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我,我明白了,我日後就支持新政,我相信車騎,相信車騎……”蔡冒腰都直不起來,不知為何,感覺從曹操進入荊州襄陽開始,就和當初書信互通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這一次,也只能忍氣吞聲。
從衙署出來,兩人苦澀的對視了一眼。
蒯越此刻問道:“德珪,你可記得……現在換防的兵力有多少了?”
“十幾萬,”蔡冒無奈的歎了口氣,也無法再拒絕,“現在襄陽城內都是曹丞相的兵,徐臻還要三萬在舒城,隨時可以到荊州來,威脅邊境。”
“曹仁、曹洪以及虎豹騎都在荊州各地,再加上九郡之中,除了江夏之外,至少有五個郡那都是真心歸附曹氏的。”
情勢不容逆轉,一夜之間荊州是真的已經降了,不可能再有什麽反抗之力。
“咱們都被曹子孝狠狠地擺了一道,曹丞相都這麽看重徐臻,曹仁怎麽可能會暗中設計,他那話就是欺負我們不懂幾人關系,現在不知去交好徐臻還來不來得及。”
“如之前所說,徐臻恐怕是為了求財,方才這樣大張旗鼓的整治荊州士族,要把控人才舉薦之道,”蒯越眯著眼分析道:“我們還是要去親自見他一面,並且效彷馬氏,將好意都盡皆告知,雖說慢了一步,可是卻依舊還有機會。”
“不錯!”蔡冒深深歎了口氣,“馬氏主動獻上,便可得便利、舉薦官位,回家準備好財物吧。”
……
晚上,蒯越率先而來,到徐臻所在的府邸,在門口等待半個時辰左右,徐臻才從軍營回來。
他到軍中調遣兩千人跟隨,秘密下令去南郡和南陽郡、長沙郡等地打探奴籍狀況。
將此事推及全荊州。
回來一見蒯越在此,頓時頗為意外,下了馬車後多看了一眼,沒說什麽繼續進府,不過被蒯越叫住。
兩人已經見過面了,蒯越再記性不好,也不得不深深刻印這張臉,否則哪天又罵錯了那可是追悔莫及。
“車騎!在下蒯越,字異度,本該早來拜會,昨夜卻是受邀去了主公所設大宴,賦詩會友,今日方才能得見,還請車騎恕罪。”
徐臻回過頭來看著他,沉聲道:“消除奴籍,是為了肅清荊州士族貪墨私佔之利,用以平大漢,資三軍,舉薦擢升等時宜,皆不是為了私利,別駕不用多言。”
他知道現在蒯越是得任了別駕,所以直截了當的說明計劃,並無什麽好隱藏的。
畢竟荊州也是未來攻打江東的要地,徐臻親自到此,先把惡事做了,曹丞相再來緩和就方便一些。
蒯越稍稍呆滯,本還打算要和徐臻說些客套話,但是沒想到他說得如此果決乾脆,一點轉圜的余地都不給留。
既然開門見山,也就無需客氣了。
蒯越當即收起了笑容,再審視這徐伯文幾眼,有些慍怒的道:“可車騎這麽做,有沒有想過這境內數萬士族族群也是百姓,平白被分去了田土,消除了奴籍,和強搶有什麽分別?當初仁德入城的規矩是車騎定的,沒想到現在竟然比搶還惡劣!”
“若是仁德,那需得內外兼修,上下一視同仁,搶士族之錢糧,散於百姓之中,豈非是小人行徑?為士族不恥。”
“車騎若是真能讓境內收成劇增,倒也無可厚非!可如今卻弄得怨聲載道。”
而且,很多家族當初收容奴籍,也不是為了營私,那是因為在早年糧食欠收,不知多少人吃不起飯,才賣身士族之家。
求活命。
“嗯,大漢感謝諸位功績,可養民是各地官吏政策之事,不是士族之責,是以我並沒有搶,你們急什麽?”徐臻澹笑道。
光是雙方這氣度,已經高下立判了。
蒯越冷笑道:“怎麽不是搶?”
“我只是統計奴籍之人,登漢籍則是自願為之,不肯登籍的依舊還是你們家中奴隸,此事回去還沒問過?”
