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滿是灰塵,孤岩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晦暗的四周,自己面臨著即將窒息的風險。他咬著牙用手嘗試著推開阻擋自己去路的巨石碎片,卻徒勞無功。
超英剛才由於被法師們用魔法推開,逃過一劫。但由於被魔法力量充滿,現在正顫顫巍巍,腳步迷離地走向戰場的中央。
孤岩將臉貼在了石壁上,透過極小的縫隙,看到了一個虛蒙蒙的身影。
“嘿,夥計,救我,救救我!救……”但當他徹底看清超英渾身上下毛發縫隙內幾近溢出的紅色能量,散發著危險的信號時,便不敢再出聲。
超英聽到了孤岩的吼聲,病態的顫抖著腦袋,看向了這邊。
孤岩看到對方被魔法能量擠到腫脹變形的面部和扭曲的五官,不住的後退,直到碰到身後的岩壁停了下來。
超英則慢慢地向前走著,用意志力強撐著自己瀕臨破碎的身體。
戈文站在高坡上,老遠看到了這一幕,趕緊扔掉鋼爪,跑向超英。
“超英,我來了!”
對方看向戈文,抬起顫顫巍巍的手,用兩根手指從頭部側面滑向空中示意,動作詭異而緩慢。
但,還是來不及了。
紅色的魔法火焰從超英的眼中射出,隨後就是鼻子和嘴巴,七竅都冒出了淡紅色的能量。隨著耀眼光芒而來的就是巨大的爆炸聲。氣波力量之大,瞬間將靠近的戈文整個掀飛。好在多奇和孔格及時跳起,用身體擋住了即將撞擊在尖銳的巨石碎片上的戈文。
孤岩用雙手擋住臉,看到眼前巨石碎片上的道道裂痕才發現,眼前的銀蘭多是想通過自身被施放的爆炸性魔法炸開堵著的巨石碎片來挽救自己。
縫隙被擴大,孤岩伸出了一隻手。
“救命,救我,救命啊!”
戈文抖掉身上的石屑,在旁邊獸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馬上帶著一眾獸人開始搬開地上的巨石碎屑。
好在剛才超英的爆炸將大量的大碎片變成了小碎屑,也沒有引起二次坍塌,運氣之神這次偏愛孤岩。只是速末和蘭寒等一眾年輕的獸人看到地上超英的身體碎塊後,不住的惡心乾嘔。
幾個原始獸人用武器和地上的石塊敲打著已經逐漸接近破裂的巨石碎片。
洞口再一次發生了小規模的坍塌,孤岩也被掩埋了起來。好在一眾獸人不停的挖掘著,很快就離求救的聲音越來越近。
戈文尋找著超英和孤岩的蹤跡,挖著挖著,發現了一隻毛茸茸的手朝著天空,趕緊用力拉出對方。
“怎,怎麽是斷手?”
“我在這,方向沒錯!”
不久後,孔羅和戈文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拽著孤岩,幫他脫離了危險的境地。
“咳咳,咳,克,克羅文呢?戈文大哥?”
孤岩不顧手部的灼燒傷口,搖晃著戈文的肩膀。但周圍的獸人們除了大量人類的屍體後,便再無其他發現,隻好趕緊架著他離開了搖搖欲墜的剩余巨石碎片。
“不,克羅文他沒出來,”孤岩扭頭看向巨石下方,“放開我,聽不到嗎,蠢蛋!克羅文被壓在下面了!”孔羅用力架著孤岩,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身後,巨石的一部分再次發生坍塌,徹底將剛才三個獸人的戰場整個封住。
孤岩推開想要為自己包扎的速末,拖著瘸腿依然單手翻找著石塊,想找出縫隙中的克羅文,哪怕是他的屍體也好。
孤岩滿眼熱淚,
忽然注意到了自己一直緊握著的右手。那其中,正是克羅文的掛墜。 紅岩氏族的一眾獸人看著落寞流淚的孤岩,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孔格剛想拍拍孤岩的後背以作安慰,但看到滴上淚水的掛墜,又看了看剛才自己族人從碎石中發現的一隻斷手,心中猜出了個大概。想起自己之前的態度,隻好收回了手。
“克羅文已經踏上了榮耀之路!致敬!”
