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下套兒

　　銷售部最壞的就是葉小天。她的壞是損人不利己，為了業績，為了面子，或者什麽都不為，就要跟人鬥，就要折騰，就要不安生。這可能跟性格有關，雖說她按籍貫是個蒙古人，但因為老家離東北更近，整個人說話做事，都比較像東北女人，雷厲風行，風風火火。

　　但可惜的是，經理也怵她。因為她的後台足夠硬，因為她的業績也夠好，也因為她最喜歡得理不饒人。跟她相反的則是白雪，標準“傻白甜”，看起來高冷，內心卻很淳樸，說難聽一點，長了一張大家閨秀的臉，卻有著一顆胡同妹子的心。正因為這樣，白雪很受客戶喜歡。找過她的團，不但經常有回頭客，還會繼續介紹各自的親朋好友、兄弟公司過來。

　　自從白雪來了之後，業績上，第一第二就一直是她和葉小天的。不過，部門輪換結束之後，開始進入銷售部實習的費爾牧，卻發現了一個不該發現的秘密。

　　原來，龍山溫泉每個月的結算，除了銷售員自己報上來的記錄之外，還有一些散客和自行來前台谘詢的團——如果這些人認識其中哪一位銷售，前台就會把這些人計入銷售的帳目，月底打單的時候，就會統計到一塊。還在學習階段的費爾牧，晚上下班沒回去，一張張翻著月底的單子，發現其中幾家白雪帶過的團，在前台的記錄裡，都寫著葉小天的名字。他沒有聲張，偷偷把記錄拍下了，第二天私下拿給白雪看。

　　白雪雖然傻白甜，但是火藥味十足，根本藏不住事。她當面質問葉小天，葉小天雖然理虧，但是氣勢不能輸，咬死不承認，同時冷言冷語——“你現在是有人撐腰了，整天不想著好好做業務，班也不上了，水庫倒走的挺勤——業績不行了，就想找我撒氣是嗎?天天出去野，能野成銷售冠軍嗎你！”

　　白雪抓起一個訂書機就扔過去，葉小天一時沒躲開，正砸在胸口上，她也是猛，不捂胸口，上來就扇巴掌，只見兩個穿著職業短裙的姑娘，廝打在一起。辦公室其他人圍觀在一旁，一時慌了手腳，也不知該拉誰。

　　等王大龍趕來的時候，兩人剛剛被拉開，看到白雪凌亂的頭髮，和臉上的抓痕，王大龍人狠話不多，端起兩杯茶水，就潑到葉小天頭上，還沒等葉小天反應過來，王大龍劈臉就是兩巴掌。

　　葉小天這下徹底被激怒了，追上來就要廝打王大龍——但她哪是對手，王大龍一米八身高，又是個大胖子，使勁一擺胳膊，把她掃倒在地。

　　王大龍瞪著她說:

　　“沒完了是吧?還想不想好好活！再作我就弄死你！”

　　葉小天被震住了，其他同事也被嚇到了。此刻的王大龍，再也不是平時嬉皮笑臉的胖子，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地痞流氓。白雪也被嚇到了，理著凌亂的頭髮，不知該如何是好。王大龍裝逼既然達成，就拉起白雪的手，衝去門去。

　　費爾牧坐在辦公室裡，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這個事，好像都是因他而起。一天之後，白雪又回到辦公室，恢復了往日的溫柔嫻淑。葉小天卻變了一個人，開始跟每個人打招呼，熱絡起來——要知道，以前的她眼比天高，什麽也不在乎，看起來冷漠無情，不喜歡跟人閑聊。

　　大家都以為，經過這一架，葉小天變得通情達理了。王大龍呢，章貝跟他深聊了一次，一是對他勸退，一是問他有什麽其他打算。他哪裡舍得走，剛剛跟白雪有一些進展，如果不趁熱打鐵，

可能就要錯過這個姑娘了。　　於是王大龍使出了絕招，賭咒發誓，決不在辦公室搞出打架鬥毆的事，有事忍著，遇到矛盾先找組織解決。然後，親自向葉小天道歉。但因為好面子，他要求是在章貝辦公室裡，不要到銷售部辦公室。