蒯越頓時語塞,還真問過了,那些奴隸都是歡天喜地走的,還領了點遣散費,雖然不多,但是對他的傷害卻很大。
說明當下新政頒布之後,這些對待百姓的政策都很是吸引人。
當然了,調動人心這種事,徐伯文應當最是熟練,幾乎當初冀州也是這麽攻伐下來的。
現在冀州對徐臻多好,老百姓的心都在他那。
你這和搶也沒分別,我們家中奴籍本身就是為了活命,你給的是讓人富足的希望,這當然完全不一樣。
可現在忽然想來,卻也感覺無可厚非,若說徐臻錯了,但他的內政之策卻是為了百姓好。
若說他對,那士族損失當真巨大,但你只要一直鬧事糾纏,日後百姓記住的是徐臻之好,然後同樣能記住這些士族之人的格局小。
所以一想到這裡,蒯越忍不住內心怒火大起,胸口不斷的起伏著,越發的煩躁,很想和徐臻當場拚命。
奈何現在沒有蔡冒攔著自己,徐臻身邊又還有幾位將軍宿衛。
若是動手未免落入下風,假如是在小巷相遇就好了,那必然可將徐伯文打得抱頭鼠竄。
現在並非是最好的時機。
遺憾。
“嘖,車騎,在下想問,”蒯越又拱手而言,沉聲發問,“你如此行事,可考慮過我們士族日後如何生存?”
“沒考慮過。”
徐臻言簡意賅,神情澹漠,說完話就用一種非常挑釁的眼神頂著他。
嘶……
蒯越眼睛瞪大,狠狠地吸了一口涼氣,心跳頓時加速到宛若震顫。
仿佛千軍萬馬在內心奔騰而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你徐伯文居然裝都不想裝一下,光憑這句話就可以證明,他的確是衝著我荊州士族來的。
這襄陽城內還僅僅只是開始!從今往後估計還要遭到無數罵名!
蒯越隱隱已經悟到徐臻和曹操兩個各自扮演的位置,不過不敢猜測確認,只能說兩人心確實是狠,不光在戰場上配合默契,連在內政治理上,也是連珠般的厲害。
“原來如此,那今日,蒯某還真是來自取其辱了,車騎請好吧!”
蒯越當即抱拳,臉上頗有怒氣,這話說來也是不客氣,仿佛是在威脅,不過蒯越說完也就快步轉身走了。
他看到徐臻雖然有氣度一直沉住氣不說話,可是在他身後的典韋已經在摸刀了,心裡很明白這位也是大人物,別被他在給徐臻宿衛這件事給欺騙了。
這兩人都是惹不起的,再不走免得被他們在這當街殺了,反正現在蒯氏也談不上什麽勢力,家中安排在外的兵力也基本上都快沒了。
徐臻又當紅,權勢滔天,惹不起他,放幾句狠話自己爽爽就算了,千萬不能當真。
蒯越在這件事上還是很清醒的。
他走後,徐臻回到了正堂。
馬良自然是和他同行而回的,畢竟已經升任了主簿,今日已帶兵一千人,在軍中逐漸熟悉。
此時到徐臻身前拱手道:“襄陽蒯氏,家中以才學文士為主,這些年姻親諸多大族,錯綜複雜,很多官吏都和他們有所關聯。”
“日後荊州境內,十年內蒯氏還能有人推舉而起,這是打不完的。”
“那你們家呢?”
徐臻似笑非笑的問道,看馬良的臉色也卻有些變化,又補充了一句,“沒事,當初你並不在我麾下,身在士族身不由己,你直接說就是?”
馬良歎了口氣,拱手而下道:“是,的確也有姻親。”
“哈哈哈,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得便是現在的士族,以姻親交錯,宛若巨樹之根莖,盤根錯節深埋於地下,無論何時都不可能被打垮!”
“你的意思是,我不可真的將他們逼上絕路,為的是提防他們以後報復?”
“不錯,”馬良眉頭一皺,依舊還未起身,鄭重說道:“車騎不怕,那車騎百年之後呢?”
“百年之後我也不怕。”
徐臻加大了聲量。
他當然不會告訴別人緣由,但是他的壽命,足夠將所有士族全部根除。
無論是五十年,還是一百年,徐臻余下的壽命只會越來越長,他可以和這些人鬥好幾代。
而且,再過十年還不知是何等英明神武,可得多少非人超凡之能,徐臻豈能怕了他們?
