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耕!
對於任何一個以數以千萬計的國家來說,農耕是唯一一個年年抓,年年提,年年崔,需要花費七成以上國力去辦的大事!
就在嬴城以監國之責祭祀之後,這意味著,整個秦國要開始以國家政令來督促農耕。
然而。
對於嬴城來說。
即便張口閉口要親自率領天下臣民進行農耕,也沒有下鄉裡去牽著耕牛去種田。
相反。
嬴城自覺的變成了‘工地上不用帶帽子’的人。
雍城縣。
嬴城騎著戰馬,奔跑在路過嬴城的秦直道之一的西方道上。
過了雍城,汧,便到了隴西。
雍城,用更具體的地標來描述,便是在陝西寶雞!
而汧,則是天水平涼之間的一帶,在岐山之內,黃土高原下半部的丘陵山川地形。
因為雍城的特殊地位,新立的雍城縣府衙被設立在雍城裡,也就是關內侯所在的鄉裡,現在是直轄鄉加縣府所在。
遠遠的。
嬴城就看到令他忍不住歎息的一幕。
蠻荒刨食!
最近嬴城不止一次聽到過蠻荒刨食這樣聽起來極為震悍的詞句。
嬴傒在說,馮去疾也在說,內史騰也在說,馮世傑也在說。
不過說真的,他長這麽大,真的沒有見過。
但是現在。
他見到了。
雍城裡可以說是整個鹹陽最富裕的一個鄉裡了。
這裡面基本都是宗室子弟構成。
但是此時所見田野之景。
卻讓他久久無法釋懷。
放眼望去。
在田野之中,能見到一隻手數得過來的耕牛。
這些耕牛種田,只需要一個人扶著種耬,手中還拿著長鞭,控制耕牛前進的繩索,一個人在田地裡面種田。
只有十幾頭耕牛,也就只有十幾個人在用耕牛播種。
而剩下的人。
有人拿著鋤頭鏟等物在平地棱。
但更多的。
則是身前兩個壯漢用稍厚的衣物墊著肩膀,上面搭著繩索,繩索後面連著種耬,種耬慢悠悠的在鐵質耬頭上作用下,在松軟的土地中劃開了口子,將濕潤的顆粒狀的土從地面上翻出來,隨著耬頭劃過地面,木頭中間的空心通道有一粒粒的種子落入了濕潤的土地中並在重力慣性的作用下,被翻起來的濕土又輕輕的回填在犁出來的行道。
耬頭而過的地面會在兩側留下高高的兩個土棱。
如此種子離地表非常的近,稍微太陽曬曬再刮點風,種子就會裸露。
也因此。
後面就需要用粗木頭編制成的一個長方形平耙,在平耙上面放點石頭,拉著將耕種過去的土棱平整回填到犁溝之中。
如此,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次耕種。
“耕牛數量之少,觸目驚心!”
嬴城忍不住的歎了歎。
有百分之一的人圍繞著耕牛在耕種。
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還在用人力耕種。
人力拉著種耬,人力拉著平耙。
見慣了拖拉機,甚至已經從東方紅進入了加強版大馬力拖拉機耕種的方式。
此時見到這種耕種方式,說實話很難接受。
就在嬴城駐足四目張望的時候。
雍城縣縣丞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拜道:“下官雍城縣縣丞嬴才拜見監國!”
縣丞也不種地,但是在巡視種田的情況。
見到嬴城出現,也是急忙前來參拜。
宗室子弟開始當官,這是非常明顯的變化。
“雍城裡有多少頭耕牛?”嬴城抬了抬手問道。
“總計十五頭耕牛。”贏才迅速的回道。
“遠遠不夠!”嬴城搖頭,又問道:“有多少田畝?”
贏才頓了頓,回道:“一百五十頃!”
