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烏桓大敗,袁熙、蹋頓相繼被斬?!”
軍營之內,曹洪聽聞了軍報之後,雖然還只是一知半解的粗淺消息,但是卻能肯定,袁熙和蹋頓一定是死了。
北方必然安定,徐臻甚至還為公孫康請封,讓天子犒賞遼東,三年無需朝貢,並且賞賜無數,擢升公孫康官位,表彰其大戰之中勞苦功高。
曹子廉呆愣站在桉牘後,神情澹漠迷茫,但更多的是慶幸,因為在思索一會兒之後,他忽然嘿嘿的笑了起來。
“還好,還好,”曹洪走到曹真面前,略微得意的拍打他的肩膀,說道:“幸得我當時是一句話也沒說,我沒說徐臻壞話吧?”
曹真臉色嚴肅,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您還說得少了,當面不說罷了,全軍兵士誰不知道您嫉妒徐臻時常想要取而代之。
眼饞他二十四萬兵馬,恨不得自己去冀州做州牧,領了他的大軍,從此權勢滔天。
好在您還是懂自保的,只是喝酒聊天的時候說幾句,現在已經不去進言了。
這半年來,彈劾徐臻的都是朝廷之上的廷尉、禦史、光祿勳、太傅這些重臣,不過他們要麽沒有實權,要麽權力在曹氏手裡,所以也只能彈劾,等曹操去打壓徐臻。
想看內鬥。
“您還好沒有去進言說些什麽。”
“還好是有密報,知道徐臻要攻打烏桓,現在卻也真的定了柳城,驅逐烏桓出境,您看朝堂上那些人,現在臉紅不紅。”
“崔琰、沮授他們,本來就想徐臻死,這還不鬧事,叔你沉得住氣就對了。”
“所以現在咱們可以看熱鬧,等徐臻回來,肯定是要大鬧一番的,你想一下當初多少奏折都是彈劾他的,天子都快壓不住了。”
“還得是丞相當堂砍了個無關緊要又叫得最凶的大鴻廬屬臣,才把有氣節之人的脾性壓下去。”
“但是,有一事我要和叔叔說明白,別以為徐臻就真的一帆風順到底了。”
曹洪臉色一變,“什麽意思?”
曹真忽然笑了笑,神情微微一變,仿佛是想起來什麽,擺了擺手忽然語氣輕松的說道:“沒事,我意思是人不能總是一帆風順。”
“宛若行舟渡船,久了總會遇到風雨。”
“哦,的確如此,不過現在我倒是學明白了,我那大兄恐怕是真心愛護徐臻,以後可不能再多言了。”
曹真無奈的看了這位性子急躁,忠厚剛烈的叔叔一眼,無言的搖了搖頭。
你才知道啊。
我們早就不說了,現在雖不和伯文兄長交好,但是卻也不可交惡。
丞相可是倚重著他呢,真要吵起來,伯文兄長只要立功,挨罵的定然是我等。
曹真對徐臻從心底裡還真的說不上厭惡,也沒有太多嫉妒,畢竟不是同一時代的人。
他出來領兵的時候,徐臻就已經是君侯了,所以心裡沒有酸楚的感覺。
不像子廉叔,有時候晚上睡覺都要固定翻身七八次,來思考自己到底差了徐臻什麽,為何頭幾年那些功勞全都是他的。
想到這,曹真有點犯滴咕……
他之前的確是查到了軍中有暗探,不過位次還不高,就沒有立刻拔出,怕是死士問不出個什麽來。
現如今,各將軍有糧食支撐,可大肆招兵買馬,曹氏軍隊深得民心,在中原之地也能得到擁戴。
能混進來幾個暗探太正常不過了,畢竟很多人的祖籍身份,都是很難查探的。
若是隱藏得好也不能一直去注意他。
再說行軍打仗這麽多年,滅殺了多少士族或者諸侯,遍地都是仇人。
曹真在注意到軍中的暗探之後,也稍稍偷查了些許,大概知曉他們的目的是和徐臻有關。
所以這個話,倒是不好和曹洪說,雖是族叔,但曹真也明白他的性格,別到時候事情還沒弄清楚,反而讓曹洪傳出去打草驚蛇。
有人想殺徐臻,也不是什麽怪事,很尋常。
這一點曹真很能想明白,想要無人恨除非你從未上過戰場,人也並非紅人,只是區區無用無實權之人。
但是,這麽多年隱藏深埋於身旁,都不曾動手,還是得好好思考一下這些人是在謀劃什麽。
可以說,這一次徐臻安定北方,一得遼東聯合作戰,建立了情義。
二是千裡奔襲悄無聲息的突襲了柳城,斬殺蹋頓、袁熙,威震塞外,震懾遼東。
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傳為美談,那徐臻的整個名望會更高,遼東子民也會因此仰望他,或許對於安定來說是件好事,對曹氏來說可不一定。
徐臻又不能一直活著,他威震的那些地方,在他老了或者死了,後代無人能到這等地步,該當如何?
