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這裡來了……
她來過這裡三千七百二十一次,算上這一次,就是三千七百二十二次。
這是一片漆黑的空間,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摸不著,就僅僅是一個空無一物的漆黑空間罷了。
而身處在其中的,便是希爾。
這可不是什麽幽靜的避風港,對希爾來說,她更喜歡把這裡叫做煉獄,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完全對得起這兩個字。
希爾的大腿處突然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這是一種用任何語言都無法描述的疼痛,非要說的話,像是一顆種子正在自己的腿部生根發芽,它的芽兒尖銳無比,正不斷地穿刺她的肉體,像是要將她的大腿整個摧毀一樣。她想要痛苦的嚎叫,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看不見任何東西,聽不見任何話語,聞不到任何氣息,只能感覺到極度的痛苦。在這煉獄之中,她沒有任何依托能夠幫助她忍受煎熬,她的意識只能依附在即將摧毀自己意志的強烈痛苦中,任由它愈演愈烈。
不知過了多久,痛苦開始慢慢消散。希爾也終於能夠從折磨之中解放出來。她有些習慣了,畢竟,在之前的三千一百二十一次,她都是這麽熬過來的。
“希爾。”
一個聲音呼喚著她。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你又來這裡了。”
那聲音繼續道,仿佛它早就見過希爾在這裡受苦。
“嗯。”
希爾沒有出聲,這是傳出意識的微波。它在黑暗中靜靜地回蕩著,被那聲音的主人聽得一清二楚。
“你為什麽又來了?”
“因為我……很弱小。”
“那你渴望力量嗎?”
“嗯。”
“因為你不想再來這裡?”
“……”
“我知道了。希爾,既然你渴望力量,那我便賜予你力量。”
“……”
黑暗的空間裡,一個小小的光點突兀地出現,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希爾看得清楚,那是一座十字架,一座巨大的十字架。通體乳白,純白色的主體被鎏金色的花紋雕飾,像是強壯的樹乾被細長的藤蔓溫柔地纏繞,有種寧靜而絕望的美感。而十字架之上,還有幾道和其連為一體的粗壯的銀色鎖鏈,它比那些金絲雕飾更加凶狠的纏繞著主乾的部分,和那份靜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它叫尤克,從今往後,它便是你的力量。”
“尤……克……”
希爾模糊地呼喚著這個名字,她的意識開始漸漸消散了。
“醒來吧。你還不能歇息,前往旅途的終點,世界的中心。在那裡為我,為所有的一切尋找答案。醒來吧——”
“尤克希爾。”
……
希爾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耳邊傳來了一陣虔誠的禱告聲:
“願你安眠於土,回歸高天。”
“嗯?”
盡管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這明顯是一種從未聽過的晦澀語言,從音色聽來,這是弗裡西斯的聲音。希爾吃力地撐起身子,從草地上爬起來,看向了跪在一邊虔誠禱告的角魔大漢。
“弗裡西斯?”
“誒?”弗裡西斯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看見了坐起身來的希爾,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臥槽!?”他被希爾的“復活”嚇得怪叫一聲。
“是希爾小姐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什麽意思,我怎麽了嗎?”
“你剛才……”弗裡西斯猶豫片刻,
還是說了出來,“你剛才……死了……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我很確定你已經……” 但希爾此時正和他說著話,而且氣血紅潤,活脫脫像個剛剛睡醒的鄰家姑娘。弗裡西斯驚訝道:
“希爾小姐,你難道沒有感覺嗎?”
“感覺……”
這樣一提,她好像有一段十分模糊的記憶,曖昧不清,可又確確實實地存在於她的腦海中,仿佛在時刻提醒她不要忘記一樣。這時,她突兀地將頭轉向了和弗裡西斯截然相反的方向,自然地看見了矗立在那裡的一樣東西。
“尤克……”她看著面前的東西,自然地說出了這兩個字,仿佛是在呼喚一個老友的名字。
弗裡西斯這才發現,在希爾的身後,有一座巨大的純白色十字架靜靜地矗立在那裡。盡管顏色完全不同,但它好像融入了環境中一樣,以至於弗裡西斯在最開始根本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他張大了嘴,驚歎於這座十字架精美的構造,甚至淡忘了希爾死而複生這件大事。
希爾朝它伸出手,尤克上的鏈條像是有意識般抖動起來,也指向希爾的方向。不過尤克本身卻是紋絲不動。
“希爾小姐,你能操控它嗎?就是這個……十字架。”
“或許可以。”希爾將手垂了下去,腦海中模糊的記憶也漸漸開始清晰。
和以前不一樣,有個聲音……那是,汐的聲音。但是她,好像變了個人。和一開始說話的時候,不一樣。
希爾依舊茫然地看著尤克,回想起了她們對話的內容:
力量……世界的中心……答案……
弗裡西斯從驚歎中慢慢回過神來,問希爾道:“希爾小姐,話說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死而複生了?”
