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訊息》說:“就算翻遍所有犯罪記錄,也沒有哪個案子能比這個案更離奇、更悲慘。不論是受害人使用的名字,還是作案動機的明顯缺失,抑或是牆上留下的血字,都表明凶手一定是一群政治犯或革命黨。在M國,社會黨流派眾多,這是毫無疑問,死者應該是不小心違反了他們制定的某條不成文的法律才被追蹤至這裡,慘遭殺害。”
《國旗報》說:“只有在自由黨執政時,才有可能發生這種目無法紀、傷天害理的暴行,暴行之所以發生就是因為政府權力薄弱,民心不穩。死者本是一位來自M國的紳士,滯留侖墩已有數周。生前。他有個私人秘書曾陪同他四處遊覽。兩人在本月的4號向房東太太辭行,隨後來到霍思頓車站,打算坐車去利姆特。那天是星期二,有目擊者稱,曾在車站上見過他們,但是之後直到屍體被發現,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蹤跡。據報道,屍體是在帕爾奇克路的一間空屋中被發現的,距離霍思頓車站僅幾英裡。至於他是如何到達空屋、如何被害的,至今仍然是個謎,他的秘書也下落不明。另外,很高興我們得到了一條可靠消息,警局的兩位著名警察偵探將全力偵破此案,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案子一定會水落石出。”
《新聞日報》說:“毋庸置疑,此案屬於政治性犯罪。由於我們這片大陸多數國家還實行專製,極端憎恨自由主義,因此,許多人流亡至我國。倘若寬容為懷,對他們既往不咎,假以時日,他們很有可能轉化為良好公民。不過,他們之間似乎實行著一種嚴苛而無形的“法度”,冒犯者必將落得死亡的下場。為了查明受害人的某些生活習慣和特征,我們必須竭力找到他的私人秘書。目前,案情已經前進了一大步,因為在果敢睿智的兩位警探先生的不懈努力下,我們已經獲知受害人死前在倫敦的居所……”
陳亦可對這些報道非常感興趣,早餐時,他同洛尋川一起翻閱了一遍。
“看,我之前說得沒錯吧,無論發生什麽,到最後功勞肯定全部屬於那兩個警探,這兩個人可小氣的很。”
洛尋川搖搖頭說:“不一定。也要看結果如何。”
“不不不,老洛,你太天真了,這和結果一點關系都沒有。如果最後凶手落網,他們會說這是由於兩位偵探鞠躬盡瘁,才有此大捷;如果凶手逃脫了,他們又會說,兩位偵探雖然歷盡艱難險阻,奈何……反正不論結果如何,不論他們兩個做什麽,功勞全是他們的,錯處全是別人的。他們從來不缺為他們歌功頌德的人。聽過一句F國諺語嗎?‘傻瓜總能找到比他更傻的人來讚美他。’”
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就在樓梯和過道附近。
“什麽情況?”洛尋川不禁疑惑地問道。
“是當地有點小名氣的童子軍。”福爾摩斯一本正經地回答。說著,只見六個街頭兒童衝了進來,嚇了洛尋川一大跳,因為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孩,個個破衣爛衫,完全沒有所謂童子軍的樣子。
陳亦可厲聲喝道:“全體都有,立正!”七個小乞丐聞聲立刻排成一條直線,“小俞舟,之後就你一個人上來向我報告情況就行了,其余的人都在外面待命,知道了嗎?還有我讓你們找的東西找到了沒有?”
“還沒有,老大。”被喚作小俞舟的孩子回答道。
“我估計也是。那你們接著找,直到找到為止。”陳亦可說著給了每人一塊錢,
“這是你們的獎勵。好了,去吧,繼續幫我找,希望下次你們能給我帶來好消息。”他朝幾個孩子們揮了揮手,孩子們得令,四散而去,活像一窩小耗子。下一刻,他們的喧嘩聲就在大街上響起了。 “別說哈!這些小不點的工作效率可遠遠高於那些所謂的官方偵探,以一當十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陳亦可說,“我想你也知道,如果官方人士出面,人們往往會必口不說;但這些小孩子不一樣,他們像針一樣尖細,見縫插針,無孔不入,可以去任何地方,打聽任何事情。他們靈活得很,缺的只是組織性和紀律性而已。”
“那你雇用這七個小矮人是為了帕爾奇克路的那個案子吧?”洛尋川問。
“沒錯,我想弄清楚一件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哦!看樣子有新聞來了。你看,大街上朝我們這裡走的不就是之前的一個警官嗎?就是他!瞧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我就知道,他是要往咱們這兒來的,估計是要炫耀什麽。看,他在門口停下了。”
接著,陳亦可和洛尋川便聽見門鈴聲響了,還很急促。幾秒鍾的工夫,這位滿臉得意的警探先生就三步並作兩步上樓來了,隨後徑直走進了客廳。一進來,他便緊握住陳亦可冰涼的大手,說道:“親愛的朋友,恭喜我吧,我已經查清楚那個案子了,真相大白了。”
聞言,陳亦可表情豐富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陰影。洛尋川知道,他開始有點著急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有眉目了?”陳亦可不解的問。
“豈止是有眉目了,我連疑犯都抓到了!”警探滿臉自豪的說。
“那…疑犯叫什麽?”
