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這一天的早上。

　　蒼狼縣，基地中，幾人正整裝待發。

　　“狀態怎麽樣?緊張嗎?”耀晴給隊員打氣。

　　“還好。”死神說。祐德也點點頭。

　　“出發?”耀晴望向灃慧問道。

　　“走。”

　　一行人出基地，由另一名聯絡員驅車至圍防市;又乘飛機，一路至青島的港口。

　　從青島，一隊人上了一條巡邏艦。艦艇不大，也就能乘十人左右。駕船的人邊開船邊向耀晴說明情況:“這次風暴起成因異常，很大概率是魔物。初步判斷，主要活動范圍是海面以上，應該不會是水下;而且體型應該不小。”

　　“體型不小?那，是不打算帶回來了嗎?”耀晴問。的確，這樣小的船，連基本的拖曳都會十分困難。

　　“對。如果真是魔物，擊殺之後，風暴會很快消散，到時候會難以處理。所以擊殺之後讓其沉入海底，日後再作打算。”

　　“那，人類那邊呢?保密做好了嗎?”

　　“冬天，又是新年剛過，船本來就少;風暴出現，海域空域一封，應該沒問題。”

　　“好。”

　　艦艇在海面上疾馳，周圍也從小雨轉成了風雨大作。艦船在海面上搖晃，一波一波的風浪如猛獸一般，試圖將船吞噬。

　　“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們。”

　　耀晴與灃慧一行六人，依次踏上甲板，躍入海天，投身於狂風暴雨的懷抱，一如海燕一般。他們也的確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如今正好盡情舒展雙翼。勁風和落雨吹打到雙翼上。雖然海面上氣溫已降至近冰點，但幾人隻感覺到清涼的舒爽，給人一種清醒的精神。

　　“都測試一下自己的戰鬥系統有沒有失靈！聽到的喊名報道！”“李灃慧到！”“宗旭林到！”“章景若到！”“朱祐德到！”“死神到！”

　　看來輔助作戰系統的質量還是不錯的。

　　正當一隊六人要出發時，耳邊傳來聯絡員的聲音:“十四、十五小隊隊員請注意:目標風暴已分裂為兩個，請自行安排作戰計劃。”

　　耀晴向風暴望去。果然，風暴的中心已分裂為兩個，正在向兩個方向拉扯。這種氣旋在正常情況下基本不會出現，看來是魔物無疑了。

　　但此時耀晴卻犯了難:兩個風暴必須兼顧，然力分則弱;但是若不分，這一來回，怕是要折騰到晚上，到時候更為危險。兩個風暴看似相靠，實則隔數十公裡，而且還在遠離。

　　耀晴正在躇躊，灃慧說道:“分兵吧，我帶你們隊的祐德、死神，你帶旭林和景若。”

　　耀晴猶豫了一下。分兵，正是她所想，但交換隊員真的可以嗎?這可是實戰啊。

　　“好。”耀晴還是同意道。“你往東北，我往東南，現在就出發。”說完，耀晴向右飛去，宗旭林和章景若跟上。

　　灃慧略一凝神，雙翼一振，直向東北飛去，死神和祐德隨即跟上。“你們兩個跟在我身後，一左一右。注意掌控呼吸的頻率，讓能量隨著你飛行的節奏流過全身！”灃慧說道。

　　其實灃慧很擔心祐德和死神能不能跟得上。畢竟這些能力者們沒受過完整的訓練，像高速飛行這部分沒有涉及。神呼吸的是能量，比空氣更為凶險。高速飛行之時，能量急速流動，一口氣捯錯，能量亂流，甚至有當場斃命的風險。

　　好在幾人天賦都高。灃慧在最前穩流，一組三人穩步提速，逐漸掠海疾馳起來。獵獵的狂風卷著亂雨迎面強襲過來，

卻被身周的能量流衝散，繞著幾人散開飄走了。　　幾人的速度已經穩步提到了百米每秒;在太空中本可更高的，但畢竟此時風阻已數倍於能量阻力了。灃慧在戰鬥系統中說:“誰撐不住就說話，別逞強！”三人一路飛馳，直奔颶風。

　　約莫數十分鍾，幾人已經到達風暴的風帶附近。吞天食地的風牆隨靠近而變得巨大，橫亙在面前，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向前推近、壓倒，顯示著巨大的實力。

　　“全體準備，向上拉！”灃慧雙翼勁張，身形一下子提升，順著風牆向上爬升。死神與祐德因是飄行，轉向較緩，也隨即跟了上來。幾人上升了約有一分多鍾，穿越了層疊的陰雲，視野一下子開朗。不遠處，狂怒的風牆圍成一圈，嗚咽著，咆哮著，上下攢動;風牆之中，是異常平靜的台風眼，通連著天與海，黑魃魃似巨口一般。

