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但是我進班的時候沒有看到老師,大家也還是一盤散沙,甚至都在討論那個十字路口的事。
我坐在座位上,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往下看,可以看到後操場。那裡站著一大幫老師,估計也是在談這件事吧。我靠著椅子背,把卷子一張一張的從書包裡抽出來,然後又從抽屜裡找今早要讀的書。在留著一隻耳朵聽大家的話。
七七八八聽了一個大概,總之就是今天早上在環衛工人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了十字路口中間的那一攤,然後報了警。緊接著,又有幾個高三生路過,也看到了,說是已經看不到人了,但是地上有一件我們學校的校服外套。沾滿了鮮血。所以他們說,這個受害者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於是就有了什麽人平鋪在地上那種話。
我一邊聽,一邊想,那些警察一定是沒有相信我說的話,結果早上才來出警,要是昨晚,說不定都已經處理完了。
我扯著我的校服帽繩,往書上甩。我本身是有強迫症的,帽子兩邊的繩子必須要一樣長才行,上次同座梁冉把它抽出來了,我就沒能把它拽成一樣長的,索性也就不穿了,為此,梁冉還笑話我強迫症晚期。
“誒,你怎麽又穿這件了?強迫症好了?”梁冉和前桌的江歌聊天聊一半,又回過頭來看著我的帽子。邊說還邊上手扯右邊那個繩子,我一邊小心翼翼的保護著繩子,一邊拿一個指頭戳江歌拽著的小手。
好不容易她們松手了,我才忽然發現,這不是昨天那件,那我昨天那件衣服呢?
一般回到家我都把衣服放在客廳的衣架上,然後再回我房間,但是今早出門的時候我沒看到客廳裡有校服,是我媽從我房間拿的。但我也就奇怪了一會,就又和梁冉她們閑聊去了。畢竟這種沒有老師管的,再加上年級主任要求聲音越大越好的早讀,不拿來說廢話實在可惜。
11.
直到中午回家,我問媽媽我的校服哪去了,我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回去的時候,十字路口已經清理乾淨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我和李響還有江歌一邊閑扯,一邊吐槽。李響還和江歌嘲笑我和女孩子一樣,早上聽到這件事心理犯惡心,還說什麽要是沒清乾淨,我要吐出來。
江歌眼睛紅紅的,她說那個學生還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好可憐,在如花的年歲裡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我也很讚同,李響就顯得很尷尬了,他撓了撓頭,也開始附和。於是本來相對較為輕松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憂鬱起來,什麽話題都聊不開了。
沉默一直持續到江歌到她的單元樓。我心裡也惦記著我的校服,所以告別之後,我也和李響打了招呼,急著跑回家了。
回到家,洗衣機轟隆轟隆響,我往洗衣機裡看。
“鬼鬼祟祟看什麽呢”我媽突然從後面竄出來,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我,我的校服,你今天把它洗了?”我不敢確定,一般校服外套一周洗一次,三件件換著穿,因為我買了兩套,本身是兩套四件,因為我的強迫症,所以報廢了一件。
“沒有啊,我還想問你呢,你校服哪裡去啦,我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去你櫃子你拿的新的。你衣櫃真的一點都不整齊,怎麽不自己理理......”我已經沒有什麽心思聽下面的話了,我已經確定,我的校服丟了。
至於什麽時候丟的,我隻記得我昨晚回家的時候,
是把它單肩掛在肩膀上的,那回家沒有了,只能說是在那個十字路口,在我看見那一束光的時候。 我拚命回憶昨晚的細節,後來我狂奔的時候,淚水沾在我的臉上的時候,我抬手捂眼睛的時候......我動作自然,也沒有阻礙。
12.
我頭也不回的進了房間,所以,那個所謂的我們學校的學生,是我?
我上了床,用被子蒙著頭。昨晚睡得不好,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精疲力盡了,再加上今天上午那麽多麻煩事,我實在是沒有精力去考慮那麽多了,我只是想把自己隔絕起來,躲在被子裡好好的補補眠。我媽在門口咚咚的敲門,我只是含糊不清的告訴她,我今天起床後再吃早飯,喊她十二點四十的時候喊我起來,這樣我可以在一點的時候從家走。
但是在十二點半的時候我就醒了。
精神一直高度緊繃著,怎麽睡也睡不踏實。
當我出現在客廳的時候,我的媽媽好像很驚奇,為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坐在餐桌上吃飯。我一邊吃飯一邊放空自己的思維,但是腦子卻還是不如人意的天馬行空的亂飛。如果警察把那件校服拿走了,那豈不是可以通過我的指紋查到那件衣服是我的嗎,但是那個地上的血又是誰的呢。他們會不會查到衣服上的指紋和地上的血不是同一個人的?
