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飯堂,旁人異樣的眼光的竊竊私語,自然逃不開曹破延的眼睛。
不過他隻面色平靜地排隊打飯。
“喂!洗罪營的最後吃!臭小子連規矩都沒有了?”
微微皺眉,曹破延望向出聲的方向。
幾個軍漢正抱著胳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望著自己。
而領頭的軍漢也是仗著多年養成的身份差距和人多勢眾,繼續出言不遜。
“噢!你這小白臉兒,莫不是王貴隊唯一活下來那小子?”
“那怪不得,之前王貴在,你們乙隊還有點狗屁尊嚴,現在就剩你小子一人,怎?不趕緊滾後面躲著,等著給你爺暖床啊!?”
“哈哈……”
一陣哄笑。
軍中娛樂甚少,所以有樂子看人人都歡喜。
更別提挨罵的一方還是向來身份最低的洗罪營,這少年還是一隊裡唯一的活人,連個直屬的上官都沒有。
不過他們可不是同情曹破延。
這樣無人庇護,孤零零的小卒,現在挨欺負了,才更好玩兒。
無論是怒而拔刀還是委曲求全,忍氣吞聲,都是一出好戲。
周圍人的戲謔與冷漠,曹破延這個當事人自然感受得深切,不過他並不怨誰。
軍人,從古至今,有多少軍紀嚴明,作風正派的呢?
更別提現在是在古代世界觀中。
原來的世界,古代能稱得上“護國之軍”的,也只有嶽家軍等寥寥無幾的幾支。
眼下這幫士卒,身上肯定是有著軍人的發光點,但時代的劣根性也是避免不了的。
曹破延並不介懷,他選擇直接一點。
“今天我和王三虎的死鬥,你們知道嗎?”
少年沉靜的聲音響起,竊笑與私語聲一時消邇,但隨即便是更大的熱鬧。
跟同伴對視了一眼,那軍漢也是戲謔笑道:“你誰啊?嗯?你有那個臉讓爺爺們知道你的事兒?你算個球啊你!?”
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這番回應曹破延早有預料,更何況也談不上什麽氣急敗壞。
他隻溫和笑著,淡然地說出挑釁至極的話語。
“待會兒我跟他死鬥,你得來,不然你就是我兒子。當然,你的輩分還不錯,能當他爹,日後我修族譜的時候,會記得把你父子倆添上一筆的。”
軍中莽漢,哪裡會打什麽機鋒,找什麽文字陷阱或是漏洞。
要是曹破延來對質,恐怕想掰扯的話能以“誰是爹來誰是兒”這個問題,耗上一整天,最後還能邏輯自洽,不把自己搭進去。
而眼下如此粗陋的誅心之言,曹破延正好拿來激一激這些肌肉大於腦子的貨色。
“你他娘的說什麽!?你個沒鳥沒蛋的龜公!也配跟爺爺頂嘴!?”
軍漢大怒,本來就看這小白臉兒不爽,見他還陰損地罵回來,更是怒不可遏。
拳頭捏得吱吱作響,不過礙於軍規,他還是沒敢動手,隻鐵青著臉走到曹破延前面的隊伍旁邊。
粗暴地擠開一人,軍漢冷笑道:“你不是喜歡排隊麽?今天爺爺讓你排個夠!”
其他幾個同行的軍漢,也是嬉笑著走來,不過他們沒那麽粗暴,隻跟前後打個哈哈,便順利插進了隊伍裡。
被擠出隊伍來的士卒路過曹破延身邊時,輕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不過他也沒跟曹破延直接衝突,隻乖乖走到後面排隊去了。
見狀曹破延低頭沉思了片刻,
也是抬起頭來,神色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他拍了拍前面士卒的肩膀,後者疑惑中帶些緊張地扭過頭來,只聽曹破延另辟蹊徑地問道:“他們插隊,你不生氣嗎?”
聞言士卒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不知該說些什麽,而前面時刻留意後方的軍漢們,也是哄堂大笑起來。
“搞半天還是個沒長毛的小屁孩兒啊!說話又怪又蠢!我看沒了王貴罩著,你能活著回來幾次!?”
笑聲有些刺耳,旁邊還有人笑著提醒道:“對了!這小孩兒還說待會兒有個什麽死鬥!哈哈!能不能活著吃午飯都不一定呢!”
又是一陣笑聲繚繞,這次連很多不乾他們事的旁觀軍士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曹破延見他們笑得這麽開心,也是彎起了嘴角。
二話沒說,他直接脫離了隊伍,徑直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動作輕柔但力道十足地推開一臉驚詫的“第一名”,自己站了過去。
“喂!你這就不地道了吧!?”
面對隱隱含怒的質問,曹破延輕笑著回答,但音量絲毫不小。
“我之前問了,你們都沒反應,那我就當你們都默認嘍!”