“喝!”
在場紅岩氏族和戰狂氏族的獸人將右拳拳心向內,平放在心口,低頭默哀著。
孤岩心中憤恨不已,腦海中滿是對所謂的“榮耀之路”的質疑和不屑。當他剛要出言討伐孔格,腦海中卻閃過一個畫面。眼前的獸人一臉肆意、眼中閃爍著勇氣的光輝、滿臉寫著自信、招呼著在場的獸人跟隨他。這個獸人更是當克羅文面露怯意之時,大聲鼓勵並勸他一同前往教國和獸國的戰場,還帶著一副熱情面孔,整個獸人光芒萬丈的鼓動者。
孤岩這才想起,勸克羅文上戰場的是誰。一瞬間止住了眼淚,動作僵直、臉色煞白、惶恐不已。
天邊的烏雲散去,閃電消失。野生霧走的叫聲響徹安靜的嚎哭峽谷,朝陽溫暖的光輝遍灑大地。
“克羅文,下次我救你!再別說了!”
這句話的聲音忽然在孤岩腦海中響起,震的他瞳孔放大,雙腿發軟。
戈文看著孤岩顫抖的雙手和眼角流下的汗水,心中也十分惋惜。因為在他看來,孤岩眼角邊的正是淚水,以及他囁嚅的樣子,仿佛無聲的哽咽一般哀悼著克羅文的逝去。
此時,一個熟悉,但又無比陌生的聲音響起。
“朋友,多麽的珍貴啊。信任,換來的卻是失去生命。”
孤岩憤怒的將胸甲脫下,尋找著脖子上魔法石的痕跡。沒有找到後,又發瘋一般的怒視著眼前的獸人,指向大家的手還微微的抖動著。
在場的獸人對克羅文的表現確實十分欣賞,再加上剛才的救命之恩,依然保持著低頭哀悼的姿勢。他們知道孤岩是為了發泄對大家的怨氣。在場的紅岩氏族獸人自知理虧,其中的一部分獸人將武器插在地上,向著巨石的方向單膝跪地。
但其實不然,孤岩並不是因為這個暴怒,他知道這些獸人並不會對克羅文的印象產生巨大改觀。長年累月的歧視不會因為一次善舉而改變,往往暴行才會。
孔格作為這次軍事行動的總負責獸人,將上身的胸甲脫下,亮出健壯的胸膛。
“小子,這次是我……”
孔羅兩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大哥抬起來的胳膊和脫下來的盔甲,眼中滿是狐疑和不解。但當他看到孔格臉上的堅毅時,隻好慢慢收回了右手。
“如果你有任何不滿,還請你……”
“閉嘴!不是你!”
孤岩腫脹著一隻眼,拖著殘缺的腿往後退著,用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把劍,指著天空,瘋狂的咆哮著。
“出來啊,出來!”
