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陛下,其實只是別苑的一間房屋著火。”
“火勢算不得大,也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章邯迅速的回道。
這可就讓始皇帝奇怪了,再次遠遠的瞅著宮牆之外。
甚至都懷疑章邯給他說假話了。
“一座房屋著火能引起如此大的動靜?”始皇帝不太相信。
“陛下,其實看起來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動靜,並不是房屋燃燒導致,而是火油。”
章邯自己也沒有調查清楚,也無從調查的回道:
“按照火勢燃燒不下,恐怕至少要有五百余斤的火油,而且其中還有超過百余斤的脂油。”
“但讓臣奇怪的,燃燒的地方,是大律令的書房!”
原本嘀嘀咕咕鬱悶的始皇帝,瞬間正色目露精光的盯著章邯:
“火油可不是尋常之物,除了燈油之用,誰會在自己書房放如此之多的火油?”
章邯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除非,想要一把火抹除掉什麽。”
“這僅是微臣的猜測,並沒有任何的證據。”
始皇帝頭疼的錘著自己腦袋,問道:“郭懷義全程在場麽?”
章邯迅速道:“郭校尉,龐成,田福,仲良和大律令一起從書房出來,還抬著一個鐵箱子,出來之時就已經著火了。”
“就沒一個讓朕省心的,行了,下去吧。”始皇帝擺了擺手。
章邯迅速的告退,始皇帝糟心的瞅著濃濃的黑煙。
就如同始皇帝此時糟糕的心情一樣。
然而。
始皇帝還在糟心這件事的時候。
毫不知情。
更糟心的事情,還在製造之中。
郭懷義,龐成,田福,仲良四大校尉,這次是真的放開膀子準備跟著贏城大乾一場了。
返回衛戍營西營。
“公子,其實想要迅速的遷移皂河沿岸的百姓,並非只有強行驅離這一種方法。”
就在龐成三人去集結兵馬中,郭懷義左思右想之後給贏城獻計。
“別給我說動用官府,如此大的動靜,必須得拿到早朝議論,出了詔命下達給鹹陽令,再動員,這個過程很麻煩。”
贏城果斷的搖頭,他想不出,除了這個辦法,還能有什麽辦法,能光明正大,合情合理的遷移數萬百姓。
郭懷義也搖了搖頭,略顯猶豫的試探性問道:“恕末將冒犯,或許是末將感覺錯了。”
“不知道為什麽,末將感覺公子似乎對朝廷有一種很強的排斥感。”
“如同對於遷移百姓,公子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作為我大秦治下的百姓,對我大秦官府的信服力量。”
“尤其是,公子身為嫡長孫,似乎沒有考慮過用一種完全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辦到的方法!”
“什麽,方法?”贏城疑惑的盯著郭懷義。
自動忽略郭懷義蠢蠢的疑惑。
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完全不需要他費一兵一卒就可以辦到的。
郭懷義心中猶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這個主意。
不過。
這個主意並不是什麽好主意,但比起贏城下令縱兵驅趕百姓,肯定要好很多。
“或許,只需要殿下召集附近鄉裡裡長,族老,嗇夫等,以大秦嫡長孫的名義,讓附近鄉民全部遷移出去,並告知其中利害……
末將相信,不到三日,此地必空。”
贏城斜眼瞅著郭懷義,
甚至覺得這是在搞笑。 開什麽玩笑。
就憑他一句話,能動員數萬人主動遷移。
這怎麽可能。
想想後世那些搬遷戶,給幾千萬都還有釘子戶。
更何況,他單口相聲說一通話。
“公子覺得不可信,不如,公子親自去試試!”
郭懷義看出來贏城明顯的質疑。
但其實。
這也再一次印證了他疑慮。
這位嫡長孫對大秦官府的權威性沒有信任。
而且,因為年齡小,接觸的事物不多,對大秦的認識,遠遠不夠!
“那,去試試?”這次變得贏城猶豫了起來。
但贏城也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試試就試試!”
