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立刻撤出去!大火已經燃起來了,無法撲滅!”
“陳到是怎麽引敵的,為何能引出這一場大火來!?”
“混帳東西,俺回了軍營定要斬他的人頭,痛打三十軍棍!”
“馬上撤出去,脫下戰甲找附近的樹枝撲火,把火撲滅!”
“火勢太大了!三將軍我們出不去了!”
“嗚嗚嗚!出不去了,俺娘還等著俺回去呢!”
“誰在哭!?俺當場斬了你!不準說這等話!火勢雖大,但道路上還灼燒不到,把戰甲脫了,都撒尿到衣袍上,捂住口鼻,找路衝出去!”
“這附近可有水源!”
關鍵時刻,張飛腦子還算轉得快,知道現在戰馬亂奔,本能的不受控制,想要縱馬飛奔出去,他們這些將軍坐下有好馬應當沒問題。
可是剩余的人就不可能了,他們想要出去需要靠自己的雙腿奔跑,腳程快的也許能出去。
】
張飛埋伏之地靠近曹仁,所以逃出去的路程很遠,不及二哥關羽,或許現在二哥已經出去了。
畢竟,他埋伏之地乃是在尾端,負責斷曹仁之後,而關羽則是迎頭阻攔。
兩人當然有信心能在亂軍叢中殺至曹仁和其余將軍的面前,而後取其人頭斬殺當場。
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張飛知道若是衝出去的話肯定無需受火燒濃煙之苦,可交戰起來自己麾下這八千勇士可就沒了退路。
不能帶著他們全去送死,也不能自己死了讓大哥、二哥傷心,從火中尋找路途,還算是能有逃生之地,因為側面似乎是有水源的。
“將軍!西面火勢不大!”
“好!立刻走,所有人跟俺走,火勢還很大,他們不可能來追殺!”
“死傷了多少人了!”
“不知道,不知道啊三將軍,現在沒辦法算,已經很多了。”
“唉!馬上走,全都給俺拚了命回去,只要這次回去,俺保證一個月不再喝酒,不再動怒打你們!”
張飛急得焦頭爛額,臉上絡腮胡須都被灼熱灼燒得有些卷曲。
說話間也不像是此前那般凶煞,張飛是個莽撞人,敢於以命相搏,但是他並非是沒有腦子的人,而且一直還記著自己與大哥、二哥的情義。
自己不可先死。
否則兩位義兄又該如何自處。
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去。
“走!”
張飛大喝之下,奮力提了一人起來,之前哭喪著臉已經沒了逃生念頭的新兵,幾乎是拖著他而行,另外有人被此情緒感染,也旋即爬起來跟上,緊隨其後。
幾千人在撤退途中,不斷轉換方向,朝著火勢並非是很大的地方尋路而去。
……
半個時辰左右,滔天的火勢已經蔓延到了又是十幾裡之外,整片山坡幾乎都在籠罩之內,一片火海之中。
逃出去的人當即稟報,死傷不知多少,劉備帶自己部曲到達,見狀大為痛喝,引得關羽兵馬前來匯合。
“大哥!大哥!此地不可久留,一旦火勢小下來,曹仁肯定要立刻進軍!他現在甚至定然是想方設法要來追殺我軍殘部,請立刻返回城中去!死守在新野,或許還有機會!”
“南陽腹地,從今日起應當死守城上,收攏百姓在城中,收歸麥子谷物,作守城之用,我們已經喪失了守城之能了!”
“翼德呢?”
劉備滿臉慌亂,向關羽軍隊之後張望,沒見到翼德的身影,“二弟,翼德何在?他奉命去埋伏曹仁後軍,火勢一旦蔓延,他是最難逃出來的!”
“難道,難道還沒有音訊?”
“立刻上馬,進博望坡尋翼德!”
劉備死死地看了一眼這火勢,當即選擇翻身上馬,不敢有絲毫怠慢,周圍文武副將盡皆是連忙過來拉住了他的身形,“不可如此!主公!千萬不可衝動!”
“主公三思!這火勢太大,博望坡進去不得!”
“怎麽會起火呢!為何會這樣!”
