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獸被櫻桃家大門擋住了。它試圖跳躍大門，覺得根本無法做到，只能拚命吼叫。它跳著吼叫、蹦著吼叫、來回跑著吼叫，聲音十分怪異。

　　坐在炕上的黃姥姥朝外望望:“怎麽回事，快去看看！”

　　“誰知嘮叨郎作什麽妖！”櫻桃還在生阿郎的氣，趴在炕上寫作業，不打算理他。

　　小嘮叨吼叫起來，焦躁不安地蹦到炕上，再跳到地上，反覆不止，吼聲怪異。趴在外屋安靜入睡的白公鵝，也一反常態地失去了高傲的姿態，“嘎嘎嘎”怪叫著衝進裡屋，高揚著脖子盯著櫻桃大叫不止。

　　“不對！櫻桃，阿郎出事了！”

　　“啊——”

　　櫻桃嚇一跳，急忙跳下地穿鞋——小嘮叨早將外屋門撞開，朝大門衝去。白公鵝展開翅膀緊隨其後，“嘎嘎嘎”地叫著不停。

　　出了大門，聾獸帶路，朝磨盤湖方向衝去。

　　“怎麽不去嘮叨家——”櫻桃又一愣，“這小子黑天半夜捉水妖——‘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她也不知此刻因何想起這句詩，已拔腿朝磨盤湖奔去。

　　到了磨盤湖，櫻桃見月光下，小嘮叨、聾獸和白公鵝都在湖中，阿郎也漂在水面上。“黑天半夜的，你玩兒水上漂……”突然感覺不對:阿郎一動不動，聾獸咬著阿郎一隻手、小嘮叨咬著阿郎一隻腳、白公鵝高昂著頭用前胸撞擊，一起努力朝岸邊遊來。

　　“壞了！捉不著水妖想不開麽?”她衝下去站在水淺的地方，抓住阿郎一隻腳，把他拖到岸上——牛爺爺代課從不固守課本，曾請鎮上醫院的醫生，來學校講授過溺水急救知識。櫻桃這下有了實踐機會了，將他頭朝低處放好，雙手使勁兒按壓肚子，逼出腹部和呼吸道內的湖水，準備做人工呼吸時，阿郎忽然長出一口氣，慢慢醒了。

　　櫻桃放心地坐下了，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阿郎回憶了半天，終於想起剛才溺水過程，緩緩地問:“你沒給我人工呼吸吧?”

　　櫻桃用眼睛翻著他:“你口腔也太——‘詈言一失香，千古聞臭詞’。熏的聾獸嘔吐了半天，把你倆晚上吃的都吐乾淨了。”

　　“嘿嘿嘿……”阿郎感覺身體有些虛弱，但還是被櫻桃氣笑了，“就算聾獸給我做的‘犬工呼吸’，我嘴巴臭把它熏吐了，它也吐不著我肚子裡的食吧?你說話越來越顛三倒四，快找牛爺爺看看吧，他老人家熟知動物習性……”

　　“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櫻桃生氣了，站起身，“小嘮叨，回家！”卻只有白公鵝扭扭噠噠跟在後面。小嘮叨“嚶嚶”叫兩聲，趴在阿郎身體一側，同聾獸一邊一個守護著阿郎。

　　牛爺爺得知阿郎夜探磨盤湖溺水一事嚇得不輕，嚴厲告誡不可魯莽行事，又仔細詢問了圓孔冒溫水的情況，覺得有些怪異，便上報給了鎮上派出所胡楊所長。胡楊同兩位民警前來探查，發現兩個水花翻湧處的湖底，各自伸出一根排水管，往磨盤湖中排放汙水——此事更加怪異了，因為周邊根本沒有廠礦企業。

　　環保部門探查後，急忙將排放物檢測結果轉給公安部門。胡楊所長接到命令後，通過無人機偵察，發現了隱蔽在龍首山深處、人跡罕至的龍涎溝旁邊的製毒工廠——好在使用不到半年，排放物還沒有對磨盤湖造成致命汙染……