“想什麽呢,筷子一直含在嘴裡!”我媽突然發聲,嚇得我嘴一張,筷子就這麽直直的掉在了餐桌上,然後一圈滾動,掉到了餐桌底下。
“你怎麽回事,今天一天這麽魂不守舍的。”我一邊聽著我媽的念叨,一邊彎腰把筷子撿起來,然後往廚房去。但是我已經不是很想吃飯了,那些平日裡我很喜歡的菜品,現在彌漫在口腔中,只是味同嚼蠟。我扒拉兩口飯,然後又把湯泡在飯裡,就著湯往胃裡灌。
“我走了”說完,我就扯著我的校服往學校那邊走。
我還是想再去看一眼那個十字路口。
13.
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總覺得這起車禍很奇怪。從今天早上起來我的頭就很痛,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疼。身體上倒沒什麽,大概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所以渾身酸痛乏力。我拿著手機往學校方向走,想看看幾點了,但是發現手機已經打不開了。
我今天中午回家明明給手機充電了呀,上午就收到了手機沒電的提醒。難道中午沒有充進去嗎。
我一邊摩挲著手機殼,一邊瞎想。
蘋果為什麽金貴,因為它畏冷,稍微寒冷一點,電池就會進入休眠狀態,電就自然充不進去。但是現在也才深秋,不至於嬌嫩成這個樣子吧。我把手機後面的殼子扒開來,把裸機拿出來。
但是我手機後面的玻璃殼居然碎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把手機摔在地上了。
我把手機殼子套起來,拿著手機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今天真是太怪了,先是目睹了一起很奇怪的車禍,再接著是丟了校服,現在手機後蓋也不知怎麽的碎掉了。也沒有比我更水逆的人了吧。
我垂著頭,一聲不吭往學校走,我向來走路很快,沒有人的時候尤其是,今天我出門又比較早,周圍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其實我也很奇怪,這條街,以及我的小區都是標準的學區房,我們學校將近百分之七十的學生和老師都住在這裡,本應該天天出門都可以看見我的同學,但是事實確是一個熟人也碰不見。
我一般在預備鈴的前五分鍾進班,十點下晚自習後我會坐到二十再走,那時候門口一沒有什麽車,二我的作業都可以完成,回家幾乎不用帶什麽作業,每天到家都是十點五十五這個樣子,洗洗睡了又是嶄新的一天。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很愛湊熱鬧的性格,有幾個人結伴回家就夠了,沒必要搞的聲勢浩大,人見了都知道我顧少爺到家了。
今天中午我踩著點進了班,我發現現在的我,步頻越來越慢了,卡點也不如從前那麽精準了。
可我向來都是一個喜歡規劃時間的人,哪怕精確到幾分。
14.
“顧一,今天這點卡的好啊,還差一分鍾上課。”江歌回頭對著我笑,我也只是點點頭,回她“哪有梁冉牛逼,她一般都是打鈴前一秒過來。”
我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讓我看上去不那麽糟糕。可是我已經設想過了,如果警察今天開始查這件事的話,那麽我說不定還會被叫到警察局去。
這樣想著,鈴響了。但是梁冉還沒有來。
“唷,今天梁大小姐遲到了。”江歌又回過頭來對我笑。我也笑,但是我笑的很違心。張明燃從旁邊那一桌嘲笑我笑的比哭還難看,是不是心疼梁冉被罰抄。心疼她個女漢子,那我還不至於,平日裡玩遊戲彈腦嘣,她打的比誰都重,但我只是隱約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這節課是班主任的課,這會老師已經在講台上站著了,我往後門看了好幾眼,還是沒有等到梁冉。可是老師只是自顧自的講著課,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身邊少了一個人的樣子。興許是梁冉生病了。
但是我還是沒忍住,拿筆戳了戳江歌的背,小聲的問她梁冉是不是今天早上身體不舒服。江歌搖了搖頭,她說梁冉今天一天都很正常。
我又忽然想到女生會來例假痛經啥的,但是又有些羞於開口,就隻好問,她是不是來那個身體不舒服就在家躺著了,你不是每次來那個都很疼嘛。江歌一邊嗔怪我怎麽這麽關心梁冉,一邊遺憾的告訴我梁冉從來不痛經,和自己不一樣,她很羨慕。我打哈哈說我只是關心一下同桌的人生安全。她搖搖頭轉回去了。
但是聽她這麽說,我的心更糾結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15.
