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城市,都有被多數人遺忘的角落。
而這些遺忘的角落裡,卻又生長著倔強的小草,哪怕是冬雪夏雨秋霜,也不能讓這些小草屈服。
等春風一到,他們就努力生長,努力生長成讓大多數人驚訝的樣子。
平安孤兒院,就是這麽一個不起眼的,被多數人遺忘的角落。
甚至,用遺棄可能會更好一點。
臘月二十九。
遲余回到這座江南的城的邊緣,天空中,正飄著細細的雨絲。
說不上冷,但伸在空氣中的手指,還是覺得冷。
下了車,站在孤兒院門口,遲余才意識到,這是自已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回到”這裡。
他腦子裡,回憶著原主的記憶。
想著一些熟悉的面孔,然後記起他們的名字,記起以前的點點滴滴。
好在,人不多。
好在,原來的遲余,是一個很稱職的哥哥。
這是一個小小的孤兒院。
去年過年回來的時候,有二十七個孩子,兩個大點的,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其他的,都在十歲以下。
最少的一個,只有四歲多點。
而園長,哦,園長走了過來。
他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衣服雖然很舊,但看起來很精神。
遲余記得,他大名叫遲德信,不過,大家都叫他園長爺爺,外面的一些人,叫個遲老頭兒。
他聽到外邊的車聲,就過來了。
“這位先生,這麽晚了,您要找誰?”遲德信眼睛不太好,隔著鐵門,沒認出遲余來。
“園長爺爺,是我,我回來了。”
遲余以為,說出園長爺爺會很難,但是喊出之後,那種從記憶深處出發的情感,讓他眼睛瞬間就紅了。
咣當!
“你是,小魚兒?”
遲德信趕緊開了門,近了看到遲余的臉,高興的臉上綻開了花朵,拉著他的手,激動地問:“怎麽才回來?我尋思著你明天才能到家呢。孩子們上午還念叨著你。”
“路上耽擱了點。”
遲余感覺自已手上一下子就溫暖起來。
然後完全被遲德信拉著進去。
行李箱也被他提著,遲余搶都搶不過來。
院子不小,因為這原來就是一個廢棄的村小學,有兩排房子,前排在路兩側,右側是兩間教室,左側是辦公室和會議室,以及圖書室。
後排是通長的一排,一間食堂,一間集體宿舍,一間園長單間宿舍,一間臨時宿舍,還有兩間教室。
那一間臨時宿舍,一般是給來這裡體驗生活或者支教的老師住的。
就中間豎著一個旗杆,旗杆下邊的基座上寫著平安福利院,卻是院子裡最新的建築物。
“他們都睡了吧?”
這會兒已經有十點半了,路過集體宿舍時,裡面靜悄悄的。
“嗯,天冷,就讓他們早點睡了。”
遲德信輕手輕腳地推開單身宿舍的門,東西放下後,問遲余:“你吃飯了沒有?飯我還留鍋裡點,給你熱點兒?”
“在車上吃了點,現在還不餓。”
遲余看著遲德信住的這間屋子,比記憶裡面,整潔多了,有暖氣片,屋子裡熱乎乎的。
“才讓人裝的。你說你掙點錢,就自已好好存著,還得娶媳婦呢。”
遲德信說話間,帶著些埋怨,又帶著些欣慰。
這兩年,原來的那個遲余,自從出去打工,包括當群演,每個月掙的錢,除了吃住用之外,其他的錢就都打到遲德信卡裡了。
不過,遲余覺得,除了給孩子們花,他自已是舍不得花的。
後來,穿越過來之後,遲余並沒有結束這種關系,
每個月也會打錢。甚至因為第一個月打的有點多了,把老趙給他的第一筆片酬,三萬塊錢,留下三千,剩下的都打給遲德信卡裡。
結果差點沒讓老頭兒以為他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你現在還給人演戲嗎?演的啥戲啊,電視上怎沒有?”遲德信問道。
好吧,確實沒有。
《活埋》是電影,電視上肯定是看不到的。
《三生三世》現在才在做後期,上映的話,也要在明年桃花開的時候。
“我拍的電視劇,要明年才能看到呢。”
遲余說著,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三摞錢,一摞是10元的,一摞是20元的,還有一摞是50元的。
他把錢交給遲德信,說道:“我特意從銀行裡取的,面額不大,也都是新錢,過除夕的時候,給大家當壓歲錢。”
“不行,這錢你拿回去!”
遲德信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斥責道:“有吃有穿的,要什麽壓歲錢!”
“那我小時候,您也不是每年都給壓歲錢嗎?雖然我記得不多,有一年就給了一毛。”
遲余笑著,又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疊紅包:“這是紅包,有點儀式感。這些錢呢,並不是我拿的,我交了一些朋友,他們沒時間過來,就讓我給孩子們發點壓歲錢。”
“但這也太多了。”遲德信皺著眉頭。
“那您就一人給十塊,二十也行。再說了,等初一那天,您再給收回來,說是給他們存著讀書用,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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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德信終於是笑了:“那我就收下了。以為不能再這麽做了,太浪費錢!還有,不能給他們養成毛病。”
“哎,我知道了。”
遲余說著,想了想,還是又說了一句:“我上午給您卡裡轉了10萬錢,忘記跟您說了。”
“多少?!”
