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強最終奪門而去,並把范玉婷撞個趔趄。
“陸文強你這個豬頭!”她衝他的背影大罵,卻無濟於事,最終落下了委屈的淚水。
晚上,范明輝和高倩先後回到家裡,得到女兒的哭訴,一個個呆若木雞。
高倩心裡緊張起來,趕緊敦促丈夫道:“明輝,天快黑了,文強這孩子會不會出事呀?”
范明輝低頭沉吟不語。
高倩急道:“現在都火上房了,虧你還能沉住氣,還不快發動所有民警出去找?”
范明輝緩緩搖頭:“不行。文強離家才不到幾個小時,不可以隨便再調動警力。”
“什麽叫又調動警力?萬一文強出啥事,咱們怎對得起李大哥李大嫂呀?”
范明輝苦笑道:“上一次就是因為我盲目帶領兩名同志去抄家了,才給文強心裡埋下揮之不去的陰影。他現在已經是大小夥子了,萬一咱們再興師動眾,讓他情何以堪?”
“唉,沒想到這個孩子挺記仇,開始記恨咱們閨女了。”
范玉婷聽了媽媽的感歎,剛剛擦乾的眼眶又淚如泉湧,一聲不響便往外跑——
高倩驚呼道:“婷婷你要去哪?”
“我去把他找回來,給他磕頭道歉還不行嗎?”
范明輝趕緊厲聲製止道:“你給我站住!”
范玉婷被嚇得一個激靈,雙腳乖乖釘在了門檻裡。
范明輝轉而面相妻子:“倩倩你在家看住女兒,我自個出去找一找。”
“明輝,天快黑了,你上哪找呀?”
范明輝低頭思忖道:“我也許猜到了他在哪了。”
范玉婷眼前一亮,小嘴巴蠕動一下,終究沒勇氣講出口。
月光下的定饒烈士陵園顯得格外靜謐,一座座墓碑就像守護的哨兵,莊嚴且肅穆。偌大的烈士陵園靜悄悄,唯獨一個身影在某個角落裡晃動。
通過月光,依稀分辨出這位不速之客,他就是范家上下牽掛的陸文強。他萎縮在一塊新墓碑前,雖然墓碑上的刻字在昏暗的光線下辨認不清,但烈士兩個字卻依稀可見。
陸文強不知道在這個地方呆多久了,整個身體都虛脫了,如今癱坐在墓碑前,腦袋緊貼著堅硬且冰冷的墓碑。顯然,墓碑上的名字跟他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原來,這裡安葬的就是他的生母王秀芬烈士的遺骸。她的遺骸能夠順利找到且安葬在該呆的地方卻離不開那個叫老崔的潛伏特務。
陸文強這段日子過得並不開心,即便自己的身世得到了證實,但獲悉親生父母都已經為革命犧牲,更可悲的就是自己的啞巴養父居然是潛伏多年的敵特分子。這樣的結果,他寧可成為一輩子的迷局。他與范玉婷慪氣是假,滿腹的委屈無從發泄罷了。可他在這裡已經折騰了大半天,依舊無法釋懷。
橐橐橐——
一陣腳步聲打破四周的寧靜,並由遠而近。
陸文強並沒有動彈,即便有人襲擊他,也不會做任何防備。
一個高大的黑影已經抵近,並在他身邊慢慢蹲了下來。對方未嘗講話,先把一隻大手搭在他的頭上。
陸文強終於做出了反應,借助微弱的月光辨認出來人,嘴巴裡喏喏道了一句:“范叔叔···”
來人正是范明輝。他柔聲勸道:“文強,快跟范叔叔回家吧,這裡寒氣太重,萬一病了,你的媽媽泉下有知,也會心疼的。”
陸文強沉寂片刻,才發出一句:“我不想再回您的家!”
“為什麽?難道高阿姨對你不好?”
“不,
她對我很好。” “那是我對你照顧不周?”
“也不是。您對我就像親兒子一樣。”
“哦,是婷婷那個丫頭惹著你了?”
陸文強剛要張嘴回答,卻把要講的話生硬吞咽下去了。
“看樣子你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
陸文強又默不作聲。
范明輝繼續發問道:“你還記恨高阿姨嗎?”
陸文強趕緊搖頭否認道:“不!高阿姨對我很好, 我幹嘛要記恨她?”
“她之前不是冤枉你了嘛?”
“那是她對我不了解···”
“哈哈,你覺得婷婷應該很了解你嗎?”
“她···跟我是從小同學···如果不了解我,幹嘛跟我好?”
范明輝不禁歎了一口氣:“你是太在意婷婷對你的感受了!”
陸文強張口想反駁,卻無言以對。
范明輝思忖道:“你之前與婷婷交好,那是因為眼裡都是她的優點,不容她有半點瑕疵對不對?”
陸文強依舊無語,等於默認了對方的話。
范明輝凝視頭上廣袤的夜空,由衷地講道:“在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完美的,古人都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的道理。難道我們的胸襟還不及古人?其實,你對過去發生的一切依舊耿耿於懷,就說明你也不是完美的。做人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才行。你還年輕,涉世不深,世上的一些道理認識的還不透徹。等到有一天,你能夠把對方的所有的缺點也視為一道道風景時,你和對方的關系就能愈久彌堅了。”
那一晚,范明輝同他談了很多,也講了很多道理。他要把這十多年對烈士後代流逝的培養和教育一並追回來。
陸文強在他孜孜不倦的教誨下,果然耳目一新,對范玉婷的那一點芥蒂早已久拋諸九霄雲外了。
當談及他的養父時,范明輝告訴他說,由於老崔認罪悔罪態度很好,定饒市人民法院將對他從輕處罰。
陸文強的內心又泛起波瀾,不知道自己日後該如何面對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