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時間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悄然流逝,化作無根的風,了無牽掛地離去。
公義教堂矗立於光輝之中,潔白無瑕,仿佛容不下半分陰影,一如它曾見證過的數百年歷史,從不曾改變。
這裡是公義的代表,而教堂前的雅安大廣場,名字取自公義之父的部分聖名——聖洛倫·雅安·埃米利奧,曾經甚至是審判一切的總會,哪怕是皇帝都無法逃過教會的審理。
這是天主賦予教會的至高無上的神權,遠遠高於王權。
現在不一樣了,在歷史的交替中,雅安大廣場漸漸沒落,甚至有時候長達幾十年也不會被動用一次。
審判之權被帝國奪取,雅安大廣場失去了其歷史意義,如果不是有所記載,甚至年輕一輩都可能不再記得。
今天,雅安大廣場再一次被啟用了,不僅僅是反動軍的身份,還因為奇斯·卡爾頓的貴族身份,哪怕只是一位男爵。
這場審判,又或許在昭示著什麽……
提前一天,雅安廣場就被修女和義工們打理乾淨,尤其是高立的審判台,被重新上了一層漆。
伊薩克·何塞嶄新的,一名紅衣執事,隆重地穿上一身嶄新的衣袍,胸前的十字架上是舒展的羽翼與刀劍。
他已經很老了,身體也不好,大大小小的毛病一堆,甚至還需要別人的攙扶才能爬上了高高的樓梯,所以不常常出現在大眾的視線中。
今天的審判,本來是由另一位紅衣執事主持,但是伊薩克·何塞主動請纓,摩拉主教也不好拒絕。
站上這神聖的審判台,拿起法槌,一時間有些恍惚。
有多少人還記得,雅安廣場才是真正的審判之所。
甚至,如今帝國的種種制度都是脫胎於曾經的教會,那怕是現行的法律,都是由保存在公義教堂中的公義之父曾經制定的法義之書修改而來。
從執事升為紅衣執事,伊薩克的夢想就是站在雅安廣場之上,代表天主進行一次審判。
但偏偏這麽多年了,伊薩克幾乎都快接近死亡的終點、回歸主的神國了,審判之事這麽多年也做過了許多,但雅安大廣場卻從沒有一次被開啟過。
現在不一樣了,伊薩克有預感,這次審判是這麽多年的第一次,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審判之權重歸,神權凌駕於王權之上的時代將再一次來臨……”
想到這,伊薩克蒼老的臉上竟然泛上兩抹潮紅。
這不是空話,作為地位僅次於聖子與教皇之下的紅衣執事,雖然他已經多年不怎麽管事,隻一心侍奉天主,但有些內情還是知道的。
這是屬於神的時代!
這是天主教會奪回貝卡特的統治權,乃至擴大到這顆星球的統治權的一個最好的時機。
“審判開始!”
見一切準備就緒,伊薩克臉色肅穆,法槌一敲,沙啞地開口高聲宣布。
審判台台面的結構特殊,法槌敲擊後,聲音可以傳遍整個雅安廣場。
現場有騎士團的人維持秩序,沒有人敢造次。
雖是審判之所,但並未像是帝國的法院一樣設置坐席,其本意是審判之下凡人皆平等,甚至貴族也只能混在普通人之間。
騎士將犯人壓上來,最中心的赫然是新晉男爵奇斯·卡爾頓,今天最受矚目的人物,哪怕並非是他想要的,甚至也不是因為他的身份或罪行所帶來的光環。
卡爾頓微微眯起眼,
這麽多天了都被關在牢房裡,除了被審訊也沒別的事了,幾乎壓根見不到太陽,乍然被拉出來,還有些不適應。 旁邊也沒幾個人,大多在牢裡就直接被處理了,留不到這天,現在也都哭喪著臉,或者還在大罵,但直接被騎士賞了幾槍後就老實了。
卡爾頓沒想這麽多,只是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原來今天就要死了啊。
他是個孤兒,被一家福利院收養,後來輾轉流離又不知怎的進了反動軍裡面,被培養至長大成人,還學了很多東西。
對此,卡爾頓是感激的。
所以,當在外闖蕩多年的卡爾頓被反動軍的人再次找上時,他並沒也拒絕,反而積極提供幫助。
到現在徹底被抓,這也算是償還了恩情。
兩不相欠!