孔格作為一名榮耀感爆棚的戰士,看到這一幕,慚愧感更深了。
戈文看著孤岩的表情,又看了看天空,心中明白了大半。
“孔格?對吧,咱們營地見。現在損失慘重,這個家夥是我們營地的,我作為一把手,我來處理。”
戈文說完,趕緊抓住了孤岩的雙肩,卻遭到了對方激烈的反抗。
多奇一個墊步右勾拳,將孤岩打回現實,但是把他的意識送上了天空。
戈文無奈的看了看多奇,對方則識相的接過孤岩的胳膊,架了起來。
“勁兒大了,老大,我的。”
看著收拾著戰場殘局的獸人們,戈文還是嘗試著幫助正在尋找著超英全屍的刃狼翻找了起來。
對方滿眼淚水,看著同族親胞英勇廝殺,卻死無全屍,臨死前還想著拯救同伴,更是淚水橫流。好在刃狼見耀光找到了岩石中彎曲變形的鐵爪,趕忙令其撿起,吹掉了上方的土屑石灰,小心的放入了背包中。
紅岩氏族清點著損失的獸人同胞和戰場的戰利品,戰狂氏族則用武器將在場還活著的人類一一擊殺。孔羅看著一地狼藉,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拉爾法點燃的是幾年前幾兄弟一起共事時,報答情誼的“救命煙花”。雖說是過命的交情,但孔羅主要是抱著掙錢和多年以後的炫耀的目的前來支援。自認為教國的攻勢較輕,直到打完才發現兩方堆積如山的屍體。看著旁邊哭泣的一眾同胞,這才明白,如今是落得了個損失慘重,費力不討好的下場。
紅岩氏族的多數獸人都是抱著羞愧的表情,不同於互相攀談吼叫的戰狂氏族。這邊安靜的宛如教國首都的王立圖書館一樣安靜。尤其是那個被克羅文戴在胸口十幾紀的女獸人在看到孤岩手中的掛墜之後,更是咬著嘴唇,眼含熱淚的幫助著同胞的工作。但看她的樣子,不能說是心不在焉,只能說是做的一團稀爛。甚至連包扎的繃帶都幾次掉在地上,戰狂氏族的傷員見狀,直接喊其他的紅岩氏族獸人過來代替其幫忙。
朝陽升起,維拉羅等一眾矮人喝的酩酊大醉,在矮人小屋群中沉沉睡去,只有維西西在擦拭火炮時不小心點燃了還能用的一部分火藥,造成了高台燃燒起巨大火焰。
拉爾法本來是躺在床上,腦海中盡力地消化著啟告訴的一切。但奈何眼皮直打架,渾身酸痛的醒來後隻記得啟告訴自己的根本任務:找到啟的第四代,第五代,第八代和第十代靈魂碎片。
說得容易,怎麽找呢?正常的壽命四五十紀,幾代幾代更迭,尤其是啟口中常說的什麽一千多紀的復仇,到現在是孤岩,那第四代靈魂他活了多久?!
正當拉爾法拿起一根樹枝打算在地上算一算時,戈文等一眾銀蘭多在火光的指引下返回了矮人隘口營地。
戈文疲憊萬分,一進大門就坐在了營地內的熔金石地板上。
拉爾法拍了拍星陽的腦門,然後走向了戈文。
星陽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眼前就是灰頭土臉的孤岩頂著一張抹滿了綠色草藥的腫臉。
“怎麽,輸了跑回來了嗎?”
“死,死了,全死了……”孤岩雙手顫動,雙眼無神的盯著地面,腰間的劍鞘空空如也。
星陽心中有一股極強的不好的預感。
聽完戈文的敘述,拉爾法站起身,想要說什麽,卻只是一臉的無奈。昨晚還是被滿心興奮和爆棚的好奇感佔據,現在的好心情則完全被死亡的消息衝散。
拉爾法走過來,提起孤岩的領子,但對方經歷了戰爭後,渾身的衣服破破爛爛,反而像一坨泥巴一樣滑落在了地上。
拉爾法剛要抬起拳頭,
“不用浪費力氣了,沒發現你的傷口崩開了嗎?”
聽到啟的聲音,拉爾法停下了高抬手的動作,擦拭了一下肩膀上的鮮血,轉頭看向了星陽和戈文。
見兩獸人都微微點了點頭,拉爾法放下拳頭。
“這一路上我沒少摧殘他,這小子,可真是瞎胡鬧。”
“您,您能和他溝通了嗎?”
“雖然和他建立聯系的方式是因為他質疑其他獸人,但因為營地獸人的死亡作為契機,還是挺浪費的。”
拉爾法記起了剛才戈文事無巨細的講述,想起了雷電的事情。
“那個用獸頭錘的孩子表現很英勇,雖然在營地的前期基本沒有什麽大的貢獻,但這次也算是不鳴則已了,給他舉辦一個體面的葬禮吧。”
戈文走上前,拿出腰間綁帶上的一隻斷手。趁此時機,啟又將克羅文臨死前的釋懷和笑容展現在了孤岩的腦海中。後者瞬間用力抱著腦袋,咬著牙,蜷縮在石床邊。
星陽看著孤岩一臉痛苦的的樣子和戈文拿出的斷手,再加上剛才啟的講述,明白了大概發生了什麽。
“教國全滅嗎?”
