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意料。

第二天。

一封戰書從東海星月島，不遠萬裡送入了聖京。

五條虯龍從東海而來，行雲布雨，聲勢浩大。

為首的虯龍銜著戰書，擲於紅塵凋魚店之前。

張口朝四周洪亮地道:“二月初二，東海之畔，龍門石窟，星月島敖白挑戰大周天驕——刀魔楊罡，不死....不休！”

楊罡站在店前。

伸手接住落下的戰書，面露冷笑。

聖京的天空風雲變幻，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

整座京城都聽到了那虯龍的聲音，頓時嘩然。

星月島龍族竟如此大張旗鼓，欲挑戰新晉神話天驕！在聖京這種地方……他們瘋了不成?

便在這時。

聖京西北角忽然升起一道劍光，如雨幕之中一條蜿蜒的靈蛇，飛至五條虯龍頭頂。

劍光靈蛇一繞。

頓時。

五顆猙獰的龍首臨空飛起，龍血如雨，灑落一地。

“擾亂聖京重地，當斬。”平靜的聲音，隱含無盡煞氣。

楊罡抬頭向聖京西北看去。

青雲閣嗎?

說來這麽多天過去，自己也該去青雲閣報到了。

隨即。

他看向手裡的龍族戰書，目光森然。

“二月二，龍抬頭嗎?”

剛入仙境就迫不及待來送死。真不愧是……東海龍族啊！

天空的風雨漸漸止歇。

楊罡靜靜立在門前。

龍血染紅了店門的道路，周圍無一人敢接近這裡。

直到街道盡頭緩緩走來一個身影。

來人頭戴鬥笠，身穿蓑衣。

手中持著一柄細長的竹鞘長劍。

似如一個江湖殺手，一名片葉不沾身的劍客。

他緩緩走至楊罡身前。

楊罡的目光落在來人的劍上，神色微微一動。

“這一劍，如何?”來人靜靜地道。

聲音一如剛才，那天空一劍斬五龍的神秘人。

“好劍。”

楊罡抱拳行禮，“楊罡，見過青雲閣師兄。”

“李進。”

蓑衣劍客平靜地報出名號。

楊罡頓時訝然:“二十年前，青雲爭渡第一人，細雨劍仙，李進?”

“是細雨劍客。”李進糾正道。

隨後。

他澹澹地道:“青雲第一，我不及你。”

當年的他在青雲渡上橫掃一切，最終使聖君落下符詔，青雲之路顯跡。

李進踏雲而上，卻敗在了第二關。

與楊罡這個青雲階親自認定的青雲少年相比，確實多有不如。

“李師兄說笑了。”

楊罡讓開身子，想請李進入店小坐。

心道當年是細雨劍客，現在入了仙境，豈不就是細雨劍仙了嗎?

“不必。”

李進將細雨劍抱在懷裡，道:“青雲爭渡結束已有半余月，龍族戰書已至，你該去青雲閣走一遭了。”

“楊罡正欲前去，勞煩李師兄了。”楊罡笑了笑。

在青雲閣的眼裡，似乎根本沒想過自己會避戰。

這是神話天驕的心氣，亦是青雲閣眾天驕的心氣！

他們相信與自己同樣的人，甚至更優秀的人，不可能怯戰。

“那麽，請了。”

楊罡伸手一引，示意李進先行。

“請。”李進冷酷點點頭。

二人踏過五顆猙獰的龍首，隨即向城北青雲閣行去。

青雲閣。

位於聖京之北，一座高峰上。

高峰頂部，屹立著百丈高樓，與城外的三千丈青雲山遙遙相望。

門前有掃地的老人。

有看門的老人，有種菜的老人，有曬太陽的老人。

還有為了一點小事，爭得面紅耳赤的老夫妻。

唯獨不見一個年輕人。

頓時。

那一種高高在上的氣息，在楊罡心中徹底被打破了。

“這就是青雲閣?”楊罡愕然。

這青雲閣，怎麽和養老院一樣?