遲德信聲音猛地提高一截,以為是自已聽錯了。
“10萬。”
遲余咧了咧,趕緊解釋道:“我之間不是拍的電影嗎?電影賺錢了,就給我包了個20萬的紅包,我自已留了10萬。”
遲余沒敢說那麽多。
但也知道,這20萬,對遲德信來說,就是很大的衝擊。
老頭兒不是沒有見過這麽多錢,畢竟有時候還是會有人,會捐上一筆錢,有少就有多。
但是,他自已養大的孩子,還從來沒有誰能掙這麽多錢的。
有不錯的孩子,成家立業之後,每年能回來一趟,丟下個萬八千的,已經很不錯了。
更多的是,漸漸沒了聯系。
遲德信看著遲余,半點說不出話來,最後眼淚就流出來了,抓著遲余的手,不住地說:“好!好!”
這麽多年,可以說,遲余是他唯一一手帶大的,而且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姓名的孩子,所以遲余這個名字,就是他給起的。
跟的他的姓,余,是“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的意思。
他現在看來,覺得當初自已起的名字,是已經應驗了。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然而事實……事實已經不重要了。
咚咚!
就在這時,門響了,聲音很輕。
然後從門縫裡,鑽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園長爺爺,是小魚兒哥哥回來了嗎?”
是個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聲音,在遲德信趕緊把錢放在被子裡後,小女孩終於看到了坐在屋子,對著她笑的遲余。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蹭地鑽進來,關上門,然後噔噔噔跑到遲余面前,又是希冀,又是忐忑,仰著小腦袋問道:“你是小魚兒哥哥嗎?”
實在是,遲余的變化有點大。
不光是髮型變了,這一年來,經歷不少,氣質上,也有所變化。
一時間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遲余把穿著粉色秋衣秋褲的小女孩抱在腿上,柔聲道:“彤彤,怎麽就你一個人沒有睡覺啊?”
彤彤只有四歲多點,乖巧地坐在遲余腿上,仰著巴掌小臉,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終於咧開嘴笑了,露出兩個小酒窩,脆生生地叫著:
“小魚兒哥哥!”
“哎!”
遲余看著這個小人兒,想起了她剛剛出生就在這裡了,想起她幾乎是由自已一手帶大,從能走路,就天天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跟在自已身後,心就不由的化了。
“這丫頭,兩年多沒怎麽見到你,還是跟你這麽親!”遲德信有點吃味。
然後彤彤就給了他會心一擊:“園長爺爺,我今天晚上可以和哥哥一起睡覺覺嗎?”
“不行。”
遲德信耐心地說道:“你小魚兒哥哥坐了一天車了,讓他好好休息,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呀?”
彤彤抬頭看著遲余,最後很懂事地點點頭:“哦。”
聲音裡,說不出的失望。
“那彤彤還想和哥哥一起睡覺覺嗎?”遲余笑著問道。
“想呢。但是園長爺爺說了,哥哥要好好休息。”小女孩說話聲音脆生生軟糯糯。
“那哥哥要是沒有彤彤陪著,就睡不好覺覺呢?”遲余又問。
彤彤看看遲德信,又看看遲余,最後一副認真臉的樣子說道:“那彤彤給哥哥講小兔湯姆的故事吧!”
“為什麽呢?”
“因為彤彤睡不著覺的時候,就會給自已講小兔湯姆的故事呀,然後彤彤就自已睡著啦!”
彤彤開心的樣子,卻讓遲余心頭一酸。
雖然在這裡, 用遲德信的話說,有吃的有穿的,但總歸是,不能像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孩子那樣,有人講睡前故事。
遲德信一個人,照顧這麽多孩子,哪裡還能分出精力,做那些事情呢?
“那彤彤給哥哥講小兔湯姆的故事好不好?”遲余看著彤彤的眼睛,笑著問道。
“嗯嗯!好呢!”彤彤使勁點著她的小腦袋。
“噓,別讓其他人聽到了。不然,就有別人要跟哥哥一起睡了。”遲余低聲說道。
彤彤趕緊捂住嘴,用力點頭。
說完,三人起身出去。
雨已經停了,推開隔壁的臨時宿舍的門,開燈,床被子都已經鋪好了,暖氣片也開著。
暖洋洋的。
“你早點休息。”
“哎,您也早點睡。”
遲德信帶上門出去了。
遲余先把彤彤放到被窩裡,然後拉上簾子,換上睡衣,拿出洗漱的東西到外邊的水龍頭那裡刷了牙洗了臉。
一回來,待手和臉熱乎了,才拉開簾子進了被窩。
“哥哥,彤彤好開心呢!”小丫頭突然用很低很低的聲音,湊在遲余耳朵邊上說話。
兩歲多的時候,遲余記得,她就喜歡這麽跟自已說悄悄話。
“是嗎,彤彤怎麽開心呢?”遲余關了燈,低聲問道。
“就是好開心好開心。”
以前,她會說哪裡開心,現在倒是不說了。
然後,小丫頭就起來了自已的“任務”,說道:“哥哥,我給你講小兔湯姆吧?”
“嗯,好。”
“一天。媽媽帶湯姆去逛街,媽媽答應湯姆買一件漂亮的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