　　令人意外的是，葉小天爽朗的同意了。她看起來分外通情達理，表達了原諒及自我反省，讓章貝也對她刮目相看。一個星期之後，費爾牧才知道，原來葉小天是在醞釀另一個陰謀。

　　龍山溫泉最大的旺季在秋冬季，因為北方天氣寒冷乾燥，一到秋冬季，泡溫泉就成了市民消遣休閑的首選。而大團——就是一些企事業單位的年終團建，也會選在12月之前，因為要合情合理地花掉一年的預算，既不能趕著到年底，也不能提前的太久。於是，十一之後，很多單位就開始組織籌劃年終團建。葉小天有一個跟了幾年的大客戶，神華集團，每次來都是一百多間房，而且一住就是好幾天——這種團就是銷售部所說的豬油團，願意吃願意喝，選擇套餐都是最貴的，而且是各種項目都要體驗一把，誰如果趕上這種團，基本上當月銷售冠軍沒跑了。

　　幸運的是，白雪也趕上了這麽一個團。那天，她正在客房跑業務，前台打電話給她，說前台有大客戶找她。下去一問，說是朋友介紹的，準備帶團來這度假——朋友介紹，這在白雪的業務裡，屬於常見的基本模式。

　　於是，帶著人家看房、看溫泉，看餐廳、看遊樂設施，留了電話，約好繼續聯系。果然，三天之後，辦公室電話響了，找白雪。大團，200間，住一星期，但是時間緊，需要下周過來，可以先交定金。白雪樂瘋了，這個月銷售冠軍沒跑了。於是，她找章貝申請，把主樓的好房全部鎖定，其他銷售一概不能超預定。

　　又過了三天，定金還沒收到，眼看周末就要到了，白雪一直催著，對方說財務在辦手續，得到周一了。周一又催，定金是到了，可是金額不太對，客戶說財務搞錯了，重新繼續打款。眼看住客日期要到了，白雪越想越覺得不對。果然，到了周五，來了一輛小麵包車，加一塊不到30人，20間房也沒到——200間房沒了！

　　白雪氣不打一處來，跺腳罵道:

　　“你們這不神經病嗎?定200間，來了不到20?”

　　“我們是有200間的團，但時間還沒定下來，這不先派我們過來打打前站，考察考察，體驗體驗，你要是這個態度，我們這20間房也不住了——你得給我們退錢！”

　　前台正鬧起來，葉小天也衝到章貝辦公室，她要反映一些情況:

　　1、白雪佔了200間房，造成空預定，讓公司損失慘重;

　　2、白雪搶了自己的客戶，這個團是神華集團的，本來就是來找葉小天，結果被白雪從前台截走了;

　　3、白雪服務態度有問題，現在客戶要投訴她，而且不願意再跟她交流，指定要找葉小天對接。

　　章貝也不傻，一眼就看出這是葉小天下的套——只是白雪太傻，不但乖乖上鉤，還順著葉小天的計劃，發火都發得恰到好處。那怎麽辦呢?200間房可是真損失。

　　章貝為了維護公司的利益，只能處罰白雪:

　　1、辭退，並且扣除當月獎金

　　2、這批房20間，轉給葉小天交接

　　3、其余還在接的團，部門內找人接手

　　白雪當天哭了一晚上， 捂著被子不願出門，電話也不接，飯也不吃，第二天直到半中午才起床，臉都腫了。王大龍比她還惱火，一是傷心白雪的蠢，一是氣憤葉小天的壞。王大龍心一橫，決定走之前給葉小天來一個教訓。

　　那天他一直貓在自己車裡，煙頭的火光一閃一閃。等到晚上九點多，葉小天從辦公室出來，跟那幾個客戶說說笑笑——果然是個局，神華的人跟她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

　　王大龍掐滅煙頭，下車提起車後輪胎底下藏著的一個塑料袋，輕聲走到葉小天身後，大叫一聲:

　　“葉小天！吃屎吧你！”

　　然後，一袋糞水從天而降，潑了葉小天一身。葉小天一聲尖叫，整個度假村都聽到了。王大龍還不解恨，一腳把她踹翻，又掏出剪刀，把她的頭髮亂剪一通，還把她的職業裝撕得七零八落。葉小天滿嘴噴糞，罵個不停。

　　王大龍用手機拍了幾張圖，就快速鑽進車裡，開向了大山深處。

　　第二天，葉小天被侮辱的事，迅速傳遍了龍山溫泉。李明為了給自己的“徒弟”拔份，怎怎呼呼說要回南口剁了王大龍——當然，大家都知道，他只是過過嘴癮，並不打算因此就惹上這個麻煩。

　　發生這事之後，白雪和王大龍都辭職了。他們的業務，都交給了費爾牧。雖然這個月葉小天拿到了神華的大團，但是集聚了三個人業務的費爾牧，成了當月冠軍。

　　看到排行榜上的名字，費爾牧五味雜陳，不知該是喜是悲。而他不知道的是，陳欣也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