心中漸漸生了幾分鬱氣......
這場面令人看的莫名煩躁!
內心的良知告訴他應該做點什麽.......但最後,滿腔衝動還是化作無奈的一聲長歎。
雖未開口,但任誰也能看的出他心中所想。
陳華在背後勸慰道:“公子不必憂心,這些日子,錢大人帶著人手日夜操勞,這城外災民......想必很快就能安置妥當。”
“未必......”陳奕並未回頭,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然後繼續凝望著遠處營地。
毋庸置疑,錢鴻確實是個好官......但他並不覺得事情真能如想象中那般順利。
半響後,他忽得又突兀開口問道:“瘟疫......可否屬實?”
陳華聞言頓時猶豫。
但片刻後,還是老實的回答道:“安插在營中的人手有些畏懼,不敢近觀.......只是見得錢大人每日帶著城裡各大醫館的大夫們頻繁出入。”
陳奕一愣,頓時不知該說什麽,只能沉默不語。
回城後,他便往錢鴻府上,與他詳談了一陣。
....................
不出所料,寧河還是未曾躲過一劫。
難民營在幾日後,出現了大量的病人......
幸得營地中早有防范,又建的夠寬闊,病情蔓延速度並不快。
那日其實並不消陳奕親自上門提醒,錢鴻身為父母官,又日日出入營中,早已提前做了許多的遏製措施。
但好景不長,這之後又過了一陣子......
也不知從哪天開始,
城中也漸漸有人出現了咳嗽、發熱的症狀,有的身上還出現了大面積的紅腫和斑點,形狀可怖。 不止寧河一縣,其余各地傳來的情況,比之寧河更為嚴重!
一場數十年一遇的瘟疫席卷了大半個渝州。
果然是大戰之後必有大災,而苦的永遠都只是尋常窮苦百姓。
若是沒有戰亂,這兩個月本是耕地收獲的時節,城外數千的難民如今怕是還在家中安穩度日.......
不會有眼前的淒慘的景象,也不會發生這可怕的疫災!
據說連兩處戰場都已經停戰.......雙方人馬都憂心自己還沒來得及上戰場,就先在軍營中病死。
.........瘟疫可不認人,染了一個說不得一營人都要整整齊齊陰間團聚了。
至於寧河城裡........這次不需要錢鴻出面了,全城各地都在自發戒備。
四處城門已盡封,幾隊膽大凶狠的士卒日夜死死的盯著,隻許出不許入。
大街小巷中不見往日繁華,偶爾行人也是用衣袖緊緊的掩住口鼻,行色匆匆......似是有什麽東西在背後追殺一般。
而此時陳府中。
上個月還威風凜凜的滿大街巡視的修羅刀,如今卻只能避在家中戰戰兢兢。
他本人倒是不懼,畢竟功力深厚,體質過人,但府中下人卻是未必。
全府都遭了一遍掃除,門人中稍有些異狀便直接關入房內,不許出入。
所有人統統被他下令帶上絲巾掩住口鼻,不許飲任何生水,如非必要,不許隨意出入各個院落........
尤其是陳母的院子!
最後他乾脆搬至一旁院落,與王朝結伴,日夜守護寸步不離。
陳奕還曾異想天開的嘗試用內力去殺毒.......也是個不太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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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老天爺尚有一絲不忍。
終於在足足一個月後,這場瘟疫竟漸漸有了消退的跡象。
想必也是有錢鴻這段時間毫不惜身,日夜防堵的功勞......雖然尚未完全杜絕,但情況比起最初時已是好上了許多。
“呼.......”
憋了一個月第一次踏出府門的陳奕長舒了一口氣。
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一時心情大好!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外面已經是初秋了。
他先去拜訪了錢鴻。
這縣令看著威風,遇著事也真是個苦差,一月忙碌,錢鴻的頭髮都白了少許。
方見到陳奕,他胯下臉就是大倒苦水: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萬幸這病情來的快,去得也快,再拖個一陣,這城外的流民,怕是十不存一......”
“老夫慚愧,未能保治下百姓平安,慚愧啊......”他發自內心的歎息道。
陳奕也是頗為感慨,勸道:“大人何必如此,此等境遇,非人力可挽。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原來,不單單是疫情,連供給城外流民的口糧都已成了大麻煩。
秋收被戰火毀去,庫中往年存糧早已不足,錢鴻踏破了城內各家的門檻.......
奈何,這幾年收成本就不佳,又是接二連三的募集,沒人肯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如今可真真是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
疫災方止,饑荒又至......
“船到橋頭自然直.......”
陳奕也是無奈,只能自我安慰般的說道。
.................
拜別錢鴻後,他城裡城外又是逛了一趟。
街上可見稀疏人影,只是已不複往日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