　　這些事情都是阿郎得到表彰時才知道的——他知道的時候，製毒工廠已被炸毀，

毒販們已被繩之以法——他又一次成為白鶴村人人稱頌的小“英雄”。而“白唬”水怪一事，他仍然耿耿於懷。盡管他看見的怪物，已被牛爺爺解釋為“毒品排放物凝固體”，但他仍然覺得水怪的故事還沒有過去，或許還沒有正式開始。　　從那以後，凡有閑暇時間，他都扛著掏撈棒、兜裡揣著彈弓，帶著聾獸去磨盤湖逛一圈、觀察一會兒，總感覺水怪會突然冒出來……也許時間過去太久的原因，村裡人包括小孩子也都忘記了水怪之說，每天早晨家家戶戶都把鵝鴨趕到磨盤湖——每到落日之前，這些小家夥們都會遊出湖自動回家——連放牧的馬牛羊也常常來磨盤湖飲水，加上聚攏而來的越來越多的水鳥兒，磨盤湖越來越熱鬧了。

　　轉眼之間過去了不少天。

　　周三這天下午，阿郎又來磨盤湖溜達。炙熱的陽光直射湖面，激起的水蒸氣滾滾升騰，朦朧了湖面，朦朧了湖畔，也朦朧了半個天空，再隨著滾熱的南風朝白鶴村奔湧，去朦朧整座龍首山……阿郎脫了背心搭在一側肩膀，另一側肩膀扛著掏撈棒，光著膀子走在岸上，好像磨盤湖的守衛著。

　　聾獸不遠不近地跟在主人身後，一會兒小跑幾步，一會兒坐下來左邊望望、右邊望望，一會兒跑到主人前面這邊嗅嗅、那邊嗅嗅，好像要為主人探路、探查前方是否存在安全隱患似的，偶爾也朝湖面“旺旺”兩聲——嘴巴張得有些誇張，伸出口腔外面的舌頭努力地散發著體內的熱量……

　　突然，湖水中傳來白公鵝怪異的叫聲。

　　阿郎急忙回頭看，果然是櫻桃來了。不遠處，她正愣愣地望著湖中，小嘮叨蹲在她身邊也癡癡地向湖中望——他朝湖中望去，大約一兩百米的地方，鴨群鵝群之中，白公鵝驚慌失措地朝岸邊急速遊來，使勁兒呼扇著翅膀，帆一樣為雙腳助力，張開的大嘴“嘎嘎”叫個不停，好像被鱷魚追趕了似的——驚慌失措的何止白公鵝?鴨群鵝群早已炸開了，紛紛朝四周逃竄，屁滾尿流一般;混雜於鴨群鵝群之中的飛鳥，也嚎叫著振翅飛起，慌不擇路地被淹沒於遠山的朦朧之中。

　　須臾之間，聒噪的湖面上寂靜無聲了，騰出的空場裡波光粼粼之中，橫躺豎臥著幾隻鵝鴨，隨著漣漪的蕩漾起伏著，顯然已成屍體。

　　阿郎驚愕了半晌，忽然感覺水怪出現了，指著漂泊中的死鴨死鵝:“聾獸，去，撈回一隻！”聾獸毫不猶豫地衝入湖水之中，朝目標快速遊去。

　　“嘮叨郎——”櫻桃驚叫聲中，小嘮叨也已跳入湖水……白公鵝已經上岸，穩穩地邁著沉穩的步子，擺著頭看著主人，輕聲叫著，顯然要得到主人的安撫。此刻，櫻桃根本沒有心情搭理它，“你不怕水怪……但願‘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顯然，她也意識到水怪出現了。

　　“你真是白鵝的主子，還沒走路就拽上了。”阿郎走向櫻桃，“憑聾獸的本事，什麽水怪能傷得了它?就是有水怪要傷小嘮叨，聾獸也會保護它安全。”

