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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齋:異聞志》第53章 生死中轉站 上
  當蘇不忘從棺材中艱難地爬出後,她這才錯愕地發現,她是被帶到了位於北方城市郊區中的一家酒店。

  那家名喚「雪廬」的酒店,坐落於那處城隍廟外的古鎮之中。其在當地頗負盛名,由內而外都是采用中國傳統的建築與裝潢技藝,接待國內外到此旅遊與進香的遊客。

  而很顯然的是,蘇不忘並不清楚,為什麽她會被帶到了這裡。

  她只知道,在棺材裡睡的這一覺,是她這輩子睡過最好的一覺。而當她重回了魂魄的肉身,在接觸到那十分久違的陽光之時,她才意識到,這周身的疼痛,是這樣得真切。

  她每動一下身體,那鑽心的疼痛便又會席卷全身一次。

  但不過只是區區疼痛罷了,這個一生都在要強的女人,又怎麽會輕易在意——最要命的,竟然是她根本沒有辦法再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就似乎,單是掙扎著從棺材裡爬出來,就已經用盡了她全身僅存的氣力了一般,她不過只是嘗試著向前了一步,她整個人竟就栽倒在了地上。

  那種等同就是“狗吃屎”的姿勢,又偏偏不能再經由她自身,變換絲毫。

  她只能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球,而她那近乎就是要貼在了地面的視線當中,很快便看見了一雙男人的腳——再不過片刻,不掩臉上嫌棄神色的顧南之,便徑直將她扛在了肩上。

  隨後,他便將蘇不忘扛進了酒店大堂。

  在用目光掃視了堂內一周之後,顧南之快步走到了前台的位置。緊接著,就似是處置沒有生命的物品一樣,他徑直將肩上的蘇不忘擱在了台面上。而原本就要被顛來連連作嘔的蘇不忘,其身體才剛一接觸到那冰冷又堅硬的台面,便就要張嘴大吐一頓。

  可那火辣辣的東西,剛到了她的嘴邊,卻又自行消散不見了。

  而在極度的頭暈腦脹之中,她又恰好迎上了她正前方似乎不大友善的一個目光。只見,一個身著青色長衫又身形消瘦的男人,正俯著身子,歪斜著腦袋,饒有興致地望著她。

  如此對視了片刻之後,那男人又伸出自己被白手套緊緊包裹住的手指,將其鼻梁上的茶色眼鏡,向下移了幾寸——沒了鏡片的遮擋,那男人根本就沒有眼白的雙眼,就那般猝不及防地映入了蘇不忘的眼簾當中。

  那一刻,蘇不忘當然會以為,那是自己看錯了。

  可就在她用力眨了眨眼,試圖再重新審視眼前那一切的時候,她的眼前,赫然又出現了一隻嶄新的嘔吐袋。

  而緊接著,那個用其雙手將那嘔吐袋繃得筆直的男人,便笑盈盈地開了口:“這一路上,您辛苦了。”說罷,他又將那嘔吐袋向前遞了遞,“這一個要是不夠,我們還有。”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倒登時會覺著感動不已。

  可這樣的感到,到底是沒能在她的心裡存在太久——那男人裸露在眼眶以外的眼睛,真是漆黑一片啊!那漆黑當中,當然就不會再有瞳仁的任何影子了,因此,那男人即便是正謙卑與恭順地望著蘇不忘,她卻仍舊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在看向哪裡。

  短短三兩秒間,蘇不忘便被那兩團漆黑,看得渾身發毛。

  一個沒忍住,她的周身便又是一激靈。而眼看著她就要從那台面上滑了下去,她一旁的顧南之,便又猛地伸手,將她的身體重新按回了台面上。隨後,他便將自己的令牌與一封被折好的信,遞給了身前的男人。

