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仲看著宣兮,想了想後,擦乾淨臉上的眼淚,靠上前去。
宣兮笑著趴在他耳邊,一陣竊竊私語……
連日來,兩個孩子都是窩在馬車內休息。今個好不容易沾到了床,當然該先睡個飽,舒展舒展窩了多日筋骨。等睡著睡著餓醒了,再去覓食,之後,就該說如何,對付那姓遊的黑心老道。
說完話,兩人就憋著壞笑抱在一起,咚的一下,一頭倒在了床上。左仲閉著眼睛,從一旁拉過來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宣兮和左仲也困得不想再脫衣服了,就這樣和衣而眠。
片刻之後,兩人就睡得如爛泥一般。睡夢中宣兮兩腳亂蹬了幾下,退去腳上的黑色小靴子,翻個身抱著霉味濃厚的被子,呼呼睡去了。
……
“啯啯,啯啯,啯啯……”一聲聲清脆的蟲鳴之聲,伴著朦朧夜色中的涼風,一起從破洞的窗格外,瓢了進來。
左仲翻個身,還想睡去。可肚中饑餓難耐,隻得帶著疲倦,閉著眼睛不情願地坐起身來。他抬手拍著自己的嘴,打了幾個哈欠之後,才努力抬起自己好似粘在一起的眼皮。
房內竟然黑漆漆的,沒有人為他們點起燭火。此時嗆人的霉味,在山中夜晚的潮氣下,更是濃重刺鼻。
左仲皺起鼻子,在面前扇了幾下後,借著門框上方,窗格的透光之處,照進來的朦朧月光。摸著床邊,腳下試探著踩著地後,從床榻上下來,伸著手向前摸去。他小心地緩緩挪動步子,來到房內擺放著的方桌的前方,伸手在桌上去摸找燭台。
可摸了一會,卻發現屋內並無燭台,或是其它的照明之物。心中咒罵那黑心老道,今晚起夜掉進糞坑。
“呼呼嗵,呼呼嗵”的幾聲響後,左仲嚇得一個哆嗦。他慌忙聞聲瞧看,緊閉的兩扇木門,被子夜時分的夜風,吹得響動了幾下。想必是山上風大,到了夜間,吹得更是肆意了。
在這漆黑的環境中,他不免突然背後冒出了冷汗。平日裡聽來的那些唬小孩的鬼話,也不知怎的,一個接著一個的,從他腦子裡冒出來。什麽不聽話的小孩,半夜會被小鬼捉去下油鍋;夜鴞就是晚上出來勾魂的,等等之類。
以前兩人在將軍府時,聽到乾活的嬸子和家仆們,這樣嚇唬別的不聽話的孩子。宣兮自然是不信的,他也跟著一起笑著看熱鬧,嘲笑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全然覺得這些都是唬人的,就是為了騙孩子們,不要淘氣。
可此時,左仲不由自主地半蹲下身子,盯著木門上窗格外,來回晃動的樹影,膽怯地一點點往床邊靠去。
正是心亂如麻之時,後山的夜鴞,“咕咕,咕咕”的叫了幾聲。左仲倏地一下,就抱頭蹲在了床邊,他被這黑漆漆的房間,嚇得全身哆嗦,伸起一隻手,在身後的床上摸去。他拉著宣兮的褲腳,拽了拽,對著身後的宣兮,悄聲道:“醒醒,起來呀?”但拽了片刻,宣兮卻翻個身,又呼呼睡去。
左仲一咬牙,想起母親臨行前的交代。他比宣兮年長,凡是要多護著宣兮,兩人獨自在外,要照顧好宣兮,等等之類的,他就漸漸地有了幾分底氣。
左仲將兩隻小手握成鐵拳,攥在身側,眼睛緊盯著周圍看了一圈後,又望著木門上方的窗格。四處破洞的窗紙外,忽閃忽閃的樹影。裝著膽子直起腰杆來,顫抖著聲音衝著門口,輕輕問:“誰?誰在外面?”
“呼呼嗵,呼呼嗵”,唯有風聲吹動門板,表示回應。
左仲頓時腿腳一軟,憋著想哭的欲望,一屁股坐在了身後的床上。
誰知?
他身後的宣兮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吧唧兩下子小嘴,閉著眼睛,口中含糊道:“吃飯啦?”旋即,宣兮將小腳翹在左仲頭臉處,等著道:“給我穿鞋。”
左仲嚇得一個激靈,回頭看什麽東西架在自己後腦上?可迅即他就捏著鼻子做反胃狀。咬著牙恨地一把推開宣兮的小腳,抱怨道:“臭死啦!你幾日沒洗澡了?”說完,眼睛一翻,扭頭聞聞自己的衣衫和身上。
“嘔~!”左仲熏得自己嘔了一下後,想想這幾日的旅途。他和宣兮,沒有了沈依和左嬸子的約束,自是玩嗨了!袁內侍每每看見他兩人,一身的臭汗,都會皺著臉,拿起白色的絹帕捂住口鼻,無比嫌棄地抱怨著。
此地不比將軍府,沒有人替他們張羅照顧。當初來時,說不讓宣兮帶著隨從,到了自有人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左仲他娘好說歹說,才同意讓左仲陪著作伴。可怎麽也沒料到,是眼下這般狀況!
“起來起來,自己穿鞋。”左仲有些發牢騷地晃了晃宣兮。
宣兮懵懵的坐起身來,眯縫著睡眼“哦”了一聲。拉起被角,一把掀開被子,往前挪了幾下後,滑下床邊。從地上摸起自己的小靴子,看也不看的,就往腳上一套。直起身來跺跺腳,怎麽覺得鞋子不合腳了呢?是自己又長了?