他一個人,可抵萬千士族。
“那,”馬良語塞,不知說些什麽,他忽而發現這位車騎,在暗中似乎也有點托大,比起一般人要自傲很多。
拔除士族,連董卓都不敢說這種話,他當政之後雖然屠刀架在那些名流之士的脖子上,但卻也倚靠他們,來穩住朝政以及各地官吏諸侯。
不過,他既然這麽說,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那,車騎需要想明白了,如今奴籍一除,田地分去,之後恐怕會有更多人來見您,名聲也會每日愈下。”
“無妨。”
徐臻冰冷的說道。
馬良保持了沉默,沒說什麽,他看得見連徐臻身邊的謀士都不怎麽在意,那些武將更是當做稀松平常,是以也勸自己安下心來,或許這就是徐伯文的行事風格,日後都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
果然不出馬良所料,接下來的數日,襄陽周邊來了不知多少名士,要求見徐臻。
和他商談內政立本之道,儒學導世之說,以大漢獨尊的儒術學說,來抨擊徐臻不尊名流學士,對有功績之家過河拆橋。
很多人求見不成,就在外痛罵,將徐臻開除了儒生之名,明言徐臻得舉,根本不符合當初任用官吏之法。
由此甚至還有許多官吏直接罷了任上要務,不再做事,消極怠工。
荊州全境如此,以為施壓,以此造勢給曹操壓力,讓他去逼迫徐臻停止繼續清查境內士族奴籍和田土。
荊州內數萬與士族有關聯之人,在數日之內團結起來,不屈服於徐臻的強硬“暴政”,當然,在他們看來是暴政,反倒百姓並沒有什麽反應。
因此荊州之內政事,暫且進入擱置狀態,徐臻按兵不動等待曹操的決策,曹氏宗親也盡言無數,仿佛無法再推進。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江夏與江東,讓他們看起了熱鬧。
劉備攜民渡江,進入江夏後得劉琦重用,倚重他出謀劃策,並且允許其駐軍招兵,幾次宴會抬起了劉備和關張二將的地位。
而一位自荊州來投的年輕人,又再次訴說了如今荊州內部的狀況。
特別是襄陽對徐臻的怨懟,更讓劉琦明白,這絕對是極好的預兆。
徐臻不懂南方士人品性。
“南方士人,風骨難比!”劉琦在宴席上,朗聲而談,“這不是北方那些已經被戰亂折磨後的士人能比擬的,他們早已沒了骨氣氣節,臣服於強權。”
“南方不同,特別是荊州士人!絕對不會被徐臻壓迫,他們歸降無非是為了百姓。”
“不對,”劉備面色凝重,當即打斷了劉琦的暢想,“公子恐怕還沒明白這徐伯文。”
“當初攻打柳城,便是以造就銅雀樓,令人掉以輕心,忽然發起突襲,誘來袁熙,再斬殺袁熙。”
“他攻破柳城的時候,就是用的這種計策,示敵以弱!現在肯定也是如此,別看荊州混亂,肯定暗中在準備兵馬,伺機而動。”
劉備思索之下,忽然起身來盯著劉琦看,凝神問道:“在舒城,可有突襲江夏的道路?”
“沒有,皇叔……你……”劉琦扶著他的雙臂,面色有些心疼。
真沒有這種路線,而且我們身在江夏,水路駐守嚴密,陸路又有您的兵馬橫在要道關卡,不可能被突襲的。
“皇叔,您別這樣擔憂,徐臻也不是無所不能,他並非是仙人,也是凡人,這句話還是您親口說的。”
“他來不了的,除非是從天上飛過來。”
劉琦苦笑道。
劉備眼睛一滯,仿佛思索入魔一般,喃喃自語道:“萬一,他真的有這種本事呢?”
“你可知曉,當初攻破壽春的那些燈火飛籠……”
馬謖聽完這個,頓時也聽不下去了,我不遠數百裡來投劉琦公子,也有你劉皇叔的名氣在裡面,怎麽現在變成這樣,這麽怕嗎?
“皇叔,”馬謖拱手道:“那火籠裝不了人,現在也不可能有器物能夠承載人飛躍百裡忽而到城內。”
“神兵天降這種事,應當只在傳說之中,無需如此擔憂……”
“那也不可能,”劉備眯著眼看了馬謖一眼,“先生來自荊州襄陽,聽你之言,似乎對徐臻很熟悉?”
馬謖嘴角一揚,歪嘴笑了一下,冷哼道:“在下馬謖,兄長馬良,徐伯文有眼無珠,毫不重用,在下專研徐臻之策多年,太明白他用兵行政了,這一次荊州之亂,就是他剛愎自用所致。”
劉備聽完了這番話,表情頓時變得無比痛苦。
這番話,太熟悉了……
徐伯文,你是不是還想騙我!?又在我身邊放一個暗探,偷我的計策回去!?
然後再來擊潰我以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