“抱歉,我不知道……”
既然被弗裡西斯看見,希爾便沒有否認這個事實,但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死而複生的原因,只是對這一過程不陌生罷了。她一直是這樣:死亡,進入那個漆黑的空間,被折磨,然後重新醒來,然後再一次死亡……
還沒等兩個人再說些什麽,天空中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音:
“恭喜各位,你們成功進入了下一輪比賽。”
話音剛落,他們的腳下分別出現了一個銀環,和最開始傳送進這個空間時亮起的銀環一樣,只不過要小幾分。所有人隻感覺自己的身體一輕,下一瞬,所有晉級了的獵人們就又傳送到了另一個陌生的空間。
和剛才的草原不同,這裡是個封閉的空間,冷硬的灰色牆壁和中央巨大的擂台協調成統一的整體,牆上掛著的一盞盞符石燈盡力將整個空間照的更加明亮,可惜剛從耀眼的陽光下歸來的獵人們只會覺得它們的光微弱無比。而在空間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擂台上,仔細看去,上面插滿了各種不同樣式的武器——刀槍劍戟,將幾乎所有常見的武器類型都囊括在內。獵人們各自看看周圍,發現他們被均勻地劃分在這個封閉空間的不同區域。而腳下的銀環依舊閃爍著微光,將他們的行動限制在內。
弗裡西斯也在人群中尋找著牛頭人的身影。他不可能不晉級。弗裡西斯這樣想到,卻始終沒有發現那龐大的身影。
不可能,難道還有那家夥打不過的人?不,這絕不可能!
但事實擺在眼前,那個牛頭人沒有出現在這裡。而弗裡西斯莫名惱火了起來,他還打算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好好痛揍那個家夥一頓。
等一下……
弗裡西斯突然想起了那個牛頭人在臨走時所說的話。
命運……因為命運,他們才在那裡相遇。如果這樣說的話,那沒有在這裡相遇,也是因為命運嗎?
靠,別被他的話帶進去了,什麽狗屁命運啊,根本就是在找借口,那家夥只是被某個人打敗了所以沒來這裡,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雖然心裡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可他卻始終無法想象那個家夥被人打倒的樣子。
而正在弗裡西斯發呆的時候,中央的擂台上,之前的執法者又出現了,他張開被重鎧包裹的雙臂,向在場的所有獵人表示慶祝:
“諸位,能夠來到這裡,說明你們皆有極為出色的技巧和實力,能夠看見新晉的獵人們如此強大,我很是高興。自豪吧,這次比賽的經歷將成為你們一生的榮光。”
台下的獵人們幾乎都歡呼著,看來,能夠獲得執法者的認可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
“但是,正因為諸位都是佼佼者,所以接下來的比賽才更加困難。那麽,請由我再一次為大家說明比賽規則。”
“本輪比賽為一對一的淘汰賽。此外,在兩輪比賽中我們不會設置休息時間,因為對獵人來說,時刻都要準備精力應對突發事件。那麽,本輪的比賽即將開始, 請諸位通過堂堂正正的決鬥,來取得本次比賽的冠軍吧。”
銀鍾騎士微微躬身,然後瞬間消失不見。相較於上一次,這一次對於賽製的說明簡短了許多,不過因為是較為人所熟悉的一對一淘汰賽,所以不需要過多的說明大家也能明白。但讓大部分人不能接受的是沒有休息時間這件事,,這意味著他們需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應對接下來的苦戰,這對於在剛才的戰鬥中拚盡全力的人可是非常致命的。
但希爾就不一樣了,因為死而複生的事情,她現在還處在一種茫然的狀態之中。而弗裡西斯的注意力也被剛才的說明拉回到了這次比賽上,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相鄰區域裡,精神恍惚的希爾,朝她喊道:
“希爾小姐!你知道淘汰賽是什麽嗎?”
希爾緩緩地搖了搖頭。
“果然啊……希爾小姐!先振作起來吧,雖然你才剛死而複生,但是馬上就要比賽了,這個樣子會被人鑽空子的。”
希爾用無力的瞳孔望著弗裡西斯,點了點頭。
“唉……希爾小姐!聽好了,一對一淘汰賽,就是兩個人互相對戰,直到另外一方失去認輸或者失去行動能力。這也意味著我們也有可能成為對手。”
“嗯……”
“希爾小姐你真的聽明白了嗎?”
“嗯……”
“唉,我看了下周圍,算上我們,晉級的人數只有十六個,雖然算不上多,但這也意味著這些人的實力更加強大。”
更別說裡面還有能把那個牛頭怪物給打敗的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