“好了沒?”左仲說著話,抬手幫宣兮擦擦頭上的汗水。
宣兮自己扯扯衣領,讓衣衫在身上套的舒服些後,看看天色,問:“沒人來過嗎?”
“來過?過來作甚?請你去吃大餐嗎?”左仲憋著火,發牢騷道。
宣兮將小腦袋一甩,看看被鎖的緊緊地兩扇房門。抬起衣袖一抹鼻子,使出全力衝到門前,抬腿正要一腳,將兩扇大門踹飛。可卻突然又停了下來,抬著腳停在半空,想了想後,放下腿來,又拐了回來。
“你幹嘛呢?踢它呀!”左仲著急道:“你平時踢爛的門還少嗎?這會宣將軍又不在,沒人打你!袁內侍不是說了嘛,如今他們也沒處告狀去。你放心踢吧,我也不告狀!”
宣兮本想著飛起一腳,直接將兩扇門板踹飛。可想了想後,覺得這樣動靜太大了,必然會吵醒其他熟睡的眾人。於是,他搬來一把椅子,放在門邊上。自己爬上去站在椅子上面,找了塊薄弱處,一拳打爛了房門上方的窗格。踩著腳下的椅子,踮起腳尖,伸出手去一通摸索,一把將鎖子拽了下來。
宣兮拿著手中的黃銅鎖,回頭嘿嘿嘿地衝著左仲笑道:“我聰明吧!”
左仲一把摟著他的腰,將還在嘚瑟的宣兮抱了下來,不以為然道:“得了吧,我都快餓死了,別顯擺了,走走走。”
兩人推開房門,探出兩顆腦袋來,左右瞧了一番後。確定無人發現,這便躡手躡腳地溜著牆邊,如半夜行動的兩隻大耗子一般,向廚房摸去。
寧靜的夜空上,一條如銀色碎沙鋪成的閃閃輕紗中,綴滿了繁星。星光無聲無息地落在地面上,照亮腳下的白色碎石路面,院中有香燭之氣陣陣飄來。
左仲和宣兮轉了幾處院子後,順利的聞著味,找到了廚房。
兩人進了廚房後,四處翻找一陣子,多數是還沒烹煮的食材。宣兮捂著肚子,有些灰心喪氣地問:“你會做飯嗎?”
左仲跑去灶台邊,拿起鍋蓋,道:“我會燒火。”說著,他低頭一瞧。大鐵鍋的鍋底內,留著一鍋圈的金黃色鍋巴,高興地叫道:“快來呀,看我找到了什麽?”
宣兮走上前,扒在灶台邊,踮起腳尖,朝鍋裡瞧去,皺著眉問:“什麽呀?”
左仲拿起一塊來,嘎嘣嘎嘣地嚼著,嗚啦道:“吃呀?”他撿出一塊鍋巴來,塞到宣兮的小手中。
宣兮拿著手中的鍋巴,舉在臉前,瞪著眼瞅了須臾,疑問道:“這是吃的?不會吃死嗎?”
“鍋裡的東西,當然是吃的。在將軍府時,我以前瞧見過有家仆吃這個。他們說好吃的很,我當時還不信。本想著要來嘗嘗,結果他們嘴太快,我都沒分到。今個一嘗,嘿!還真不錯。”左仲邊嚼著鍋巴邊念叨著,扭頭看宣兮還在盯著手中的鍋巴看,急道:“吃吧吃吧,都這時候了,你還挑食?難不成,你還想著?叫黑心老道起來給你做飯吃?”
宣兮一聽,連忙搖搖頭。蹲坐在灶台邊,眼睛一閉,就將手中的鍋巴塞進了嘴裡。
“嘎嘣,嘎嘣”,宣兮嚼了幾下後,發覺“嗯~”還真的很不錯!“沒想到,剩飯也能吃?味道還可以。脆脆香香, 還有絲甜甜的味道。”他從未吃過這樣的食物,此時覺得到是新奇的很。
“咳咳咳咳,咳”,左仲拍拍自己的胸口,止了咳嗽後。拿著手中的鍋巴看看,皺起眉毛撇著嘴,看著宣兮,道:“被你說的,我都吃不下了。什麽剩飯?這東西,叫鍋巴。”他看看鍋裡剩下的鍋巴,自語道:“這話從你嘴裡出來,就變了味。都沒食欲了,感覺像在吃別人嘴裡剩的一樣。”
宣兮將手裡剩的鍋巴塞進嘴裡,嗚啦道:“你吃飽了?我還要!”他又伸起手,等著左仲再拿一塊給自己。
左仲歎口氣,將身子一塌,轉身又拿起一塊鍋巴,塞給宣兮後,賭氣道:“吃吧吃吧,這剩飯都是你的!”可轉頭他又有些不服氣道:“唉,我說,你不會自己拿嗎?怎麽開始使喚我了?”
宣兮卻跟沒聽到一般,自管吃飽再說。
半晌之後,宣兮揉著肚子,打了個飽嗝。扭頭問道:“有水嗎?太幹了,我渴了。”
“我?”左仲將心中的不滿憋回去後,不太情願地走去水缸旁,舀起一瓢清水後,板著臉轉身走來,遞給宣兮。
宣兮看了一眼後,抬頭疑惑道:“涼水?沒茶水嗎?”
“我真是!”左仲說著就蹲了下來,舉著水瓢,給宣兮灌了兩口後。氣呼呼地轉身將水瓢,扔回水缸內,自己叉著腰站在一旁生悶氣。
宣兮抬起衣袖擦擦嘴後,急道:“母親不讓我喝涼水!”
左仲嘟著嘴,翻著白眼仁,瞪著宣兮,憋屈道:“叫黑心老道起來給你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