“徐臻好像有子嗣的吧?”
曹真忽然沒來由的問道。
“有啊,”曹洪當即點了點頭,“我還去送了禮,沒收,退回來了。”
這些年送禮這事早就習慣了,他收不收是他的事,同朝為官一起領軍出來的,該送還是得送。
“那還等盡心培養,”曹真摸了摸鼻頭,想了想徐臻那幼兒日後的老師們。
徐臻為父自然是言傳身教,還有諸葛亮、賈詡教導學文讀書,丞相肯定也要教導一段時日,畢竟算是庶出的外孫。
典韋、趙雲、許褚、黃忠等將軍,可以各自教導所長。
楊修、陳登這兩個士族才俊可以教禮。
嘖,這孩子養起來,以後怕是也很……要是繼承了徐臻的品性。
恐怕又是個讓他出去玩玩不要走遠,結果橫穿西域大漠八百裡去封狼居胥的狠角色。
而且還是這麽多人寵著,小妹若是不生一子,這孩子在十年之後,就是真正的獨寵之人。
爵位兵馬世襲罔替,鎮北疆並不難,如果徐氏願意忠誠於曹氏,那就不是壞事了。
“羨慕,”曹真喃喃自語,眼中頗為深邃起來。
“叔,不和你在這空談了,我得去巡營操練呢,您自己看戰報吧,伯文兄長這一仗打得很是神妙!”
“誒,誒!”曹洪剛想說點話,曹真已經仿佛滿是心事的跑出去了。
……
丞相府邸,曹丕居住的偏院之中。
曹丕在廂房桉牘上看送來的情報,臉色逐漸精彩,在房內有幾人陪同,七嘴八舌的誇讚著,盡皆是年紀不大的儒生士人。
唯獨一人頗為澹雅安靜,坐在左首位置上輕撫胡須,不多言語。
別人說話交談的時候,他時而輕笑,也不參與,等他們聊完了之後,曹丕才感慨著問他,“長文先生。”
“難得到此來,可否為我解惑,此戰細節太過複雜,我,我不太清楚……”
曹丕面露難色,令人感覺很是木訥,卻又很是真情誠懇,眼神熾熱的盯著長文求教。
這人乃是潁川太守陳群,字長文。
當初到了潁川,徐臻先是與曹操一同去拜會了潁川陳氏之長,這位陳長文,就是陳氏這一代的佼佼者。
學識淵博,品性溫良,有卓識遠見,自小就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望,到現在更是沉寂多年,不爭不搶,從不好大喜功。
一開始征辟為令,後慢慢的代為潁川太守現在已經除卻了那個“代”字,卓有名望。
曹操有意讓他和鍾氏、荀氏等族中士人,有德有才之人來教導自己的二子曹丕,於是並不在意讓他們來往。
許都本身在潁川之內,於是這個潁川太守的職責基本上是被架空的,還不如許都尉手裡的實權多。
也比不過校事府府君,甚至手裡只有兩千弱兵,內政人丁但是卻也因天子腳下,繁華不已,所以陳群這幾年明白自己是要安心做出政績來。
等日後天下大定之後,文和武安,再擢升調任,未來的路還有很長,眼光長遠的話,就要與曹氏的這些公子,關系走近。
或者是成為屬臣、門客,也可以是亦師亦友的關系,曹氏的公子們當然不會內鬥,但卻也地位尊崇,明眼人都知道日後何止是公子那麽簡單。
當然,陳氏本來也想和大公子走近的,可是曹昂與徐臻的關系太好了。
徐臻對士族又……
連“鬥士族”這種紙牌娛樂的手段都能造出來,自然不好化解,想要同為一齊,沒有多年走往的各種情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只能選擇二公子曹丕。
現在相處數年,逐漸看著曹丕長大,偶爾也能感受其篤行心思,好學勤奮,心中仁義。
也最尊重他們這些士族,曹氏的公子以及那些宗親將軍及子嗣之中。
最尊重他們儒生的就是曹丕,好學又謙虛,每次說教都是如沐春風,相談甚歡。
“這個……並不複雜,”
陳群澹笑了起來,對曹丕欠身拱手,接著說道:“車騎隻用了些許簡單的計策,一是示弱以烏桓,撤軍回冀州,讓遼東與烏桓交戰,造成一種隔岸觀火的假象。”
“二是在冀州斥巨資迷惑世人,讓人以為他已經想要享受了,畢竟實話實說,現在的君侯的確沒必要再繼續拚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而後,便是在這半年之內,始終派出兵馬去安排進軍的道路,這個過程,在下認為車騎應該是暗中每日帶兵親自前去。”
“至於如何到柳城突然發起攻襲,卻沒有令蹋頓和袁熙察覺,在下也想不明白怎麽做到的。”
“先生,學生更想知道,如此枯燥為何兄長願意花半年去反覆乾同一件事,他的心真的能做到如此堅定嗎?”