而見到贏城聽取了自己的建議,郭懷義當即給副將下令道:
“以長公子府,大秦嫡長孫,大律府名義敲鑼,召集附近鄉裡裡長,族老,嗇夫,到皂河橋議事。”
頓時。
一隊隊黑甲衛騎著快馬,向著皂河橋附近鄉裡狂奔而去。
而贏城,也向著皂河橋走去。
片刻功夫。
贏城只聽到附近到處都是敲鑼的聲音。
嗡嗡嗡的就傳來。
皂河橋是一座浮橋,用繩索相連,而且不是鐵鎖,就是麻繩。
走在上面還有晃動之感。
贏城覺得,這個橋他以後還是得少走。
即便是要走,也要等到鐵索橋出來之後再走。
實在是太危險了,他感覺那繩子,吧嗒一下就要斷了。
不過。
沒有人在乎贏城的擔憂。
贏城的關注點很快就被轉移了。
就在一陣陣敲鑼聲中,贏城只見一條條土路上,一支又一支的隊伍翻滾而來。
百戶一裡,十裡一亭,十亭為鄉。
鄉設三老,有秩嗇夫,遊徼三職。
裡下設什伍組織,什為十家一什長,伍為伍家一伍長。
此類鄉官直接可從當地任命,官派民選,且有俸祿品秩。
鄉嗇夫屬於少吏職,月俸祿七百二十錢。
其下有佐史,田嗇夫,倉嗇夫,亭嗇夫等,俸祿鬥食,合六百錢。
其上也有官嗇夫,縣嗇夫,大嗇夫等。
這是如縣令的官職,權力極大,也被稱之為鄉主,亭長等。
三老掌教化,遊徼掌巡查緝捕。
不過此類官職,因為耕戰國策的緣故,多數是鄉裡中威望高,軍功爵位高者擔任。
此前郭懷義勸諫他,始皇帝下鄉也有拜謁者,並不是無稽之談。
“怎麽是個小娃子,小娃子,你就是始皇陛下的嫡長孫。”
來到贏城面前的是一個獨臂老頭,不至於乾瘦如柴,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穿著也沒有多好,粗布衣裳。
按照郭懷義的囑咐,贏城自我介紹道:
“嗯,我叫贏城,明明白白的陛下嫡長孫,長公子扶蘇的嫡長子,現在是我大秦大律府的大律令。”
“老先生是?”
“哎呦,是老兒瞎了眼咯,竟是不認得陛下的長孫。”
獨臂老頭一口老秦音,怎怎呼呼的就跪在地上,沒有半點害怕的抬著頭咧著嘴笑道:
“老兒正是這皂河十裡八鄉的鄉主, 有眼無珠,拜見這……陛下的孫兒。”
這倒是贏城有眼無珠了,真想到眼前這獨臂老頭就是鄉主。
贏城急忙上前攙扶老頭起身道:“老先生快快起身。”
“不用不用,咱這身體,還健朗著呢!”獨臂鄉主說著,不等贏城上前,就已經站了起來。
“不過我說這陛下孫兒,這召集咱這皂河鄉裡,有什麽事呐。”
“盡管說,只要咱能辦到,就一定辦。”
“陛下待咱老兒不薄,去年還來看過咱這條賤命,這陛下孫兒要辦事,那咱們必須配合著。”
獨臂鄉主樂呵呵說著。
身後跟著來的佐史,鄉民也一個個附和道。
“是啊,大官人,我這還在家裡給孩子喂奶呢,就忙忙乎乎的跑來了,快點說。”
“沒事沒事,咱不著急,這大冬天的也沒啥事,在這裡吹吹牛也不錯。”
“你個瓜慫,大官人忙著哩,聽你在這胡咧咧。”
“都閉嘴,聽聽陛下孫兒怎麽說,再吵,給老夫滾回去。”
……
看著這副情景,難免心生惻隱之心,這是一群淳樸憨厚的大秦百姓。
也很難去體會。
那種一眼看過去,男丁近乎沒有一個完整人的畫面。
這讓贏城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心酸。
黃黑色的膚色,粗糙的皮膚,真摯而火熱的眼神。
卻又很難從這些人的面容上看到,在這麽艱苦的環境中生存著有悲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