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張飛剛醒來,還沒來得及埋怨幾句就看到這種場景,氣不打一處來,但這是自己大哥,馬上爬起來不顧眩暈衝過去,同時扶著他到了自己方才躺著的臥榻上。
這眩暈昏睡也是來得有趣,剛巧是輪著來的,一人一人接連來躺。
劉備昏死過去,這些文武裡裡外外忙碌到了後半夜,醫官來把了脈,又給他推氣一番,慢慢才蘇醒過來。
“皇叔是急火攻心,真不可再氣他了,需要養一段時日,才能恢復。”
“好,多謝先生。”
關羽抱拳行禮,送醫官出去,驅散了軍中的偏將,還有無關來探望之人,又下令傳言,分派了其余將士顧好各地的駐守防備,不可給曹仁乘勝追擊之可能。
才回到屋內,此刻屋中不過幾人,清靜得很,連平日裡喜好熱鬧的張飛也不怎麽說話了。
一臉的迷茫,在蒲團上跪坐著發呆,他臉色都還是土灰的,從大火裡回來之後,甚至沒來得及洗臉擦拭。
歎了口氣,關羽走到劉備的臥榻前,半蹲半跪在床頭,輕聲說道:“兄長不必擔心。”
“此前雖敗,計謀為人識破,可自此時起,無非守城鏖戰而已,不會再有計策之事了。”
“我等,皆是武夫,善於帶兵治軍,唯有命爾,若是曹仁來攻,依托這城池高牆,可與之玉石俱焚,他想要跨過新野,也並非是易事,大哥盡管放心。”
此時此刻,這番話可安人心。
劉備聽完當真欣慰了些,二弟這般心思,世間少有,他不光是戰場上萬人敵之將,如今雖敗但卻還有如此鬥志,甚至能讓麾下兵馬同生共死。
有他在,士氣不會低落到完全不可集結兵力,“多虧了你了,雲長。”
劉備面色略微蒼白,伸出手和關羽緊握在一起,長長的舒了口氣。
“唉……真沒想到,最終居然會是這樣,如此結局,誰能料想。”
“博望坡一戰,損傷過萬,我心痛難忍……”
劉備眼眶紅了,嘴角不住的顫抖,說話時候囫圇不清,情緒似乎又開始激動起來。
“大哥,千萬不要激動,勝敗乃兵家常事,無需太過掛懷,今雖敗,當思後日得勝。”
“不可心囿於此,反遭禍亂。”
“並非如此,軍中兵敗,我軍心未亂,皆是你功,我又怎能一直囿於此事,只是我劉玄德如今貧窮撩倒,這些死去的軍士,又如何撫恤他們的家人,當真是愧對了他們……”
“當時他們參軍之時,有些還是父母來送,我也曾應承過,如今卻到如此境況。”
“主公,孫、糜兩氏還有家產在身,此次全數拿出來,可以撫恤一二,無需擔心。”
“公右……”劉備遠遠探頭看了一眼孫乾,神情頗為感動。
“另外,可向劉表求援,若是曹仁來攻,他肯定也會有所資助。”
“不錯,”關羽冷哼了一聲,“哼,此人感而無信,不值得尊奉也。”
說罷,起身搖頭,負手而立,背過身去不想讓劉備看見他的表情。
關羽身為主將,在此後又差人到襄陽去打探情況,發現糧草調令根本沒有,這一兩年來已經逐漸不管新野之地駐防的劉備兵馬了。
而且,在打探之余,還得了一句譏諷之語,說是不問新野要糧草上繳就不錯了,還每月要糧,討飯都不敢這麽理直氣壯吧。
聽得這些話,關羽的性子本來高傲,自然不會再去要,現在又聽得大哥說找襄陽求援。
並不好再發表任何看法,對於他來說,此時不去攻伐南陽郡之後的各個城池,就已經是最大的尊重了。
否則,他早就帶兵開始向後打了,不出幾日就可以攻城略地,取不少城池在手,收地募兵,不在話下。
至少可多得數萬兵馬,日夜操練未必不能成精銳。
“雲長,”劉備喚了一聲,算是柔聲而言,想要稍稍安撫一下關羽的心續。
沒想到張飛先行回答,吼聲如雷的道:“那劉表、蔡冒等人都是一齊的,就從來沒把俺們當自己人看,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荊州之地雖兵多將廣,但俺看來大多也都是些草包。”
“與其讓曹軍來把地盤佔了,還不如俺們自己動手,何必交托給他人!?”