　　“跟緊，緩慢靠近！”灃慧說。

　　幾人向前移動。台風眼似近不近，幾人又用了近十分鍾，才到達風牆的內沿。在台風眼的邊緣，向下望去，深不見底，一片漆黑。這倒是個劣勢——在天空明亮的背景下，從下向上望，幾人的身形十分明顯;而幾人卻看不到底部的魔物。

　　灃慧說:“你們先等一下。”雙翼一收，落入風牆之中。

　　灃慧瞬間被颶風包圍。她感到了能量的紊流。高速的能量亂流在她周圍纏繞盤旋，似無孔不入，鑽進她的口鼻，充盈著她的肺;但是在高速流動的能量中，她卻根本不能呼吸。霎時，竟如同要窒息了一般。灃慧心下大懼，雙翼猛一振，借著風力衝了出來。

　　幸虧是灃慧先試了一下水。這颶風之中混雜著能量的高速亂流，陷入其中便難以脫身。幸而灃慧的雙翼在沒有能力的情況下還可借助風力，若是換作祐德死神，被亂流禁錮，怕是要殞命於此。

　　灃慧定了定心神，“貼著風暴內緣下去，注意不要卷入風暴內。”幾人緩慢下降。台風眼之中，平靜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如威嚴的君王，面對四周怒吼的臣屬，卻仍巋然不動。台風眼的平靜，使下降變得容易。

　　三人貼著風牆下降，不時提防著身後風暴的變形與躁動。在距海平面近百米時，灃慧打一手勢，三人停了下來。

　　灃慧手指台風眼正中心，“仔細看。”海面因颶風的擾動，飛流泛起，早已成了白色;白色之上，剛好襯出了一個藍色的身形。

　　“繼續下，一定要慢。”三人降至海面約五十米時，這個身形已經可以看得清楚了。

　　它通體碧藍色，約有一兩層樓高，背對著幾人懸在海面上。雙翼鼓如風帆。背脊有刺，向下延伸，甩出一條健壯的尾巴。幾人可以清楚感覺到，有巨大的能量從它身上溢出，輻射著卷入風暴，以維持這一海上巨獸的存在。

　　——它是一條龍。

　　準確地說，是西方文化中的龍。有翼，後足站立，頭有犄角。

　　看來這風暴便是它的傑作了。

　　灃慧連接到耀睛:“發現目標。是龍。”

　　“好。我們確認完這邊，馬上趕過去。”

　　雖說是馬上，但此時兩風暴已相去甚遠。此時太陽已然將仄，加上周圍風暴的遮攔，很快就什麽都看不見了。灃慧明白，只能靠他們三人了。

　　“準備作戰！”她說道。

　　“維持這個高度，先散開。”灃慧指揮道。三人靠在風暴內緣，成三角開分。“祐德用閃電蓄力，盡量能一擊將其擊倒。若是一擊不成，死神牽製，祐德遠攻，我近戰。打龍有五訣:一障目，二斷角，三破翼，四封喉，五穿心。但是現在單純這麽說說沒什麽用，也沒時間解釋了。注意，千萬不要被卷入風暴之中。”灃慧說。“祐德準備動手。”

　　祐德隱隱蓄力。這條龍並未注意到異樣。

　　祐德手中法杖直向下刺出，一條蒼藍色怒電奔騰而出。但周圍的風暴法力實在太強，怒電未至一半，便被吸引著分叉四散，卷入風暴之中，只有一小部分擊中了龍。

　　那條龍被突如其來的閃電打了個激靈。余電傳入海中，霎時照亮了深邃無底的汪洋。

　　那龍反應過來，向上望，登時發現了三人。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只見龍仰首，一聲長嘯。這嘯聲裂海穿天，連颶風都為之顫動，直掃一切;入人耳中，所有人都聽得心下一悸，攝人心魄。

　　這是真正的龍嘯。

　　“動起來！”灃慧喊道，一語驚醒了魂魄未定的兩人。龍展開雙翼，將要發動攻擊。灃慧右手一抖，長劍幻形;她深吸一口氣，心中暗呵一聲:來吧！雙翼一合，身如離弦之箭一般向下穿出，鋒芒直指藍龍。

　　龍一爪揮出，擋住劍鋒。灃慧回轉一劍，橫掃而出;龍又是一爪。鋒刃相交，灃慧被震出數米。

　　藍龍正待騰躍，祐德與死神隨即從左右兩側攻過來。祐德貼著龍翼，一招怒電奔出，龍翼雖未損，但右翼全麻，登時又落入了海中;死神鎖鏈穿出，絞住龍的雙腿。趁此空檔，三人默契地拉升。這便成了一回合。