“也不知道珊迪和多羅還好嗎……”
大概他現在唯一虧欠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了吧。
一行人被壓在廣場,跪著面向中心的數十米的天主神像,還有神像之下,審判台之上的今天的審判官——紅衣執事伊薩克·何塞。
立刻有執事上前,擺出雙手擁向太陽的姿勢,大聲宣布所跪之人的罪行:
“你們有罪!”
“背棄信仰,不敬天主……”
……
十一月五號,這本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自這場審判的舉行後,一切就不同了,這或許將是不知名的戲劇的戲幕的拉開的預兆。
“他們開始了。”
雅安廣場外圍,一輛奢華的馬車停著,周圍空了一大片,那些平民可不敢靠近,弄髒了哪塊地方怕是把命賠上都不夠。
一旁有仆人貼心地拉開簾子,讓裡面坐著的貴族可以看的清楚。
裡面坐著的一個留著八字小胡子中年男人,戴著一個金邊的單框眼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場審判,也許感到有趣,嘴角勾出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場審判能夠通過,古蘭侯爵那邊肯定是同意了,或許他已經決定要完全倒向教會了。”
男子頗感有趣,絲毫不避諱地說出這些大膽的話,一旁的仆人全當沒聽見,左耳進右耳出。
這時候,執事還在宣讀罪行,其中正好說到一句:
“罪人奇斯·卡爾頓,身為男爵,以貴族之權,行非法之事,作貪汙腐朽之人……”
說到後面,話裡話外幾乎和奇斯本人扯不上關系了,明裡暗裡都在指控貴族本質糟糕透頂,輕慢於天主。
“呵呵。”
“他們還真敢說。”貴族男人輕笑。
“這些年以來,面對帝國的威視,教會都是處於退避的狀態。我很好奇,是因為什麽, 讓教會敢公然做出試探,觸碰帝國的底線。”
“是因為那個所謂的聖子的降臨嗎?”
貴族男人摸摸下巴,笑了笑,沒再想下去,反而繼續看著這場審判一直到結束。
審判以紅衣執事伊薩克判處幾人死刑,敲下法槌為結束。
執行死刑自然不能在雅安大廣場上,這不論是對公義之父還是天主,都是一種不可容忍的玷汙。
手起刀落,劊子手的刀很快,沒有痛苦,幾人就人頭落地,血液從脖頸的部位噴灑而出。
遠遠地,貴族男人看著那群愚昧的老百姓一擁而上,爭搶著想要用麵包蘸上一位貴族流下的鮮血,頓時皺起了眉頭,捂住嘴巴。
“走吧。”他隻淡淡地說了一句。
仆人立馬放下簾子,低頭回應:“是,子爵大人。”
同樣地,其它幾處也有幾輛馬車離開,伴著踢踏的馬蹄聲,鮮豔的徽記在風中飄揚,令人印象深刻。
另一邊,索亞斯從頭到尾都混在人群裡,只是沒有穿著神父袍,那樣也太顯眼了。
他默默地看完了全程,當然也包括卡爾頓先生被拉著到了另外一處小廣場後,被劊子手砍下腦袋的場景。
血液一股股流下,染紅了大片的石磚。
但是,索亞斯知道,這裡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教會裡有專人處理,實在不行就再翻新一遍,不然這麽多年了這裡不會還是這麽完好。
索亞斯輕輕吐了一口氣,將帽子摘下放於胸前,輕輕彎了彎腰:
“卡爾頓朋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