  那男人則將眼鏡扶回了原位,

並頗是鄭重地接過了東西。  而仔細閱讀完畢之後,他又立即望向遠處,並以右手清脆地打了兩個響指。接著,他一邊一絲不苟地處理起桌面的事物,一邊平靜地開口說到:“真是不好意思,是我錯認了。”他利落地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房卡來,又鄭重其事地將其遞給了顧南之,“老規矩,晚上九點以後,不得離店。那麽,就提前祝願二位入住愉快了。”

  隨後,那男人則再次望向了蘇不忘,“在這裡的最後一夜,務必請您盡情享受。”說罷,他兀自收回了自己在胸前合十的雙手,又極為恭敬地顧蘇二人鞠了一躬。

  再聽了這話的蘇不忘,當然想要開口追問些什麽。

  可都不及她再說出半個字來,她的身體就被身後一股強大的力量抱住了。緊接著,隻覺眼前再次一花的她,便被一個同樣是身著青色長衫的女人,強行按在了輪椅當中。

  蘇不忘下意識掙扎著試圖起身,但其仍舊不聽使喚的身體,至多,只能讓她驚恐而無助地瞪大雙眼。

  而顧南之似乎可以飄蕩在高空的話語聲,也恰好落了下來,“我要去一趟鎮上的「城隍廟」。在我回來以前,照顧好她。”說罷,他又自上而下著,冷冷打望了一眼癱在輪椅上的蘇不忘。但就在親眼見了她眼中的東西之後,顧南之還是蹲下了身子。

  似是有過短暫的猶豫,他最終還是冷聲開了口:“你想說什麽?”

  蘇不忘卻仍舊像是全身都癱瘓了一般,歪斜著腦袋,蜷縮在輪椅當中。她隻得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球,並吃力地回應到:“我,我至少是有權力知道,這裡……究,究竟是什麽地……”

  顧南之則稍顯漫不經心地說到:“不該問的,永遠別問。”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就儼然像是被憤怒支配了一般,旋即高聲喝到:“少來這些!”下意識想要伸手捉住對方的她,最終,還是沒能將手揮出去半分。但在巨大的掙扎之下,她還是一個不小心,直直跌下了輪椅。

  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再次摔落在地的一瞬,分明可以順手將她扶住的顧南之,竟兀自後退了一步。

  就似乎如此都儼然還不足夠一般,那鐵了心便是要蘇不忘難堪的顧南之,又冷聲交待到:“跟著我,你就只能萬事小心。”在冷眼又定定望了一眼對方後,他便快步出了大堂。

  最終,還是那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女人,將蘇不忘又扶回了輪椅。

  隨後,她便推著蘇不忘,抵達了客房。就在這間客房的門口,懸著一塊刻有“清久塚”字樣的竹牌。

  而親眼又見了這一幕的蘇不忘,終於開始真切意識到,自己再一次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是啊,就在剛剛過來的一路上,凡是出現在了她眼前的家夥,無不紛紛對她避讓不及。這背後的原因,她可不會相信,是自己那時幾乎要燃起火了的憤怒神情——就在她低矮的視線當中,雖不足夠清楚與真切,但她發誓,她是看見了,那些家夥手中的一把把黑傘的。

  有些家夥,是將黑傘收於手中的,但更多的,則是將那黑傘撐過了頭頂。

  更有甚者,那些家夥相互的低語接耳,雖是如同竊竊私語那般低沉而隱秘,但就是不知道怎麽搞的,竟都能讓她聽得一清二楚——經歷了那樣多,這種似是嘴裡含了泥巴一樣含糊不清的嘶吼聲,她怎麽還會不明白,那就是鬼與鬼之間用以交流的殄文?

  有好些個那種聲音,竟然還像是在天花板上那麽高的地方,所傳出來的。

  就這樣的周遭,又怎麽會讓蘇不忘這個不折不扣的大活人,能有絲毫的安心呢?