　　藍龍仰首，一股龍息從口中吐出——龍的口中吐出的統稱為息。龍息吐出，轉瞬間凝結成無數冰晶，冰晶卷積堆磊，形成束流。一式冰之龍息噴出，徑直向祐德而來。

　　祐德法杖從上劃弧線至身下，一招閃電護盾瞬間而出;下一瞬，龍息已至，撞上法盾。冰電甫交，一道電光混雜著冰晶的衝擊波擦著祐德的身體向後飛去。一切僅僅發生在轉瞬之間。

　　有護盾的保護，冰之龍息一時尚傷不到祐德;但龍息的衝擊直攜著祐德向斜上飛去，眼見就要飛入颶風之中。死神左手一揮，一道彎曲的鎖鏈從側面繞過龍息;死神手回拉，鎖鏈拉直，攔腰從將祐德從龍息的力道之中搶了出來。

　　又一回合過。冰龍雙翼已展開，霎時衝了上來。“再散開！”灃慧說。其實，如果它的能力是冰的話，事情反而好辦，她想，相同的能力，一般傷不到自己。“我防守它的招式，死神盡量把它拖下去，祐德進攻，小心點！”灃慧又安排道。

　　三人整理好狀態，準備新一輪的交鋒。這風暴之中，恰似現成的戰鬥場。

　　冰龍向祐德直衝過來，祐德側向飄移躲開;死神數條鎖鏈分襲其雙腿和龍尾。鎖鏈雖纏住冰龍，但一則冰龍巨大，難以瞬間完成捆綁;二則大洋之上，風暴之中，四顧茫茫，無從借力拖住冰龍——因而，與其說是纏住，反倒不如說是鎖鏈僅僅是掛在了上面。

　　冰龍見一擊不中，回轉身，又是一道龍息吐出，灃慧搶上，右手劍幻形消失，接著右手出掌略按，一道碩大的冰牆生出。灃慧右肩抵住冰盾，接住了這一道龍息。

　　祐德前驅，從龍息下方搶出，待與冰龍距三兩米時，一杖刺出，數道怒電整擊在冰龍心口。冰龍吃痛，愈發狂怒，雙爪亂揮，祐德又回退。兩方又暫分離。

　　“灃慧、祐德，你們盡量引它一道龍息至海面，封住海水，我好借力！”死神說道。灃慧聽到，認為可行，與祐德一左一右，複又攻向冰龍。冰龍振翼，也向他們衝來。祐德和灃慧在空中打一交叉，繞到冰龍兩側，雙雙俯衝下降。

　　冰龍雙翼一按，也是向下俯衝。死神在周旁，也向下飛，伺機而動。

　　祐德與灃慧在離海面百米時拉停，灃慧雙翼疾張，回身長劍向上指出，一道冰刺直取冰龍;冰龍一爪將冰刺截斷。祐德法杖一揮，又幾道怒電向冰龍襲去。冰龍隻得振翼躲避。一回合的交鋒，灃慧與祐德暫固了上下之勢。冰龍雖壓在兩人上方數十米處，卻始終無法再向下發起衝擊。

　　冰龍突然略一領首，緊接著，一道龍息吐出，直取灃慧。果然與預想的一樣，冰龍若不能進近身，便會以龍息作為主要的進攻方式。但這一道龍息確也攻勢凌厲，灃慧雙翼急轉，方才側身躲過。龍息射入海面，激起數十米的水柱，轉瞬又變為冰。海面頓時被冰封了一小片。

　　死神沒有出手。他在觀察時機。

　　緊接又一道龍息，攻向祐德。祐德的懸浮並無很好的瞬間加速能力。躲避的同時，法杖向上一撐，一片半球形的閃電護盾圍住了周遭。這一合更為凶險，龍息蹭著護盾穿了過去，祐德向側向飛出數米方向才停住。幾乎在龍息發出的同時，死神數道鎖鏈也同時穿出，直指龍息所向的那片海面。只是晚了一瞬。海面已凍結，鎖鏈撞在堅冰上，所入甚淺。

　　死神的反應已經極快，但龍息之發僅在一瞬之間，龍息一出，就已經晚了。只能預判冰龍的攻擊。

　　冰龍在上，略作盤旋，準備下一回合的進攻。灃慧確信，冰龍在上次幾乎擊中祐德之後，仍會選擇祐德作為目標。“死神，祐德方向，聽我口令！”灃慧說道。她是冰天使，冰這種能力陪伴她十余紀，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就在刹那間，她感到一股涼意從後心透過，向上匯聚而去。她甚至都不用抬頭望。她向死神大喊一聲“到！”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死神身後十六條鎖鏈騰起，每四條一組，紐結纏繞成一根，直砸入祐德身後的海域;灃慧飛身撲向祐德。下一瞬，龍息噴湧而出，擦著祐德，射入汪洋之中，海面霎時被冰封。