“三弟,不可胡言。”
關羽輕聲呵斥,也不多言,等待劉備把話說完。
“二弟、三弟,如今兵敗之後,軍心浮動,荊州之地的百姓、士族很快就能聽見戰報軍情,自然會有動蕩,我等此時若是威逼劉景升,並無用處,唯有求援方可喚其心,相助於我,哪怕是送來糧草軍餉,再出兵進駐威脅安定,也是極好。”
“博望一場大火,讓曹仁軍佔據了各處要道,想要擊退他,談何容易?只能期盼他糧草殆盡,但現在剛剛秋收過,他軍中錢糧定然極為足備,如何等得到?”
劉備說著絕望的哀歎了一聲,接著苦澀道:“否則,便只能期盼曹操北方有亂,可偏偏那徐伯文大軍鎮守北方,神威赫赫,烏桓與遼東都已平定歸附。”
“更加不會有亂事,除卻劉表來援,我已想不到任何辦法,或許我們真的需要一位軍師,一位深諳兵法,懂得排兵布陣的賢才,那鳳雛……若是真的就好了。”
“還惦記臥龍鳳雛呢?!”
張飛眼睛都快瞪掉出來了,滿臉無奈且略帶埋怨的盯著劉備,“大哥,真是失心瘋了吧?那個徐庶把你害得多慘,還不明白嗎?他分明就是徐臻的內應探子。”
“什麽臥龍鳳雛,這不都是徐臻編出來的嗎?那個司馬徽肯定也是在欺騙您。”
“唉喲……別想著去找了,被騙得還不夠慘嗎?找來了又被人騙!而後把我們所有的安排全部泄露給徐臻!徐臻那人陰險狡詐,大哥你不會真的以為他是善類吧?!”
張飛滿臉糾結,內心無比難受,勸不住大哥這顆心,當初的確招攬過徐臻,他也表達過善意,不過並沒有什麽交情。
後來也是各為其主,都有過算計,如今想著如何擺脫他便是了。
“我恨不得斬了他的頭顱,狠狠地踩幾腳!”
劉備腮幫子鼓起,咬著牙說道,若說以前或許還有些留念,現在已經全然沒有了。
只剩下無盡的恨意,他感覺徐臻就是上天專門派來折磨自己的。
當然,袁氏的幾兄弟也是怎麽認為的。
“也要寫一封書信,立刻告知劉景升……”劉備歎了口氣,“言辭可犀利一些,若是不肯我們遲早為求保全,自然不能白死於新野,要先將此話說明,否則境內百姓還會說我劉備不思恩情,反倒不知現下還有兩萬兵馬,二十余萬百姓即將遭受池魚之禍。”
“不錯!正該如此!”
關羽和張飛這才稍稍有些笑意,否則按照之前劉備的性子,寧可自己被劉表辜負,也無懼身死於此。
但,自己死或許不算什麽,可以忽視不計,可麾下這些將士呢?他們也都有親屬在新野城內,難道要帶著他們一起去赴死嗎?
仁義自然不可隻對劉景升與士族,一樣要真正顧及平民百姓。
“大哥,如此方才可安定人心,讓百姓軍民安心跟隨。”
關羽久違的露出尊敬神態,對劉備彎腰躬身,雖然依舊憂愁,可得此一句話,也算明白劉備應當已經恢復冷靜,不再如此前那般昏昏沉沉。
……
荊州,襄陽。
“新野大敗了……”
“主公,曹仁一把火,將劉備兵馬燒去足足一半,如此再也無法作戰,我看……曹仁並未損失多少兵力,就已經可以擊潰劉備兵馬,曹氏之威名不虛傳啊,主公必須要三思。”
“此刻若是派兵支援劉備,或許會讓曹仁退兵,可是,一旦如此肯定會得罪了曹操。”
蔡冒滿臉焦急,苦口婆心的規勸著,雙手張開頗為賣力,在他看來此時決不可和曹操交戰,荊州之地兵馬根本不夠,若是交戰兵敗,他們所有人都得不到好。
這番話引起了床榻前所有文武竊竊私語,乃至頗為慌亂,幾乎是六神無主。
“是啊,說得不錯,現下並非是擔心糧草兵馬短缺的問題,而是支援劉備便等同於與曹操為敵。”
“曹操檄文之中雖對荊州爭鋒相對,但卻從沒說過要出兵。”
“主公,我得到了情報,此次曹操出兵是旨在劉備,為了報此前劉備之仇怨,此前劉備棄曹操而去,觸怒其心。”
“如此仇怨我們不好橫插其中,何苦為了一個區區劉備,讓我等遭受戰亂之苦?”