“夏龐,一個海軍中尉。”警探昂首挺胸,得意地搓著他那肥胖的雙手說道。
陳亦可聽後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警報解除一般微笑起來。“先請坐吧。來,抽支雪茄。”陳亦可說,“哦,我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查到的,還請不吝賜教。要不要再來一杯加水的XO?”
“那就來一杯吧。”那名警探先生說,“這兩天我都快累死了,為這個案子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咱們這行,乾的就是費腦子的活,雖然不需要過多的體力勞動,但大腦得一直緊繃著那根弦,其中辛苦你也是知道的。對吧,陳亦可先生?”
“是的,”陳亦可回答得一本正經,“請講講吧,讓我好好兩學習學習,你是如何取得這可喜可賀的成績的。”
警探坐在扶手椅上,吸了幾口雪茄,得意之色愈加明顯。突然,他一拍大腿,高興地說:“唐岩那個笨蛋,明明走錯了道,還以為自己很聰明,他現在還在執迷不悟地四處尋找那個秘書——一個跟此案毫無關聯、清白得就像未出世的嬰兒的人。你說這可笑不可笑?我覺得,現在他八成已經找到那個人了。”說完便開始哈哈大笑,笑得他自己都喘不過氣來了。
“行吧,那你呢?你的線索又是從哪兒來的?”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不過,先說好,這事可要絕對保密,咱幾個是自己人,說說倒沒事,其他人可就不行了。好了,現在回到案子上來。我要克服的第一道難關就是這個M國人的身份。換成別人,可能會在報紙上登個廣告什麽的,然後乾等著知情者或者死者的親友主動前來報告。我卻不這樣,這太被動了。我注意到了死者身旁的那頂帽子,你還記得嗎,陳亦可先生?”
“當然!”陳亦可答道,“那頂帽子是在帕爾奇克路303號的帽子店買的,店主是安伍德父子兩。”
警探聽後一臉沮喪,似乎陳亦可的話讓他銳氣大挫,他說:“沒想到你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那你後來有去過那家店嗎?”
“沒有去過。”
“哈哈!”這個名叫陸森的警探了一口氣,說道,“不管事情看起來多麽微小,陳偵探你都不應該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陳亦可簡潔地評論道:“偉人眼裡可沒有小事。”仿佛在說什麽金玉良言一樣。
陸森警探沒有理會陳亦可的話,繼續說:“我去了帽子店,找到了安伍德,問他有沒有誰在他那兒買過一頂相同款式的帽子。他很配合,查了銷售記錄,告訴了我那頂帽子的送貨地址。於是,我就找上門去了。”
陳亦可在一旁稱讚道:“好,非常好!繼續說!”
“我找到了那家的房東太太,發現她臉色慘白,十分不安。她女兒也在,長得非常美麗,但在回答我的問話時,她眼睛通紅,嘴唇發抖。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我察覺出不對勁,就開始懷疑她們有問題。陳亦可先生,你應該知道那股發現重要線索時的興奮勁,簡直讓人通體舒暢。我問她們:‘你們知道這個死者嘛?他之前是你們的房客,來自N市。’那個房東太太仿佛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她的女兒卻在一旁突然哭起來。我更加肯定了,她們肯定知道某些內情。我又問:‘死者是打算去車站的,他是幾點離開這裡的?’房東太太連咽了幾口口水,仿佛在極力壓製自己激動的情緒,她說:‘晚上8點。因為他的秘書先生說了,有兩趟火車,一趟在9點15分,一趟在11點。他們打算趕前一趟火車。’
“‘那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房東太太一聽我這樣問,臉上瞬間沒了血色,過了好久她才勉強回答道:‘是的,是最後一次見面。’我發現她的聲音很不自然,非常沙啞。
“一陣沉默過後,她的女兒開口了:‘母親,隱瞞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我們還是跟這位警官老實交代吧。先生,那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其實之後我們又見過那位先生。’
“房東太太張開雙手,喊道:‘上天啊,請饒恕我的女兒吧!’之後就癱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說:‘你這不是害了你的哥哥嘛!’
