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高台。
在這段時間,張寶已利落畫出了三張神符,準備提筆再蘸些朱砂。
蹬蹬蹬!
一個頭扎黃巾的方臉青年,急匆匆擠出南邊的人群,腳尖在地面一點,如鷂子一般,縱身躍上了高台。
站於靠後位置的兩名大漢,閃身便要攔阻,卻被張寶伸手擋住。
且低聲喝問。
“褚燕,有情況?”
來人左右掃視,再抱拳施禮。
與正常的抱拳禮不同,被喚作‘褚燕’的青年,特意將兩根大拇指豎起,呈水牛彎角狀。
張寶濃眉皺起,馬上朝對方招手。
褚燕迅速靠近過來,湊到他的耳邊一陣低語。
瞧到這一幕,台下的鄉民頓時議論紛紛,有點搞不清發生了什麽。
耳語沒持續多久,張寶面色愈加凝重,再度和褚燕確認兩句,便直接躍下了高台,朝東奔走。
兩名下屬緊隨其後。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三人就穿出了人群,扎進一條隱蔽的巷子裡。
台上,僅留下褚燕和先前的病漢。
褚燕環視周圍,確認沒什麽異常,才揚聲向大家解釋。
“各位鄉親,剛剛收到可靠消息,一夥歹人要在楊柳鎮謀害大醫。為安全計,大醫隻好先一步離開,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我這裡代為道歉。”
“此外,大醫允諾的神符,會在合適時機補上。只要虔誠信奉太平道,黃天自會庇佑我們風調雨順、暢享太平。”
解釋完畢,褚燕匆忙拾起木案上的符筆、朱砂和黃符紙,猛地展開雙臂,縱躍出高台之外。
竄至中途,當他力盡即將墜落時,腳尖兒在某個鄉民的頭頂一點,身形再次拔高而起。
二次下墜,再輕點。
循環往複。
當褚燕縱躍了四次,便消失在西邊的一片民宅中。
直到這時,校場眾人才回過神。
方才發生的一幕,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包括台下的太平道信徒。
“我沒聽錯吧?有人要謀害張寶大醫?”一白發老者頓了頓拐杖。
“誰能告訴我怎麽回事?!”
“我哪知道!”
“謀害大醫?為什麽呀!”
“神符啊,我還沒替父親求到神符呢,哪個殺千刀的來搗亂!”一個鄉民撲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位大哥,能告訴我哪裡去找太平道聯絡點嗎?”腦子活絡的,立刻拉住一個太平道信徒,急切打聽起來。
“都別擠!”
“剛才是誰踩我麻袋了?活膩歪啦!”
……
台下,已亂做一團。
趕來楊柳鎮的,大多是有求於張寶大醫,不管是自己身患重病,還是家人急待救命。
現在希望破滅,自然心有不甘。
不少鄉民哭天喊地。
亦有不少人簇擁追向東方。
還有一些衝上高台,去爭搶木案上未曾收走的三張神符。
眾人都不曾注意到,兩個少年貼著高台的邊緣,繞到了校場朝北的街道,急奔遠去。
向北。
出了楊柳鎮,是一條傍山官道。
這條官道,處於半荒廢狀態。
東漢末年,當時朝廷腐敗、宦官外戚爭鬥不休,國勢日漸疲弱。漢靈帝不思進取,反而賣官鬻爵、荒唐度日,再加之連年天災人禍,底層民眾食不果腹,許多地方甚至出現了易子烹食的慘狀。
在這種情形下,又哪有余力修葺官道。
官道傍山一邊,兩道不高的身影在田埂間跳躍穿梭,不斷撞落青草表面殘存的晨露,打濕了鞋褲。
被扯著奔跑的公孫芷若,眼見官道旁的雜草越來越多,且漸漸變得荒涼,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
“雲哥,咱們往北走幹嘛?回山不應該朝西走嘛?”
“小聲點,帶你瞧瞧熱鬧。”趙雲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一聲。
“哦!”
聽到有熱鬧可瞧,公孫芷若忙不迭點頭,美眸之中閃過歡喜。
大老遠跑到楊柳鎮,就是為了看張寶的吞符,可沒想到半途出了么蛾子。現在她還沒玩夠,自然不想早早返回童莊。
跑出十多步,她反應過來。
壓低聲音,有點鬼祟。
“雲哥,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麽熱鬧,要不咱們往東吧,張寶大醫不是朝東邊跑了嗎?咱倆偷偷追上去……”
“就是去找他!”
“啊?!”
公孫芷若迷糊了。
她非常肯定,眼前的官道是向北。
一朝東、一往北,雖談不上南轅北轍,但也相去甚遠。
照這般悶頭追出去,不是離熱鬧越來越遠麽。
除非張寶一行人中途改道。
“雲哥……”
“噓!”
只見趙雲奔跑的動作明顯慢下來,一對濃眉挑起,耳垂亦輕微聳動。
同時,塌腰俯身。
到了這時,她哪還不明白——
一定有情況!
公孫芷若再不說話,還特地以右手緊緊捂住嘴巴,不讓它發出丁點兒聲響。
躡腳跟緊了趙雲。
兩人行走得非常小心,還盡可能往山腳的楊柳林鑽。
走出盞茶功夫。
前方山梁拐角的另一邊,隱隱約約飄出了人聲呼喊和金屬器物碰撞的動靜。
還真有!
雲哥是怎麽猜到的!
厲害!
公孫芷若的一雙美目,盯著趙雲的後背,愈發欽佩。
趙雲可不知道小師妹的心思,而是貓腰更低,腳步放緩,盡可能躲進陽光照射不到的樹蔭裡。
轉過了山梁,極目遠眺。
一場廝殺,展現在眼前。
……
太平道在冀州傳道十余載,早已信徒遍布,有了相當大的規模。
教主張角手持九節杖,到處診病救人、賜飲符水、宣揚教義,不知救活了多少生靈。
可以說——
在民間當地,張角和他的兩個兄弟,威望比郡守、縣令不遑多讓。
誰又敢在這裡公然截殺!
然而,真的發生。
道旁的稀疏楊柳林中,正有兩撥人浴血廝殺,打得不可開交。
佔了上風的,是五個黑衣人。
這些人外穿統一的黑色勁裝,雙臂各裹著一截皮質護腕,右肩覆倒刺軟甲。
其中四人持握著一杆六尺鐵槍,輾轉騰挪,合力發動圍攻。
余下那個明顯是頭目的壯漢,則雙手拄著一柄環首刀,冷眼旁觀。在他的腳下,匍匐著一具黃衣屍體,鮮血自脖頸漫溢而出。
張寶一邊,僅剩下三人。
除了大醫張寶本人和在校場高台見過的中年大漢,還有一個捂著腹部傷口的、趕來通風報信的方臉青年。
褚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