“按照朝廷的要求,雍城裡將小田合並為方田,一部分人還在平地棱,多出來不少田地。”
“根據府衙計劃,在十五天內耕種完。”
“先種麥,雍城主種麥,有一千石麥種。”
“三百石秧苗,五百石粟米,一百石黍。”
“總計一千九百石糧種,本來這些都是雍城裡自備的,不過今年縣衙給了一千三百石的糧種,又用糧價將各家備好的一千三百石糧種回購了回去。”
說著,贏才似乎也注意到了嬴城所思,不由的歎了道:“出現勞力過剩的問題是必然存在的,而且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除非耕牛的數量提升上來,至少單獨整個雍城裡要擁有一百頭耕牛,才不至於出現現在這樣用人力拉種的情況。”
“以前也有,但比較少,因為家家戶戶的租用……嗯,關內侯府的耕牛,今天租借這,明天租借哪,借著借著就種完了。”
“但現在,耕牛就這麽多,要集體大家就一起勞作,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現在的這種情況,用人力拉。”
贏才說罷,變不再多做解釋。
有些事情的好壞是說不清楚的。
站在縣衙的角度上,的確,春耕一個月的時間內,存在著大量勞動力閑置的情況,很多人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還沒有耕牛,只能人力拉種。
但是在集體化耕作之中,就如同現在人力拉耕和耕牛耕種兩種情況,這是一定存在勞力不公情況的。
不過。
大家都充著免田賦來的。
就衝著這份免田賦,再加上那一千三百石糧種,便沒有人說怨聲載道的區別不公了。
“雍城裡這裡的田地相對來說集中,大規模的耕種還行,不過必須得注意輪換耕種,不能以壓榨的方式驅使勞力,你得注意這個問題。”
嬴城點了點頭,並沒有大發愛心的上前阻止那些以靠人力耕種的行為。
濫發愛心是需要用對地方的。
這個時候發愛心,嚴格貫徹牲口種田的制度,是不可能種完的。
再說了。
相對來說。
不管是集體化還是私有化耕田,都存在耕牛不足的問題。
一頭耕牛的價值太貴了。
雖然一直以來朝廷都在養殖耕牛,但一頭耕牛成年需要三年,能薅著用的也就五年,之後耕牛就不行了,有些耕牛能活二三十年,但就跟人老了之後乾不動重活的一樣。
黃金時期也就八到十年的時間,接著就要輪到被淘汰的命運。
要知道。
一旦開始春耕,一頭牛幾乎每天都會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天勞動的狀態,而這樣的狀態要持續一個月之久。
也就是說從早晨五六點開始,到晚上的七八點,連續一個月不會休息一天。
再加上天下太大,始皇帝二十七年的時候,往濟北調動了近二十萬頭耕牛開發濟北平原,這才有了濟北產糧區的形成。
鹹陽的情況就這麽個情況了。
不用人力拉根本不可能完成春耕。
只能說。
大力發展畜牧業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主要解決辦法。
至於現在。
“下官明白!”贏才鄭重的點頭。
嬴城沒有再問詢,而是騎上戰馬行走在鄉裡中的小道上,開始四處亂轉。
主要是巡查春耕的問題。
並不是說要讓他發現什麽問題,而是要引起各個官員的重視。
只有官員重視某個問題了,才能更好的促進農耕的進步。
在這個時刻。
哪個縣府的縣丞要是坐在府衙裡面喝大酒,他保證拔其一層皮出來。
決不輕饒。
在秦國可沒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
平地棱的事情也很重要。
因為私有化田地的情況,每戶田地的情況基本上都是散塊的田地,同一平面上半部為水渠,水渠下面是一兩畝的田地,田地與田地之間用四五尺寬,四五尺高的地棱隔開,各自認自家的田地。
而上下地之間,則是圍繞著一整個平面水渠,水渠繞到盡頭再折返回來,在下一個地棱處回流過來,往返反覆,形成了一大片的田畝。
而現在平整的,主要就是一個平面內的田地,然後在最下方修建一丈多高的地棱。
這自然是為耕種之後的澆水做準備。
在這方面,甚至不需要朝廷明令去修建。
只要是種田百姓都知道及時的處理地棱的問題,而在一個田地之中,上有進水口能及時斷水,下有出水口及時泄洪,堤壩後背的土不能取,在修建堤壩的時候需要往土棱土裡面種一些唆草,唆草根系發達可以有效的加固地棱,這些對常年耕作的百姓來說,是最基本的常識。
再者!
這可不是在高聳的荒山上開田,需要弄成階梯狀。
這裡是關中平原的邊角,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處在一個平面上的土地。
自古以來!
百姓選擇住址和耕地的時候,都有兩個先決條件。
一水二山!