劉備甩開了這些人的阻攔一隻手拉住了的盧的馬鞍邊緣,隨時準備上馬,但卻是萬分急切的在怒問。
依他看來,這計策絕對不差,自己到了新野之後,不斷查看地形,根據博望坡蘆葦極多,雜草叢生,植被林立無人打理,才生出了火攻之計。
又加上白河附近易於屯水,他們行軍一旦渡河必定可以再大水衝之,沒想到全部都被曹仁洞察瓦解。
當初他在徐州打呂布、袁術的時候,可絕對沒有這等高明計策,進退有度、無懈可擊,好似不管怎樣用計他都可以提前料定,並且反而設下埋伏。
果然,關羽長歎一聲之後,接著沉聲道:“陳到與之交戰,依計敗退,不知是否引得曹仁麾下將軍們動心相隨,但不久之後整個博望坡就燒起了大火。”
“定然是,陳到出了差錯,”關羽的語氣稍稍低沉,在後方不遠處一臉土灰還沾著血跡的陳到當即起身,滿臉的不甘,急切道:“不可能!雲長將軍怎可如此揣測?”
“我當時率眾斬殺了三名偏將,引得徐晃親自來戰,我又羊裝不敵後撤,他本就打算再來追殺,但是我親耳聽見被曹仁拉住。”
“從頭到尾,曹仁都是在遠處冷笑而視,根本沒有半點為情緒所動的跡象,他是真的洞察前後計策,或許是提前知曉布局。”
“不可能,”劉備板著臉頓時駁斥,“行軍之時,唯有我們四人,與憲和、公右知曉,怎能有內應!”
陳到登時一愣,愕然之下無言以對,又沉聲說道:“主公,末將當真是拚死而進,又羊裝敗退而出,真不知曹仁是如何看穿的!”
他的話,雖然高聲激厲,但此刻在劉備一言不發,關羽虛眼冷視的態勢下,又顯得極為蒼白無力。
但片刻之後,劉備很勉強的擠出了一絲動容,沉聲道:“阿到,我並非是在責怪於你,你近衛身旁,日夜宿衛左右,我豈能不知你忠心才能?但現下無論曹仁是如何知曉的,當務之急是先將翼德找出來。”
“主公!”陳到聽聞此話,蹭地單膝跪地,鄭重抱拳道:“既然,雲長將軍懷疑乃是末將失責,那就由我衝殺進去將翼德將軍救出來。”
“要去便去,”關羽回頭來看了他一眼,微甩長髯,面色凝重的道:“陳到,某家不說失責與否,但眼下並非商論意氣之時,你我各出一軍,入此大火之中尋人,且要防備曹仁大軍掩殺過來。”
“一旦找到人,立刻歸來,讓大哥在此處策應。”
劉備想了想,點頭道:“好,無論境況如何,我都會在這裡策應你們。”
“好,雲長去也。”
“陳到去也!”
兩人招了兵馬死士,幾句話下去,這些兵士也都不顧生死,叫喊著熱血沸騰跟隨其後,沿著已經燒過的灼熱地帶,衝殺進去。
劉備在外心急如焚,卻也是心緒不寧,愧疚不已,此計乃是自己害了兩位兄弟,自以為定能大勝,身邊公右、憲和也都盡皆說是好計策。
連同糜芳、糜竺在後來行軍出去知曉後,竟然還特意來大為驚訝的提前讚歎。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解決,我連曹仁都瞞不過,還怎麽和徐臻鬥?
鬥不過徐臻,更加不用說曹孟德了……
想來這一生,好似從未大勝過曹操,難道當時會盟時,就應該安心歸附曹操左右,為他軀策才是正道?也不至於如今到這等害人害己之境?