  而與她先前猜想的那般一樣,那個將她推到房間的女人,並未離去。

  對蘇不忘說來,那女人在這裡的真正目的,與其說是照顧,倒不如說是寸步不離的監視——那女人反鎖了房門,並將蘇不忘抱到了床上。在細心與溫柔地替蘇不忘掖好被角之後,她又快步走到房間盡頭,並將兩道窗簾飛快地合在了一處。

  但三兩秒後,那似是覺得如此不妥的女人,又將那窗簾翕了一條縫。

  因此,房外耀眼而奪目的光亮,便再次落在了蘇不忘的臉上。她下意識眨了眨眼,卻仍舊是扭動不了脖子絲毫。

  而眼見如此的女人,則急忙滿懷歉意地開了口:“您再忍耐一下,多曬一下太陽,對您身體的恢復,是有好處的。”說罷,她便點燃了一旁桌上早已備好的一片環香,“來回穿行陰陽兩界的人,其魂魄一般是不會脫離自己肉身這樣長的時間的。我待會兒會幫您按摩身上的穴位,到了晚上,您應該就可以恢復行動了。這段時間,就請您稍作休息。”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倒不禁是愣了愣神。

  對於這與其所想截然不同的一切,她又是詫異,卻又會因此感到久違了的感動。

  但心中仍有不解的她,還是支吾著開了口:“反正……”她似乎已經沒了太多的防備與敵意,因此,她也沒將那句“如果我動不了,不是更能配合你的監視”說出來。取而代之的,則是她略顯悲傷與沙啞的感慨,“過了今晚,我也不需要這個身體了,你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那女人則平靜地回應到:“我就職在這家酒店,這是我——”

  蘇不忘卻像是徹底失了耐心一般,徑直開口搶過了話去:“那這裡究竟是什麽地方?”在反覆確認了那女人的雙眼的確與常人無異之後,她又不禁出言調侃到,“你明明也是個大活人吧?”

  而那女人聽後,則明顯是愣了愣神。

  片刻之後,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了床上,並將一副眼罩輕柔地蓋在了蘇不忘的眼睛上。

  隨即,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的她,這才緩緩又開了口:“這裡是冥府開設在上面的中轉站之一。「牛頭馬面」只會羈押橫死或是被困在某處的魂魄,許多壽終正寢或是因劫數而身死的魂魄,如果有資格能夠被收入冥府的話,都會在他們頭七結束以後,被集中帶到這裡收容。收容數量足夠了,他們便會從這裡,被統一帶往冥府。”

  而蘇不忘的眼前,分明因那眼罩,而忽然陷入了一片昏暗當中。

  但她卻再也沒能感受到絲毫的驚慌與無措,她便就如同那女人不見絲毫起伏與情緒的話語聲一般,乖巧與平靜著。

  約莫是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沉聲追問到:“那……如果有活人誤入了這裡,你們要怎麽辦……”

  那女人則一邊按揉著蘇不忘手臂上的穴位,一邊回應到:“活人是不會在這裡訂到任何一間房的。像我這種入職這裡的活人,最大的功能,就是應對上面所有可能與活人相關的事務與風險。”說罷,她不禁兀自有徐徐歎了一口氣,“但這是最後一天了,就在這裡。房東收回了這裡,到明天正午,我們就會搬到新的地方。有許多同事都已經先過去了,今夜,被剩下的我們將送走全部在這裡中轉的亡魂。所以,到了晚上,還請您盡量繼續待在這間房裡。”

  再在後來,因為環香的效力,蘇不忘便又沉沉睡去了。

  等她從睡夢中醒來,她這才錯愕地發現,天就早黑了。她活動了一下終於得以恢復行動的身體,並摸索到了台燈的開關——可嘗試了好幾次後,她這才發現,原來是停電了。

  而她輕聲呼喚了幾聲,也沒得到那女人的任何回應。

  對此,蘇不忘只能猜測,那女人應該是去幫忙引渡這酒店的眾多亡魂了。而她要做的,就是假裝那外面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但很快,就在這漆黑與寂靜當中,她又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房門外竟傳來了一陣陣似有似無又由遠及近的鈴聲。那清脆而空靈的鈴聲,細細聽去,顯然是什麽人在按照一種特定的節奏,在搖晃著手中的鈴鐺。

  而一旦蘇不忘確定了這鈴鐺的存在,那鈴聲便再也無法離開她的腦海了。

  或許是因為好奇,或許是因為恐懼,她立即從床上坐起了身,並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房門口。內心再三猶豫之後,她還是將耳朵貼在了房門上,就試圖將那鈴聲聽得再真切一些——可她剛一挨上房門,那房門竟就“嘎吱”一聲,自行向外敞開了!