軍中人士,基本心中都有凶戾莽氣,此刻也是被曹破延的嬉皮笑臉激了出來,直接罵道:“我他娘的啥時候同意了!你小子是覺得我好惹!?”
笑容消失,曹破延連嘲諷的表情都懶得做。
語氣淡漠地反問道:“那為什麽之前他們罵我你不站出來,他們插隊你也沒站出來,現在我來了,你倒是急了?”
“噢!我好像知道原因,是不是覺得我是好人,就活該我受欺負啊?”
說罷他先是盯著那名士卒,後者有些心虛地目光閃躲,曹破延又掃視了一圈圍觀這裡的人群。
他繼續說道:“嗯?原來我說對了啊!那就好辦多了。”
朝著所有圍觀的軍士們,曹破延嗓音洪亮地說道:“王三虎沒宣傳出來,那就證明他已經是我沒卵蛋的孫子了!待會兒的死鬥,浪費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
頓了頓,他直接伸手指著最開始挑事兒的軍漢,繼續說道:“軍中怨恨,死鬥解決。”
“待會兒你跟我來第二場死鬥,記得別遲到,不然我就當給王三虎那乖孫兒,找了個便宜老爹了!”
恨不得把牙都咬碎,不過這軍漢竟一時間沒敢應聲。
軍中死鬥,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這麽多年來死在其中的士卒數不勝數,贏家自不必多說,輸家能重傷保條命就是很好的結果了。
就連同歸於盡這種壯烈情景,也發生過很多次。
自己真的要為了幾句口角,就……
不是軍漢對自己實力沒底氣,實在是在他們這個階層,其實境界都相差不多。
煉血境已經能當個小軍官了,鍛體境算是中堅力量,很多人都還在打熬身體,這才是他們這裡,最基層軍士的情況。
普通人,鍛體境,誰對誰的勝算都不敢保證百分百。
更何況這小子雖然是洗罪營的,但大夥兒基本都聽說過他的傳聞,取笑是取笑,但鍛體境的消息他們還是知曉的。
哪怕是鍛體境裡的弱者,也同樣是個入了品的武者啊!
自己真的要冒這個風險,去搏殺一場沒好處的死鬥嗎?
一時間臉色陰晴不定,目光像是要吃人,但偏偏軍漢還不敢頭腦一熱答應下來。
其他看好戲的軍士們也是紛紛噤聲,面露驚異,討論也隻敢壓低音量,一時間整個場子都仿佛被曹破延給震懾住了。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曹破延又輕飄飄的補了一句,幫被架在火上烤的囂張軍漢,又添了把柴。
說完他看也不看周圍人的怪異臉色,從看戲看得興起的火頭兵手裡接過了一小簍饅頭,端著肉粥自顧自地找座位吃飯去了。
徒留下一群人的目光還追著他挪動了一會兒,這才繼續排隊打飯。
只不過吵鬧的響動都比平日裡小上不少,但內容只怕會更為有趣勁爆。
將一切收歸眼底,一名絡腮胡子的大漢端著碗看了半天,現在這才狠狠灌了一口,咽下大半碗的濃稠肉粥。
嚼著滿頭,他含糊不清地打趣道:“俺說老侯!你們這兒的兵,這麽有意思?”
對面的中年男人也是帶笑挑著小菜,將一筷子蘿卜乾咬得咯吱作響,隨後端起碗來嘬上一口,玩笑道:“以前沒發現啊?待會?瞅瞅去?”
“嘿!同去同去!俺就覺得提出死鬥的真是個人才,他娘的怎長的腦子?俺怎想不出來嘞!?”
見對面的壯漢語氣納悶,但動作惡狠狠地兩口咬完一隻大饅頭,吃相文雅的中年人也是戲謔道:“那是武帝他老人家的主意,你要不下去跟那位掰扯兩句?”
聞言一愣,壯漢面露苦色,懊惱地錘了錘腦袋,連忙亡羊補牢地說道:“哎喲!你們讀書人就是喜歡殺人不見血!武帝老爺!保佑俺鐵牛武運昌隆啊!您腦袋瓜可真好使!不愧是武帝,嘿嘿!”
“切,憨貨……”
“嘿!死猴兒!他娘的你的兵是跟你學的哇!?俺……”
……
又排隊拿了兩趟,曹破延神速解決了這些味道差勁的吃食,權當是為了當“欺騙餐”吧。
欺騙一下肚子,等有機會再好好犒勞一下五髒廟吧。
惡毒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自己。
不過曹破延並不理睬,吃乾抹淨後起身離開,看都看那幾人一眼。
外面驕陽初升,光照大地,不過暖意並不多。
倒是個殺人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