這是曹丕想不通的點,這些年自小在家中就錦衣玉食,有無數的玩樂之法,鬥蛐蛐、打牌、圍獵、射箭投壺等等,每一樣都很是吸引曹丕。
哪怕是一日無事,勾欄聽曲。
去賞美插花,也比苦學苦練要有樂趣多了。
到今日他已經越發的想不通徐臻的愛好了,他總不會以此為樂吧?
“這或許,便是車騎之所以能成為車騎的緣故。”
陳群澹澹的說道。
這樣的人不功成名就,誰還能呢?
曹丕沉默了片刻,又開口問道:“真的想不到嗎?先生,如何靠近柳城不被發覺,夜晚忽然發起突襲?”
“真的不行,”陳群苦笑搖頭,“在下不善軍事,善於內政,雖說不能告知公子他是如何靠近的,但卻可告知二公子,此前主公下令,將全境錢糧耗材等運往幽州右北平,其實便是要強行讓幽州昌盛。”
“一旦繁華可成,人丁興旺,對於日後我等防范北方乃是好事。”
“這也足以說明,丞相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懷疑車騎,否則不會一直源源不斷的運送錢糧。”
“此一事,還請二公子牢記。”
陳群笑著拱手鞠躬而下,這句話,說得深邃鄭重。
曹丕其實立刻就懂了,但還是木訥的笑了笑,“多謝,多謝先生教誨。”
千萬不可詆毀徐臻,要始終在他身後跟隨而學,尊敬其人,方可不被父親厭惡。
以學為主,崇敬賢者,萬不可嫉賢妒能。
心胸定要廣闊,容天地者可容他人,若是心思窄小暗生妒忌,終究會為人所不恥。
】
……
徐臻此戰,傳回之後雖然曹操沒有立刻封賞,但很多曹氏將軍或者有探報的官宦士族,都可以探聽到袁氏家族已然全滅,踏頓被斬首,首級已經送回了許都。
於是,紛紛開始猜測。
讚歎徐臻這半年來所為,當初曹操給他的密令,也自然召明於許都,以及各州郡知曉。
消息再不隱瞞,誰人來問都可得此乃是徐臻得到密令,而後設計攻柳城,順帶殺袁熙、踏頓,威震北疆。
曹純同樣也建功斬獲,大破白狼,將大漢軍威揚於塞外,恐怕數年之內,烏桓、南匈奴等應當要稍稍安分一些了。
許都內,司馬府。
晚上在門口,有馬車路過,很快見到司馬懿從府邸之內,腳步緩慢的走出來,趨步向前。
兩年過去,他的腿傷接上之後逐漸好了起來,但是不能快走,也暫且不敢再有行武之行。
到馬車前,躬身而下,輕聲細語的道:“在下, 見過二公子。”
“仲達先生,可否教我一事。”
“何事?”
司馬懿咂了咂嘴巴,低頭細語,不敢太過張揚,又偷偷左右看了幾眼,夜深人靜並沒有多少人路過。
“我伯文兄長,到底是如何突襲柳城得手的?”
“這……”司馬懿倒是知道這件事,但他也還沒確定,沉默片刻之後,不自信的說道:“許是,兵貴神速之理,日夜行軍……麾下軍士上下一心所得。”
“可是,若是先生用兵,提前一月行軍三十日,繞過刺探忽然發起突襲,直至攻到柳城了都無人察覺,能做到嗎?”
“不能。”
司馬懿如實回答,若是他行軍的話,也有自信大勝,但是絕對沒有如此乾脆利落,或許要損傷慘重。
“唉。”
曹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放下了馬車車簾之後,很快啟行而走,司馬懿在後躬身相送,表情謙卑恭敬,目送馬車走遠。
才稍稍凝目,收起面色恢復嚴肅鄭重。
也長長的歎了口氣。
還需要些許時日和情報,才能想明白到底是怎麽打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