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下午和小夥伴上河邊，頂著太陽去釣了小蝦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受到了來自爺爺奶奶的驚嚇，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張兆靈很疲憊，但腦子裡又繃著一根弦，讓躺在小床上的他，怎麽也睡不著。

　　就好像是潛意識裡，有什麽東西讓他感覺很不對勁，再加上年齡太小，他那小腦袋瓜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張兆靈覺得，家裡好像發生了什麽，可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記憶就好像從吃過晚飯那會，一下子跳到了睡覺前一樣。

　　左腳蹬右腳，把小鞋子脫掉，鞋頭朝外放，張兆靈就這麽側著躺在床上。

　　在張兆靈的小房間裡，小床是靠著窗，透過窗戶往上看望去，滿是星星碎屑，一閃一閃的，撒在月亮周圍，就那麽掛在天上。

　　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張兆靈想了想，他想，要是把星星移到月亮上，那不就像是媽媽回家時，給自己帶的那些芝麻餅嗎?

　　小小脆脆的，一口咬下去，裡面還夾著豆沙，想著想著，肚子也就咕咕叫，嚷嚷著餓了。

　　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張兆靈覺得自己的小肚子空空的，他好像不記得自己晚上吃了些什麽。

　　“真不該在夜裡想好吃的，越想越餓。”肚子裡餓得咕咕叫，張兆靈整個人蜷縮了起來，把薄被抱在懷裡，他摸著肚子小聲念道:“小饞蟲啊，你別鬧，小心公雞，把你吃掉。”

　　有時候，張兆靈也並不是餓了，但只要有誰唱了這小歌，他就會很快地睡著，這倒不是什麽神奇的催眠咒，這只是金巧巧生產後哺乳的那段時間裡，常哄兆靈睡覺的自創童謠。

　　雖然歌詞搭不上，音律也很單調，細想來又帶幾分怪異，但那種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安心，卻早已印在了張兆靈的心裡。

　　等學會說話後沒多久，張兆靈也把這樣的小歌學會了，他也學會了如何哄自己睡覺。

　　就這樣沒多久，張兆靈嘴裡的念叨聲就開始消失了，看過去吧，原來是瞌睡蟲找上門了，閉上眼砸吧嘴，正睡得香呢。

　　只是這屋裡放眼望去，總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麽，仔細看看吧，原來是少了一隻大狸花。

　　而就在張兆靈睡得正香的時候，一股黃色的氣則是從廚房那當成煙囪口使的空洞裡鑽了進來，那氣流歪歪扭扭地，像是受了重傷，但也依舊狠毒，因為這氣流正往張顯忠老兩口屋裡鑽著。

　　像從螳螂腦子裡鑽出的鐵線蟲一樣，扭曲翻滾幾下，細長細長的氣流就這麽順著李蘭的口鼻鑽了進去，而熟睡的李蘭絲毫沒有察覺，又或許，她正和鑽進口鼻的異物做著鬥爭。

　　直到半夜裡，張兆靈突然被吵醒了，他是被一種十分淒厲叫聲給鬧醒的。

　　而醒來後的張兆靈只聽到屋外有動物打鬥的聲音，但由於起得太早，天還沒亮，外面一片漆黑，也看不到發生了什麽。

　　於是張兆靈只能支棱著眼皮，透過窗戶看到爺爺拎著油燈往院子裡走了走，又返回房間，看到這，他才又咚地一聲躺回床上，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待到第二天，屋外傳來了光亮，醒來的張兆靈突然聽到了一個壞消息，一個讓他鼻子裡不斷冒酸水的消息。

　　家裡的大狸花昨晚沒回家，在外面呆了一晚上，也不知被什麽東西咬斷了尾巴，漂亮的貓眼也瞎了一隻，明晃晃地掛在在眼眶外，搖搖甩甩的。

　　看著自己的大狸花，張兆靈想哭，但被大狸花盯著，眼裡剛泛起的淚花又憋了回去。

　　因為張兆靈覺得，大狸花那盯著自己，舔舔毛皮又搖搖斷尾的動作裡，像是在安慰自己，讓自己不要因為一些小事情就掉眼淚。

　　就像爺爺說的那樣，男子漢流血也不流淚，自己雖小，但也是個小男子漢，要學會堅強。

　　就如同大狸花那樣，先前威風凜凜的大狸花，即使現在受了傷，看起來也是一副沒什麽大礙的模樣。

　　但是那血淋淋的傷是實打實存在的東西，那斷尾搖晃著，時不時還能看到末端的骨頭和帶血的皮肉，從眼眶裡掉出來的那一隻眼睛，看著也讓人膽戰心驚。

　　張兆靈也問張顯忠，他問爺爺能不能給大狸花治治傷，但張顯忠看了，卻說治不了，他說大狸花傷得太嚴重了，只能靠它自己扛，要是抗不過了，就帶張兆靈再去選一隻帶回家裡養。

　　這樣的回答，讓張兆靈說不出話，在他眼裡，一直都覺得大狸花也是家裡的一份子，是親人。

　　為什麽自己發燒了，爺爺奶奶願意帶自己去縣城，卻不願意帶大狸花去縣城找醫生看看呢?

　　把傷勢看在眼裡，多看幾眼又不忍心，張兆靈心疼極了，他一路小跑著往前走，蹲在地上，一把把大狸花抱在懷裡。

　　只是大狸花太大了，也太重了，像一塊焊在地上的石頭，於是張兆靈只能摟著大狸花，小手在皮毛上刮弄，輕輕地撫摸著大狸花的脊背，小心地避開眼睛和尾巴。

　　說到昨晚出事的，其實也不只是大狸花，家裡那隻漂亮的‘老祖宗’也出事了。

　　這隻‘老祖宗’，是李蘭前些年養的那一批母雞裡，僅剩的一隻。

　　除開給李賢文宰了的兩隻，當初那同一批養的母雞，大多都拿去城裡賣了。

　　這一只能留下，還是因為它毛色漂亮，讓李蘭打心裡喜歡，她不願意賣，也沒想過賣，李蘭本來還想留著讓它多下點蛋，多帶幾批小崽呢，現在就這麽突然沒了。

　　這隻‘老祖宗’不知道為什麽，沒能挺過昨晚，早上李蘭喂雞的時候發現，它就那麽直挺挺地蹲在雞窩裡，一動不動，直到李蘭伸手摸去，才知道整個雞都是僵直的，大概在夜裡就死透了。

　　這可把醒來的李蘭給心疼死了，抱著那隻雞，她就那麽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這哭聲招來了關心婆娘的張顯忠，也招來了剛睡醒的張兆靈，還有跟在張兆靈身後，那一瘸一拐地走著的大狸花。

　　“老頭，我的雞死了！這可是幾年的老雞了，我還指望著留它改善一下咱們家小雞崽的賣相呢。”

　　“這可心疼死我了老頭。”李蘭坐在地上，腳踹手舞地，那樣子看上去就如同幾歲的小孩鬧脾氣，但或許是因為兩人有情，在張顯忠看來，並不奇怪。

　　張顯忠又氣又笑，上前伸手攙扶，他說道:“雞死了就死了嘛，你說到這個，我們反正都要去城裡，今天乾脆就把家裡的成雞都帶上，一起帶去城裡賣了。”

　　“去城裡?為什麽今天要去城裡呢?”這下，輪到張兆靈疑惑了，往日裡，爺爺奶奶想去城裡一趟，都會在前一天吃飯時說起，也少有兩人一起去城裡的時候。

　　一般都是一人趕去縣城，留下一個帶著張兆靈一起守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