隨後。

他仔細打量那些老人，頓時心頭一凜。這些老家夥的修為，他一個都看不透。

“原來……這就是青雲閣。”

楊罡心中恍然，跟著李進小心翼翼繞過那些老人，踏入了青雲閣百丈高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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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的身形消失。

一個個老家夥頓時動作一滯。

悄無聲息圍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談論了起來。

“老趙，你覺得怎麽樣?”

“不錯，有我當年一半的風姿了。”

“少吹牛！”

“神話天驕五百年未出，他將來的成就，可不是我們這些老家夥能想象的。”

“呵~~上一個神話天驕，還不是夭折在了求道的半途上。”

“哼！少說廢話。孤身深入十萬妖域，欲斬百萬妖……夭折的天驕，可算不上天驕。”種菜的老人道:“你們覺得，這一次殺那條小龍，他要用幾招?”

“三刀吧。”

“我覺得五刀。”

“我看一刀就夠了……”

“不可托大，星月島那條老龍這次必定給那小白龍全副武裝，非尋常的紅塵仙可比！”

“那就三刀吧。”

“呵~~~”門口曬著太陽的老頭挪開臉上的書籍。

他看著天空騰躍的金烏，默默笑了起來。

“一刀?三刀……以這小子的凶性，老夫怎麽覺得，這一次不是他能斬幾刀，而是他想斬幾刀呢?星月島，東海龍族……殺劫將至，還渾然不知喲！”

踏入青雲閣。

眼前的景色頓時一變。

楊罡如進入一片青色的星河。

腳下是宇宙虛空，無處落腳。前方星光點點，匯聚成一片青色的星河。

“這……”

楊罡有些驚訝。

這青雲閣，竟仿佛一個小千世界，一個類似於青雲之路的洞天世界。

入眼所見。

青色星河上，每一顆星光都是一個虛幻的身影，記錄了一個人的生平。

“這便是青雲內閣。”

李進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他抱著細雨劍，靜靜站在虛空中。

“青雲閣無上下尊卑之分，閣中天驕皆為道友。各自在青雲閣中留下自身道韻，以武論道，取長補短。”

“閣中留名的大多數人，皆散落天地四方，或於仙山古林中悟道。或於紅塵世俗中摸爬滾打，感悟人生……”

“唯有少數道理有成者，受仙朝敕封，得天師、神將之名，享受仙朝供奉。”

“在八部之上，於體制之外，地位超然。”

李進轉頭看向楊罡，說道:“你現在明白，為何我們放任你在外開店，半月不來青雲閣述職了嗎?”

“師弟明白了。”

楊罡雙手一拱，心中欣喜。

這青雲閣的運作方式，他簡直太喜歡了！

“你看——”李進忽然張手一引。

頓時只見漫天青色星辰，自天幕上落下。

化作一本本書籍的模樣。

“進入青雲閣，除了能至這青雲星河中，以自身之道，與古往今來各天驕聖賢論道。這些無數年來先賢前輩們收集的天下經典，亦是我青雲閣的底蘊之一。”

“這裡有煉體、真罡、元神人世間三境的功法。亦有直指地之極仙境大道，修之可成就紅塵仙、乃至地仙的地藏寶典。”

“這些典籍包羅萬象，有奇門遁甲之法、騰挪變化之術、開目天聽神通、呼風喚雨之能……”

李進看著楊罡的神色，靜靜地道。

“這麽多?”

楊罡眉頭一皺。

青雲閣的功法如此豐富，為何在外界卻籍籍無名，不見幾個出名的仙人。

這時。

李進又道:

“你剛入青雲閣中，可隨意選擇三樣，作為傍身之法。”

頓時。

漫天星光閃爍，分出白色、青色、藍色、紫色、金色各種層級。似乎對應了各種命階的等級，靜靜等待著楊罡選擇。

“三樣……”

楊罡看著漫天星光，卻沒有立刻動手。

而是陷入了沉思。

見此，李進隱藏在鬥笠下的面容，不禁默默露出一絲笑容。

“善！”

他心中讚了一聲，隨後便道:“楊師弟，可清楚‘道’與‘術’的區別?”