依靠水資源充沛之地選擇良田,有水才能有田,而水往地處流,沒有人傻到將田地開墾在高山上面,沒有水長個屁。
將居住的地方修建在山腳,半山腰,高處,這能有效的防止水患和有效的開墾耕地。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見到此情此景,嬴城不由的就想到了這句堪稱極其經典的憫農二首詩。
雖然對秦國秦國來說。
畝產量相對後世而言,無論是小麥水稻這些,都相差甚遠。
但只要是耕種的事情。
就有一個鐵一樣的定律。
沒有天災之下,一把種十把糧,正如憫農二首稍作誇張的說法,一粒粟萬顆子。
只要種上,水系發達的關中平原。
就能收回來至少三百萬鍾的糧食。
至於任然有農夫猶餓死的情況,和糧食生產力無關。
懂得都懂!
“住手!”
嬴城正禦馬行走著,被田地中的一幕給嚇了一跳,取出來大喇叭便怒斥了起來。
眉頭忍不住的緊鎖。
就在他正前方。
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華貴男子,手中拿著鞭子,在抽打著兩個拉種的男子。
華貴衣衫男子唧唧歪歪的怒斥著什麽他沒有聽到。
但是那一鞭子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落在了其中一個拉種男子的後背上。
嬴城的這一嗓子。
頓時吸引了周圍上百個勞作百姓的注意,同時,華貴男子也凝視了過來。
“將人帶過來!”嬴城眉頭緊皺的沉聲道。
頓時。
幾名黑甲衛下馬便走向了打人的華貴男子。
而華貴男子似乎也沒有充滿了疑惑,同時主動向著嬴城走來。
“下官附雍裡裡正嬴方拜見大律令!”華貴男子走在嬴城面前的時候不忘施禮拜見。
嬴城默不作聲,等著黑甲衛將拉種男子,扶耬男子一並帶到了近前。
明顯幾個男子非常局促,以為自己犯了什麽事,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嬴城眉頭緊皺的問道:“你們三人是奴隸罪囚?”
三個被黑甲衛帶來的男子局促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倒是華貴男子,非常澹定的回道:“回大律令,這三人並非奴等,是附雍裡的百姓!”
嬴城沒有理會嬴方,繼續盯著三名男子問道:“回話,你們可知自己處於五等九流什麽位置?”
被嬴城如此逼問,其中一個叫張三的男子局促的回道:“草民,不知!”
嬴城再次質問道:“沒有人告訴你們,你們處於五等九流中,三等一流之民?”
“回答我,什麽是三等一流?”
張三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疑惑的盯著嬴城搖頭道:“草民不知什麽是三等一流。”
嬴城看向嬴方,問道:“你身為裡正,知道三等一流嗎?”
嬴方直到此時,心情才漸漸低沉了下來,心中也是猶豫,道:“不為官者皆為民,此為民等!”
“三等一流為良民!”
“其中,按工籍,商籍,農籍,軍屬籍之分。”
嬴城點了點頭,又問道:“何為良民?”
嬴方急忙回道:“無犯罪記錄者,世代為農者,安分守己者,積極響應朝廷政令者,軍籍嫡親者。”
嬴城又問道:“三等一流該享受什麽樣的權力?”
嬴方逐漸不安了起來,深吸一口氣道:“在大秦律法中除行政法官員權之外的一切權力。”
嬴城好奇的盯著嬴方問道:“你與這三人簽訂了什麽契約?”
“沒, 沒,沒有簽訂任何契約!”嬴方心底發寒的低頭回道。
嬴城沉聲道:“裡正行使的朝廷政令的權力,即在行政法之中官員權中規定,代替朝廷管理一裡之地。”
“與一裡百姓之間,並非任何形式的雇傭關系,也非奴夷管理條例,更與教育禮書無關。”
“民等應遵從政令,官員應行使政令。”
“而刑事法適用於五等九流,行政法適用於官員,在奴夷管理條例中有規定。”
“民等以上,其中良民可奴一人,可夷三人,對奴可奴役,對夷可生殺!”
“在教育法,禮書中有規定,師父親者為尊,尊者可鞭笞詢責子女違禮與法之行為思想,予之糾正。”
“即,除過奴役管理條例中規定,民等及以上可毆打奴役,掌蠻夷生殺之權外,其他毆打行為,均屬於刑事法約束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