劉備還是第一次,陷入了迷茫的自責之中,在這秋風與熱浪之內,心緒反覆而顯,倍感難受。
……
大火燒了足足一夜,整個夜色也都通紅微亮,甚至前半夜時候根本無需火把,衝入濃煙行軍追殺,依稀可見人影。
博望坡內到處都是劉備兵馬的屍體,還有慘嚎的傷病,觸目驚心。
曹仁、徐晃、於禁三人殺了一夜,帶兵不斷繞開了火勢追殺,尋找附近水源,和張飛兵馬幾次交戰,斬獲無數。
卻始終有人拚死護著他離開,一直到今日早上,殺了不知張飛多少兄弟部曲,但還是讓他得以逃脫。
“逃了,找不到了。”
清晨河邊,曹仁正在洗臉,聽聞了斥候回來相報,張飛已經被關羽趕到接走,徐晃則是在另一處被陳到纏住,鏖戰許久方才擊退。
這一戰大勝,斬獲頗多,但是卻也沒有斬殺了張飛的首級,多少有些遺憾了。
曹仁笑了一聲,“罷了,喊出去就行了,此戰得勝之後,要以伯文來亂劉備之心。”
“北方諸多文武,劉備最為記恨掛念的便是伯文,除卻丞相之外,也就是他最能打擊劉備之內心。”
“不錯,”於禁點頭讚同,“現下,劉備兵馬死傷慘重,他不可能再出城來主動交戰,一定是守在新野,等待劉表來援,或者棄城而走,再尋立足之地。”
“新野是南陽腹地,荊州之屏障,若是取下來,整個南陽郡便都在我手,如此等同於一隻腳已經踏入了荊州中。”
“這可是南征之首功,恭喜將軍了。”
於禁笑著說道。
“不算我的功勞,”曹仁太清楚這功績是怎麽來的了,消息是徐臻給的。
地形圖也是他給的,而且刻畫得十分詳細,對各地地形以及據點,了若指掌。
否則豈能那麽容易就翻山越嶺,三線作戰,在一夜之內拔出白河,伏牛山,隱山的伏兵據點,劉備的布防非常狡猾,而且范圍極大不易察覺。
若非是有伯文計策,料敵先機……憑自己以往的性子,應當是長驅直入先行站穩腳跟,穩扎在白河附近,那可就剛好進入這一連串計策的包圍之內了。
所以這功績反而應當算作是徐伯文贈予的,雖說他曾經明言,南下功績分毫不取,但是如此全然贈予大功,曹仁又受之有愧。
“功績,是車騎的,計策全是他破解,又教我如何反擊。”
“為何?請將軍明言,如今戰事結束,也該告知末將了。”
於禁十分好奇,徐臻人不在這裡,是怎麽知道劉備如何用計的,難道真的是內應暗探這種潛入刺探的本事,已經出神入化了嗎?
還是早年就已經培養了許多心腹在劉備身邊,否則如何能得到這麽確切的消息。
曹仁臉色忽而變得敬畏,對此本來是諱莫如深不想多言,但於禁同為曹將,既然問起了又不好不說,他歎了口氣,道:“車騎,也並未跟我說明。”
“只是告知我此地有一處,名為博望坡,地形易於火攻,若是有人來戰,又羊裝敗退引我進入,說明密林草叢之內,定有伏兵,且要遭火攻,不如一把火先燒了。”
“這!”於禁大為震撼,“他為何能料到,會有人來羊攻?”
“呵呵,”曹仁苦笑搖頭,將長刀插在了濕潤的土壤內,頓時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慨然道:“這個,就要等見到他的時候再親自去問了。”
“車騎,當真是丞相所言,智多近妖乎?”
“恐怕應是如此,誰又能如此精準料定這裡的戰局呢?”曹仁背著手苦苦沉思,他親自來打的仗,感覺現在都還有點迷茫,“我只能猜測,他或許是早就在內心演練過無數次了,而後才能猜測劉備用心。”
“郭軍師也有此能,故而時常可下論斷,只可惜他算準的次數並不算多。”
“好了,”曹仁走過來拉了於禁一把,“整軍而進,布好後路,命安定大軍以及宛城兵馬同時而動,我要在新野三十裡之外,建立大營,現在糧草足備,根本不怕遠道駐軍,與劉備相持,再逼他一把,同樣也再逼一把襄陽那位病入膏肓的劉景升。”
“喏!”
……
下午夕陽,張飛才回到軍營,因鏖戰數場,筋疲力盡,而且一夜損失了數千兵馬,只有七八百人跟著自己回來,心神受創。
他這輩子還沒被人打得這麽慘過, 所以到了軍營之後直接昏睡了過去。
一直到深夜才在城中門樓上醒來。
此刻劉備在其中看著簡易刻畫的地圖,知道曹仁大概會在何處行軍。
憂愁不已。
而且神情也頗為絕望恐懼。
“他們真的一直在喊這句話?”
“不錯,”關羽關切扶著劉備,讓他不至於眩暈倒下,“若是按照這些將軍的說法,此戰,應當是徐伯文在千裡之外,就已經識破我等計策,這匪夷所思,絕對不可能。”
“所以,大哥,只有一種可能,你曾經和那個徐庶,說過此計嗎?”
劉備保持了沉默,這句問話,讓整個堂上所有人陷入了尷尬局面。
他不回答,那就意味著的確說過。
所以擊潰劉備的可能不是徐臻,也許是徐庶。
“徐元直,不會的……”劉備無力的說道,“不會的,他不會出賣我,我真心待他……他怎麽會……”
劉備說著說著,想要輕松的露出笑意,結果氣血上湧,心口一緊。
感覺以前一片漆黑,無力的垂到了關羽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