“道?術?”

楊罡被問得一愣。

隨即心中轟然巨響，大雪山魔神鑄骨功、魔神九變……焚天六刀焚天、山海、元神、坐忘、魔劫、青雲……還有斬情心訣……

這些功法，是他持之以安身立命的依仗。似乎就是李進所說的傍身之法……

也是他一身修為的根本。

可是，何為道?何為術?

它們既都像是術，又都像是道。

驀然。

楊罡眼眸閃過一道亮光。

腦中浮現坐忘天碑上，看到的那個似站在苦海彼岸，孜孜不倦修行仙境‘坐忘一刀’的身影。

“我明白了！”

他心中如一座洪鍾震動，升起無限恍然。

道既是術，術既是道。

唯有徹底理解，將傍身之‘術’化作自身的感悟、道理，自可成就仙境本源之道。

無法理解根源，如通讀百書卻不解其意，便是‘術’。

而真正的道，在仙境中的展現——便是神通！

這一刻。

楊罡身上油然散發一股圓潤自然的道韻，與天上的一道道大能道韻彼此交相輝映。

引得漫天星辰嗡嗡震動。

一旁的李進抱著細劍，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嗎?好像沒有。

那他還什麽都沒說……為什麽楊罡就悟了?

自己這個引路師兄，是不是做的有些失敗了?

李進看著盤坐虛空，已經感悟道韻的楊罡，不禁陷入了茫然。

下一刻。

只聽一聲輕叱。

楊罡身形一閃，徑直遁入虛空，盤膝坐在一團青色道韻之中。

開始與青色星河中一個個先賢留下的道韻輪道。

以自身之道韻，與那些將自身道韻留在青雲長河中的先賢，跨越古今，以理輪道，取長補短。

一股股道韻，開始在青雲星河中發生激烈的碰撞。

李進徹底陷入了茫然。

他已經踏入仙境了?

不是說只有達到仙境，才能凝聚道韻，在青雲星河中留下自身的印記嗎?

時光悠悠。

楊罡這一進青雲閣，便在那閣樓中待了半個月。

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

只有門口的幾個老頭，半個月後看著楊罡與李進出來時。發現李進走路的樣子如墜雲霧，兩隻腳都是軟的，目光中的震驚久久無法消弭。

“李小子，怎麽去了這麽久?他選了什麽?”

一群老頭紛紛圍了上來。

李進呆呆看著楊罡離去的背影。

“選了什麽……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眾人紛紛皺眉。

“我....我當時....沒看。”李進不禁羞恥的捂住了臉。

“各位前輩，別再問了。我想靜靜……”

——

而此時。

楊罡回到了店裡。

詢問了一下母親的情況，與這段時間紅塵魚的銷量。

便徑直回房。

心神沉入命階長河。

【忘塵仙君:三生三世難忘一人，紅塵輪回，隻為待君歸來。紫色命階(未完全覺醒)，可參研，可逆亂陰陽、顛倒輪回，可獲取因果機緣。】

【當前可進入劫章:清靈殺劫，紅塵問道。】

紫色光芒消散。

楊罡抬起頭。

靜靜看著頭頂，一柄仙劍如流星般落下。

“二月二，算算日子也不遠了。”

“斬出這一刀後，我就該動身前往東海。”

“這一刀……如果是半個月前，我還沒有太大的把握。”

“而現在……”

楊罡默默從地上撿起一把柴刀。

一縷縷耀眼的鋒芒，漸漸在凡鐵打造的柴刀上凝聚。

七十年沉寂。

七十年不出刀。

一生....只出一刀。

一刀出，自當天崩地裂，讓仙神驚嚎。

霎時間。

無數人正在交戰的身影，下意識抬起頭。

便見一道恐怖森然的紅塵刀光，自靈月峰山腳浮現，須臾間劃破清靈洞天的天空。

一個個仙神的身影愕然轉頭。

看向靈月峰的山腳下。

“一個……紅塵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