“她的女兒神情堅決地說:‘我想,哥哥也希望我們實話實說的。’
“然後我說:‘你們還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吧,這樣藏著掖著真的於事無補,反而添亂。再說了,你們不是還不清楚警方究竟查到什麽程度了嗎?’
“房東太太聽完高聲說道:‘燕玲,都怪你!’又急忙轉過頭來對我說:‘先生!我說!我全部說給你聽。但請你不要誤會,剛才提起我的兒子我那麽激動,絕不是因為他和這宗命案有什麽關系,他是清白的,先生。我只是擔心,也許你們或其他人會把他看成嫌疑犯。請相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他的高尚品格、職業和人生經歷都能證明他是一個好人。’
“我說:‘我保證,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如果你兒子真是無辜的,他不會受到一丁點委屈。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告訴我全部事實。’
“房東太太冷靜下來,她說:‘燕玲,你還是先出去一會兒,讓我和這個警察先生單獨談談。’等她女兒出去以後,房東太太接著說:‘先生,是這樣的,其實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全部實情,但被我女兒這麽一點破,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既然要說,那就一五一十說清楚吧。’
“我說:‘這才是明智之舉。’
“房東太太說:‘來這兒之前,那位先生一直在和他的秘書先生周遊列國,他們最後去的地方應該是哈根廷,因為我曾看見他們每個旅行箱上都貼著哈根廷的標簽。後來,他們到了我這裡,大概住了三個星期。雖說秘書先生是個極有教養的人,平日裡少言寡語,但他的主人截然不同。哦,真是討厭極了,他的人品非常糟糕。他住下的當晚便喝得伶仃大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12點還不起床。他行為粗俗,言語輕佻,還經常調戲女傭。最不可饒恕的是,他竟然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我的女兒,總在燕玲面前胡說八道。還好燕玲年紀尚小,不懂事,聽不明白他那些汙言穢語。有一回,他竟然還把燕玲摟在懷裡不放。他這樣無法無天,連他的秘書都看不過去了,直罵他禽獸不如。
“我說:‘那房東太太你完全沒必要忍受他這種行徑啊。你可以趕他走,不讓他住在這兒。’
“房東太太頓時紅了臉,說:‘我也很後悔,沒有在他剛來的時候就拒絕他。當時我隻覺得他們付的房租很可觀,打算忍忍就過去了。現在是淡季,沒什麽客人,他們每人每天付我1百,一周就有一千四,這對我們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我沒了丈夫,只有女兒在身邊,我兒子在海軍服役,開銷很大。所以……我實在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後來他做得實在太過分了,讓人實在忍無可忍,我就把他趕走了。’
“‘然後呢?’
“‘之後看見他走了,我心中的大石頭才算放下了。關於此事,我從未告訴過我的兒子。雖然他正在休假,我可以去找他,但他脾氣暴躁,燕玲又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一旦知道有人這麽對待自己的妹妹,他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壞人。我原以為,只要他們走了就沒事了,誰知道,我關上大門還不到一小時就聽見有人敲門, 誰知道他又回來了,還一臉興奮,看樣子又喝了不少酒。他徑直衝進屋內,看見燕玲正在裡面坐著,就又開始胡言亂語,說什麽沒有趕上火車,又對愛麗絲說,要她跟他一起走。他竟敢這麽說,還是當著我的面!他說:“你長大了,法律管不著你了,跟我走吧,不要管這個老太婆了。我有錢,你跟著我,會幸福得像童話裡的公主一樣。”燕玲害怕得瑟瑟發抖,拚命躲開他。可他硬是拉著燕玲的手不放,還把她往門口拉。我在一旁驚恐地大叫著。沒想到,就在這時,我的兒子出現在了門口。
之後的情況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因為我實在是被嚇蒙了,連頭也不敢抬,只知道屋裡亂成一團,他們不停地叫罵著、扭打著。等我再抬起頭時,那位先生已經不見了,只有我兒子站在門口放聲大笑。他拿著一根木棍說:“那個無賴,我諒他再也不敢來招惹咱們了。我去跟著他,看他究竟要幹什麽!”說完便拿起帽子跑到街上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聽說那位先生被殺了。’
“這就是房東太太的口供,我全部記錄下來了。雖然她說話時斷時續,經常停下來喘氣,有時聲音輕得我都聽不清,但我保證我記錄的沒有一點遺漏。”
“嗯,這個故事的確很動聽。”陳亦可說著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呢?”
陸森說:“依據房東太太的描述,我發現了整個案子最關鍵的一環。於是我趁熱打鐵,緊緊盯著她,追問她兒子回家的確切時間。誰知她回答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