“主要頭領跑了,物資全部繳獲。營地內的超英和克羅文死亡,算上之前的星,空白和煌星,就是這麽個情況。”
拉爾法捂著臉,心中不停的質問著自己這次指揮到底做得怎麽樣。
不久後,孔格帶領著戰狂氏族和紅岩氏族的大批受傷獸人歸來。將大量的醫療物資放在營地後,開始向拉爾法一行獸人詢問食物的下落。
“雖然目的達到了,但代價有點大啊。”啟用奧眼在空中觀察著營地的情況,“你現在還得用營地的食物儲備來滿足這幫饑渴的家夥們。”
戈文看了看四周。
“按照傳統,咱們還得給錢吧?”
拉爾法眼神中滿是無奈,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了晨的有效指揮,這次行動幾乎傷到了營地和另外兩個部落的大動脈。如果教國再次出兵,周圍的部落和氏族很大概率不會再出兵援助。另一方面,他的指揮出了很大問題,而且沒有獸人怪他,這讓拉爾法內心更難受了。
孔羅看著出征前七八百體量的隊伍,現在只剩不到七十幾個獸人,山精山魔全部陣亡,剩余活下來的棘豚也大部分回歸野生,極其的憤怒之余,卻又沒辦法找到發泄口。
拉爾法慢慢走上前來,將抵禦教國侵略和以後幫助矮人協約的大量寶石盡數裝在袋中,送給了孔羅。
“兩大袋子熔金石礦產,夠誠意了吧?”
孔羅瞪著雙眼,鼻孔中喘著粗氣。
“你當我們是傻子?我們又不會鍛造這種礦石?!你們……”
孔格一手搭上了弟弟的肩膀,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
孔格將部族獸人遞上來的草藥抹在上身。
“以後我們會來這裡鍛造,但是我的族人損失慘重,兩個月以內無法支援。這次除了之前說好的醫療和食物方面,我們全部拿走。”
星陽也很生氣,但看著落寞的拉爾法,嘴唇張了張,卻沒有說話。
孔羅將暗紅色的臂甲留給了戈文,作為救他們一命的憑證。
戈文看著行完禮的孔格孔羅兩兄弟, 也回了一個。待上午過去,整理完畢的一行獸人帶著大量的物資離開了營地。霍陀倚著門框,滿臉笑意,維拉羅也看起來十分輕松。
拉爾法看著兩個牢籠內的迪茵和短面龍,本來想把孤岩關進去。但現在,顯然有更重要的任務亟待完成。
迪茵閉著眼睛,用剛才從雜草堆中翻出的一根小鐵絲用力地捅咕著鐐銬上的鑰匙縫隙。
拉爾法拜托瓦爾打開牢房鐵門,走進後看著眼前皺著眉咬緊牙關假裝睡著的迪茵,不免忍俊不禁。
“如果你在嘗試打開熔金石製的鐐銬,我勸你省省力氣。如果你打算搶我手裡的武器,”拉爾法晃了晃手中的紅刃。“你可以試試。”
瓦爾將拉爾法所說一字一句的複述給裝暈的迪茵後,對方才慢慢睜開眼睛。
“要殺要剮,隨,隨你們!”
看著對方眼中含淚的樣子,以及騎的僅僅是一隻畸形的短面龍,想必是參軍不久。
然而現實原因是徽的大哥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孩,便隨意將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放在了龍騎士小隊統領這種職位上。
“把附近教國城市的信息全部告訴我,一字不落的。”
聽完瓦爾的翻譯,迪茵放下了一絲戒備,畢竟對方的刀尖直指著自己的鼻子。
“別,別做奇奇怪怪的事,而且要給我松綁。”
拉爾法指了指背後被大塊熔金模具禁錮著的短面龍,畢竟她在戰場上對這條龍的各種關心都在自己眼裡。迪茵見狀,隻好乖乖站起身,將雙手上沉重的鐐銬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