　　阿郎還未走近櫻桃，聾獸咬住一隻大鵝脖子、小嘮叨咬住一隻鴨子腳，已朝岸邊遊來。或許水怪已經逃遁，或許見聾獸和小嘮叨體型碩大不敢招惹，反正它倆安全到了岸邊。阿郎彎腰查看，大鵝和鴨子腦袋不見了，都被水怪咬斷了脖子。“難道水怪隻吃鵝鴨腦袋?”阿郎盯著櫻桃，“可夠挑食的！”

　　櫻桃唯唯後退著，已經雙手捂住嘴巴，忽然轉身走了，一言未發。

　　阿郎把掏撈棒別在褲腰上，左手抓住鴨脖子，右手抓住鵝脖子，一路吆喝著“水怪出現了，專吃鵝鴨腦袋”，直接去了村長家——白鶴村只有村長家有小船，只有駕船下湖才能捉到水怪——此時，為他“洗清冤枉”已經不重要了，必須把水怪消滅掉，保護白鶴村平安。在他的意識裡，水怪一定會進村禍害人。

　　村長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親臨了案發現場，看到湖面上漂浮著的無頭鵝鴨，不由得吃了一驚。他馬上組織幾位水性好、還有勞動能力的老人——青年人中年人都外出打工，村中只有老人和孩子——駕船撒網，終於在第三天上午撈出一隻怪物。那物身上無毛無鱗，外形與阿郎曾經講述的一模一樣，只是體型增大許多，已跟一隻成年貓差不多。那怪物在漁網中掙扎著，嘴巴一張一合，發出輕微的叫聲，好似蛙鳴，還長了一口鋒利的牙齒，難怪能將鵝鴨脖子咬斷！

　　牛爺爺端詳水怪許久，搜索了全部記憶，也沒有找到可以對應的名稱。

　　白帆請了一位動物學家來，甚至查閱了《地球動物百科大典》，也沒有找到與它相近的案例。又經過多位專家認定，這是一種新興生物，是製毒工廠排泄物中的某些物質，同磨盤湖中某些物質相遇，經過化學反應而生成——因為阿郎最先發現，阿郎綽號嘮叨郎，便給水怪起了名字“水嘮叨”。

　　阿郎越來越被爺爺奶奶們喜歡了。

　　“嘮叨郎，你這白唬郎當不成了呀！”

　　“啥時候白唬點別的唄——比如麥穗比玉米大、土豆子比南瓜大、花生粒比茄子大……那咱們白鶴村可就富裕了！”

　　“可不能毫無根據地白唬——我要做一個誠實、守信的人，一輩子不變！”阿郎已經感覺不出“白唬”二字的貶義了。

　　⊙作者有話說

　　本篇故事創意之處，就想到了“環保”問題。白鶴村是個多山多水的地方，創意環保故事具備足夠的自然條件。只要設置出化工廠、製毒工廠之類的廠礦，有汙水排出即可。但是關於水怪，最初創意時就計劃設計一種“真實存在”的水怪，不似其它類型文學作品中把怪物寫成一個“誤會”，即在真相大白時“怪物”並不存在，而是某種替代物。然而，“真實存在”的水怪，其實並不存在。所以設計多種物質巧遇生成水怪，延續和誇張了汙染物的危害性。

　　◎猜你不知道

　　天鵝為雁族，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北半球分布的四種白色的天鵝，很早被人們所認識。因羽色潔白，體態優美，叫聲動人，行為忠誠，在歐亞大陸的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都把白天鵝作為純潔、忠誠、高貴的象征。中國古代稱天鵝為鵠、鴻、鶴、鴻鵠、黃鵠、黃鶴等，許多地名中包含了這些詞匯，如雁門關、鵠嶺、鵠澤，黃鶴樓等，至今有些地方依舊是天鵝等雁形目鳥遷徙的重要通道。天鵝最早出現於唐朝李商隱的詩句:“拔弦警火鳳，交扇拂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