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伴著雨聲滴滴答答。
“誰啊?”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從門內回答道。
“你好,先生,我是一位路過的旅人,因為雨太大了,想在這裡借宿一晚。”
屋內頓時沉默,接著是一些東西被撞到的聲音。
老舊的木門在吱呀聲中被緩緩拉開,一個頭探了出來,戴著老花鏡,仔細湊近打量著來人。
老先生的視力明顯不好,左眼幾乎睜不開,右眼也是渾濁一片。
微微泛著藍色的齊肩的長發軟塌塌地垂下,像是彎彎曲曲的海藻。
“你走吧,我這裡可不讓什麽人住,去隔壁吧,隔壁的瑪格麗是個很好的人,她會讓你住一晚的。”
這裡是一條老舊的街道,房子間隔得有些寬,都是獨棟的小戶。
旅人明顯有些不願意,這裡亮著的燈只有這家了,其他人肯定都睡了,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高挑的墨藍色帽子有些滑稽,幾乎把他的半張臉都遮住了。
旅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老先生,您能不能行行好,這雨也越下越大了,也只有您這裡開著燈。”
似乎是為了應和旅人的話,轟隆的雷聲愈加震耳,閃電的光幾乎照得這黑夜如同白晝一般。
老先生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同意了,拉開門讓他進去了。
旅人連忙彎腰道謝,也不客氣地就脫了濕漉漉的外套,坐下靠在火爐一旁。
“只能夠住一晚。”
老先生沒有用言語斥責旅人的無禮之舉,只是說了一句:“不能讓你住下,雨停了你就可以走了。”
旅人有些驚愕,問:“為什麽要這樣?”
“如果是沒有房間,我可以睡地板上的,外面雨這麽大,又這麽晚了,你讓我去哪裡呢?”
“哪裡都可以去,就是不要住在我這裡。”老先生冷硬地說。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兩人都沒有說話,旅人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能夠讓這位老人把自己留下來。
難不成還要動手,逼這位老人松口,旅人自問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雨聲一直很大,劈裡啪啦地打在窗子的玻璃上,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
兩人一人坐一邊,安靜地烤火。
橘黃色的火光跳動,宛如精靈一般靈動,把光打在兩人的臉上,冷硬的線條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老先生,為什麽都這麽晚了,只有你這裡還開著燈啊?”
旅人主動打破沉默,想要找到一個共同的話題聊聊。
老人沒有回答,還乾脆閉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聽旅人逼逼叨叨。
“雨下得這麽大,應該是不會停了,我可能真的要在你這住一晚了,放心,我會給你住宿費的。”
“就這麽坐著多無聊,還不如多說說話……”
老人還是沒有說話,旅人就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地說起話來。
“我跟你說,別看我這樣,我這人去過很多地方的,還會好幾門外語,不管是貝卡特王國還是克魯爾王國,隔著老遠的古菲斯聯盟我也去過……”
“我也算是很有名的,連卡莫特都和我認識,我也出席了很多貴族的宴會,他們都以能夠邀請到我作為榮耀呢……”
旅人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而且越說越越大,什麽他曾經是天主教會的座上賓,還被機械神教的教宗邀請參觀他們的軍工廠。
一看就知道他在恬不知恥地吹牛。
老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直直地看著旅人。
也許是下著雨,周圍空氣中的水分有些重,潮潮的不舒服。
他問:“是真的嗎?”
旅人被看得有些尷尬,但還是拍拍胸脯保證說:“當然是真的。”
“我可是一個非常有名的旅行家和吟遊詩人!”
“那你認識卡特琳娜嗎?”
“她是英維斯伯爵的女兒,她叫卡特琳娜·英維斯。”
“我有些話想要和她說,你能幫我給她帶一封信嗎。”
老先生的語氣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感情起伏,不似之前的冷淡。
任誰都知道,這位卡特琳娜是這位老先生很重要的人。
“如果想要見她,您為什麽不親自去呢?”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帶您去的。”
旅人言辭懇切,雖然他的話有誇大的成分,但也不乏真的有能力。
老先生將背靠在靠椅上,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裡,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能離開這裡……”
“那麽,不如把那位卡特琳娜小姐帶到這裡來?”旅人的聲音中充滿著歡樂,帽子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
“別開玩笑了!”
老人非常生氣,他愈發覺得讓這個奇怪的人進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看看眼前這個自稱是旅行家和吟遊詩人的人,可笑的墨藍色高帽子、深綠色的滑稽的燕尾服,活像個小醜。
臉被帽簷死死地遮住,臉都看不清楚,還在那裡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他居然有一瞬間會選擇相信。
這真的太可笑了!
“我很認真的。”
旅人臉上露出一個近乎誇張的笑容,努力展示自己的真誠。
“我是穿梭於夢境的旅行家,我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只要你願意!”
語氣十分浮誇,但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
老人像是被蠱惑了一樣,喃喃道:“我想要在生命裡的最後時光裡,見一面卡特琳娜。”
“想要和她說幾句話,做最後的道別。”
不自覺的,老人雙眼中流下了兩行淚水。
“願望已傳達!”
旅人打了一個響指,輕快地說了一句。
嘭!
白煙四散,幾隻可愛的白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它們推開門,臨走前還向這位老先生鞠躬道別。
白煙散去,房間裡只有老人留下。
夜晚靜靜地踮著腳尖離開,屋外不知什麽時候放了晴,太陽光悄悄的從陳舊的玻璃窗探進了頭。
哪怕有了太陽光,這條街道的水汽依舊很重,仿佛亙古如此。
沉重的馬蹄踢踏聲打破了安寧,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來,馬車上繡著的是兩把交叉的長劍和一朵綻放的白蓮。
簾子掀開,一位美婦人款款走下,臉上戴著面紗,吸引人想要將其摘開。
屋內的老人坐了一宿,腿腳發麻,心中難免感到失望,也許本就不應該抱著希望的。
正這麽想著,門被敲響了。
“有人在嗎?”
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不遠處,旅人看著兩人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將帽子摘下,露出一張普通的臉。
他將手伸進高帽子裡掏一掏,拿出一把銀白色的十字架。
旅人將帽子一扔,遙遙鞠躬,笑著輕聲說:“好夢!”
白霧籠罩,掩去所有不應該存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