　　冰龍回轉下身，還想繼續發動攻擊，哪想死神的鎖鏈已然欺上身來，一取頸，一取身，一取腿，一取尾，四條鎖鏈又相互盤結，牢不可破。死神左手向下一按，四條鎖鏈繃緊，錚的一聲爆響，冰龍身形一仄，隨即下墜，直落到冰面之上，動彈不得。

　　冰龍努力掙扎，揮動著雙爪，高昂著龍首，想要掙開束縛。死神倒沒有收緊鎖鏈，只是從冰龍身上引出一條鎖鏈，騰空直上。“祐德，來！”他喊道。

　　祐德會意，凝神聚力，法權從上至下劈出，一招落雷術，直擊在鎖鏈上。落雷沿鎖鏈傳下去。只見冰龍全身一顫，登時昏倒。

　　還未等冰龍倒下，死神閃身上前，右手一出，鐮刀出手;隨即右手握住鐮刀後的鎖鏈回收，一招割魂，冰龍斷喉。黑色的血瀑奔湧而出，訇然落下。冰龍的身軀重重砸在冰面上，再無生氣。

　　三人都長出一口氣。

　　“死神，你這個遊走刺客打得還不錯嘛。”灃慧邊說，邊飛向冰龍的屍體。

　　“這、這怎麽處理啊?”祐德問。

　　“好問題。”灃慧說。她聯手連接到聯絡員:“目標已消滅。是龍。長大概十多米。怎麽處理?”

　　“沉到海底，標記出位置。待風暴完全消散後，我們再派出船去處理。”那人說道。

　　“好。”灃慧說道。

　　死神解開冰龍身上的鎖鏈，三人一同將冰龍推入海中。“保險起見，再搭把手吧。”灃慧說道。死神在龍雙爪和尾上搭上鎖鏈。三人潛入海中，各執鎖鏈一端，拖曳著龍的屍體向下潛去。

　　大約潛到百米，三人合力，將龍向下齊推。冰龍緩緩向深淵墜去。這樣就可以了，灃慧想。上面的人最多半天就能趕到。

　　三人緩慢上浮。雖然神族不用需要氧氣，但在地球上，他們血液中的氮氣還是會造成減壓病的。

　　三人相繼浮到水面上。風暴失去了法力的維持，早已經消失;陰抑的天空也已放睛。碧空如洗，日將斜，燦爛的霞光佔據了天的一角，肆意鋪散著;海風吹拂，海浪輕喃，令人心醉。

　　“耀晴，”灃慧連接到耀晴，“我們已經解決了，具體情況回去再說吧。”“好。”耀晴回道。

　　兩組人差不多同時回到巡邏船上。當時已是晚上十點，天早已全黑，只有點點星光撒在海面上。經過一天的高強度的飛行與作戰，幾人都已疲憊不堪。一路上，從巡邏船，到飛機，再轉汽車，幾人都在閉目打盹，直到約莫凌晨兩三點才趕回基地。

　　回到基地之後，幾人因睡了一會，也還清醒了一些，耀晴決定先作總結，此時，明華與昭早已回來了。因為雲南那邊沒有什麽情況， 耀晴就沒有叫醒他們。

　　“那邊什麽情況?”六人圍坐在會議桌旁，耀睛開口問道。

　　“龍。冰龍，還有風的能力。”

　　耀睛倒吸一口氣，沉默不語。氣氛一時變得十分壓抑。

　　祐德先開口問:“怎麽了?目標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這……我怎麽跟你們解釋呢……”耀晴說道，“這麽跟你說吧，你們人類有這樣一種說法:如果你在自家廚房裡發現了一隻蟑螂，那麽你家裡至少有上萬隻蟑螂。你們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宗旭林說道。

　　“龍，是一種社會性極強的魔物，常群居。”灃慧搭話道，“也就是說，雖然這次我們解決了一個目標，但這汪洋之上、深海之中，不知還藏著多少魔物……”

　　祐德等人終於明白了耀睛和灃慧的顧慮。想象著深淵之中，巨龍的身影來回串穿梭，咆哮著，暴怒著，擠滿了整個海洋，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幾人不禁頭皮發麻。

　　“好啦，”灃慧打破了會場的沉默，“回去休息吧。這些，都是上面那些老家夥們要擔心的事。”

　　耀晴隊三人回房間;灃慧隊三人見已凌晨，決定在此暫留一晚，明日再回雲南。

　　夜深，幾人確實累了，幾乎是躺到床上就入睡了。

　　唯有祐德，心有所思。龍的身形佔據了他腦海的天空，時而呼嘯著掠過，時而張著雙翼壓下來，時而盤旋著上升……

　　龍……龍……他閉著眼，喃喃地念著，終於也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