班主任的課下了之後,梁冉從後門來了,臉色有點蒼白,校服掛在她身上,比平常穿的好像還要大上一點。
現在的女生訂校服好像都喜歡訂那種比自己大一點的,她165的個子,校服卻是175的,我穿都行。但是江歌就很正常,她163穿的165的校服。
梁冉平常都喜歡扎一個丸子頭,很精神,但是今天她向我走過來的時候卻很憔悴。
“你怎麽了啊,冉冉。”江歌往門口跑,把她拉進來,我湊近點看,還能看到她臉上的淚痕。這幅樣子和平日裡太不一樣了,讓我沒有來的心底一抽。
“江歌,今天,警察給我打電話了,說在案發現場發現了我的校服,可是我明明沒有丟校服啊。後來他們喊我去警察局,讓我做筆錄,可是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問我我也打不上來,後來,他們就放我走了,那件校服都被血染濕了,什麽都看不出來,只能看出來是175的,我的號碼,但是175號的人很多啊......”梁冉一直絮絮叨叨的小聲哭訴,說著眼淚又要往外面冒。我從沒見過梁冉這樣,手忙腳亂給她找紙巾。江歌抱著梁冉,一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安慰她沒事的。
梁冉的手縮在袖子裡,這件衣服好像確實很大,把她襯的更小巧一隻。
沒一會就上課了,梁冉一直興致不高,趴在桌上。我也趴著回想剛剛梁冉的話。一瞬間,我忽然慌亂起來。我說我丟了一件校服,但是案發現場的校服卻是梁冉的,那麽我昨天拿回去的難道是梁冉的校服嗎。
警察能通過校服找到人其實並不奇怪,我們學生物,很容易知道其中的原理,而且我們學校雖然人很多,但是每個年級的校服都不一樣,有很明顯的區別。有很多談戀愛的小情侶尤其是不同年級的喜歡換著校服穿,或者有哥哥姐姐的,也會拿上一屆的穿,老師並不會關注。
一節課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老師也沒有喊我們回答問題,只是在講周日周測的那份卷子。
一下課,梁冉就把帽子遮在頭上睡覺。我也靠著窗子,眼睛已經虛焦了,並不想趕今天的作業。就這樣我們這一圈難得的沉默了好一會。
突然李響拍了拍江歌,用很八卦的語氣小聲的說“哎,梁冉這是和顧大爺好上了?怎麽穿的顧一的校服。”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全數進了我的耳朵。我蹭的站起來。
江歌也站起來,我們同時看到了梁冉帽子下面肩頸部的刺繡貼,上面寫的是顧一。江歌眼睛紅了紅,雖然沒說什麽,但是目光觸碰的那一瞬間,她自然的躲開了。
因為我們男生打球什麽衣服很容易亂丟,我媽媽就和好幾個同學家長一起買了這個刺繡貼,這樣每次脫了衣服就能找到,李響,張明燃我們幾個都有。
江歌愣愣的盯著那個刺繡貼遲疑了一會,我連忙否認“不是的,不是的,沒有。”雖然是說給李響聽的,但是我一直盯著江歌。
梁冉也醒了,她也顯得很吃驚。但是架不住李響在旁邊起哄。我扯著他喊他小聲一點,可是他還是嚷著“顧大影帝,看不出來啊,欠你一座奧斯卡,平日裡看你倆互掐......都在演......”“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梁冉站了起來,也很嚴肅,她只是在給江歌解釋。江歌看看我,又看看梁冉,把我倆往座位上按,示意我們班上有同學在看。
我坐下來,梁冉火速把校服脫下來,確認,這確實是我的校服,我昨天白天穿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