“主公,且當三思,那劉備送來的書信,應當不再有所回復,並且令近鄰太守嚴防,不可讓他有機可趁,此人絕非善類,來我荊州必定有所圖!”
“主公三思!”
“還請主公三思,切莫被劉備所擾,與曹氏交戰!”
“曹氏檄文,反當回應,朝貢天子以安其心,如此回歸漢廷,方才是荊州圖存之道,讓百姓免遭戰亂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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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嘴八舌,無數言論起,讓在床榻上躺著的劉表頓時咳嗽而起,原本蒼白的面龐變得紅潤,但這卻不是血色而起的紅潤,是他被這些文武氣得如此。
“你們,你們……”
劉表知道眾怒難犯,而且文武都是各家族推舉而起的人,這些人佔據了荊州之地各個郡縣要道。
他們尊奉劉表為主公,但是舉薦之恩卻是來自於各大家族,當蔡、蒯兩族都有親曹之意後,其余家族自然就選擇了沉默。
而劉表為了自己的兒子劉琦,將兵馬心腹調任到了江夏,現在自己在襄陽反而沒了助力。
“劉玄德乃是大漢皇叔,他親口所言,天子在許都不過是囚籠之中,曹操名為漢相,實為漢賊!”
“若是我也歸降於他,如何去見列祖列宗,你等皆食漢祿,怎能說出這等話來?我劉景升,雖要將劉備放在新野,為我荊州以拒北面之敵,當初乃是諸位一口同意!”
“怎今日又到如此境地?!這些年,劉玄德在外名聲如何,諸位難道心中沒有一杆秤嗎?!他的確是一心為民!”
劉表激動之下,又一陣眩暈坐在了床榻上,面色頓時又回蒼白,讓周圍文武立刻就圍了上來。
“主公莫急!”
“主公切莫心急,不可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
“劉玄德,這不還沒來求援嗎,或者他自己有辦法解決,抵抗曹仁兵馬入侵,也無需我們相助呢?!”
“真不是,劉備已經送了三封書信來了,昨夜又來了第四封書信,要我們出兵支援,否則曹仁必將攻破南陽,而他也為求保全,唯有自取去處,你等聽聽這話……”
一名軍中將領當即苦哈哈的說道,此事已經上報了蔡冒,不過他似乎還沒有告知劉表。
是以,說完這話他被蔡冒狠狠地瞪了一眼,當然也是這將軍看不下去了,特意在此刻將話說出來,讓劉表好歹下令來主持公道。
否則日後傳出去,對他們可不太好。
或許他人都要說荊州文武如此對待外來之客,而且還是仁義之名滿南北的劉皇叔。
日後於荊州所有人的名聲似乎都不好,還遲早會多一名勁敵。
劉表聽聞,愕然看向蔡冒,怒拍床榻而起身,推開了他的攙扶,當即吼道:“你為何不告訴我?!”
蔡冒苦著臉連忙躬身,“主公,這事兒不可胡亂告知您,末將本來打算,在您身體好轉之後再慢慢上報,誰知道現在……劉備兵敗居然如此之快!”
“他當真無能之極,若是我們再將兵馬派遣去支援他,日後還要多折損更多兵力!”
“放肆!去與不去,難道是你做決定嗎?!蔡冒!我還沒有死, 難道你就已經是荊州之主了?!”
“不,不是!”
蔡冒眼眸頓時瞪大,連忙後退數步,而後跪伏在地,滿臉惶恐俯首向地面,劉表這些年溫和謙遜,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麽大的火了。
而且,他現在的余威當然還在,若是要殺蔡冒,便在這堂上,立刻就會有宿衛動手,蔡冒根本反抗不了。
如此觸怒主公,蔡冒心中如何不懼怕。
“不是!你敢說不是,為何劉玄德的書信,不拿給我看!現在將所有的書信都交上來!”
“如今大敵當前,曹仁隨時會圍攻新野,若是他兵敗身亡,我要背上一個不顧同宗的罵名!你們誰能擔當得起!”
劉表怒喝一聲,滿堂文武不敢說話,蔡冒更是大汗淋漓,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當即派人去取劉備的書信到此來,而且心中也頓覺不妙,這樣看來似乎是無法再攔住主公了。
劉備應當還真的能得到兵力支援,可若是真的和曹操為敵,日後荊州一旦被攻破,他們豈能還有完好功績?!
不被斬殺就已經算不錯了,此時又該當如何勸戒?!
劉備這人,當真氣運不錯,總有貴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