  猝不及防的她,一個趔趄,便撲到了走廊上。

  再等她回過神來,她隻心覺不妙。於是,她急忙爬起身來,並儼然就似做賊一般,驚慌失措而又小心翼翼地退回了房間。

  但接下來的她,無論怎樣努力,她竟都再拉動不了那房門半分。

  而與此同時,就在她身後的房間裡,更是忽然響起了一聲緊接著一聲的鈴鐺聲!那聲音就好似是在她耳邊響起一般,高亢而又尖銳;就好似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一般,持續而又不肯停歇絲毫。

  因此,近乎就是在那鈴聲響起的一瞬,蘇不忘便已是周身一記激靈。

  再過了三兩秒,腿上不禁一軟的她,便逃也似地衝出了房間。跌跌撞撞跑了數米之後,她才敢沿著牆壁,一路滑坐在地。

  但這不坐還好,一坐,她可是幾乎要連魂兒都沒了——

  都還不等她像狗一樣死命地喘上個幾口氣兒,她的背後,竟忽然傳來了一陣陣巨大的動靜——原來,她背後靠著的,正是另外一間客房的房門。而就在那房門的另一端,竟然有一個力大無窮的家夥,正在拚了命地敲打著房門!有好幾次,蘇不忘險些都要被那力量生生頂開。

  近乎就是下意識的,在蘇不忘意識到這一切的一霎那,她便手腳並用著向前爬了好幾步。

  而爬著爬著,她更是發現了一個令她絕望不已的事實。

  原來,剛剛在慌亂當中,她竟失手將那房門上貼著的黃符攥在了手裡!

  望著那已被自己汗水浸濕了的黃符,過了半晌,她這才逼迫著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

  她當然從沒隻身見識過這一切,但她也十分清楚,她絕不能就這樣等死。

  於是,再借著走廊上一道道如同鱗片反光那般的微弱光亮,她顫巍巍地將那皺皺巴巴的黃符,又貼了回去。

  但很顯然的是,此時此刻的她,可再沒了時間與精力去理會,那黃符是否還有效用了——那儼然是從她房間裡追了出來的鈴鐺聲,再次響徹在了她的耳邊。比起剛才,那像是在她四周此起彼伏的聲音,竟是要通過她的耳朵,徑直鑽進了她的腦袋裡一般!

  慌不擇路的她,下意識捂住了耳朵,並朝著光亮最盛的盡頭跑去。

  而到了那光亮的跟前,她才錯愕地發現,那光亮竟是出自那部唯一可以通向外界的電梯。

  那一刻,她的腦海裡幾乎是有一萬個聲音在呵斥她,不要進去。

  但在那鈴聲的步步緊逼下,她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近乎是要將那電梯的按鍵砸爛一般,蘇不忘終於在門開的一瞬間,與那鈴聲說了再見。而在電梯門關閉的同時,她也終於再次軟癱在地。

  過了許久,她才能真正將原本極度驚慌的心情,平複下來。

  而事實上,讓她能夠徹底安心下來的,或者說,讓她篤定她剛剛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是這電梯裡簡直要如同是白晝一般的光亮。

  可若再定睛一看,這其中的設計與裝潢,卻處處充滿了匪夷所思。

  只見,頂上的四角置有四個銀色的鏤空鐵框,上面又分別置有四株雪色花朵,其肆意向外生長的黑色枝椏上,零星點綴著些許同樣雪白的花瓣,在重力的影響之下,又紛紛朝著電梯的中心垂落下來——原來,這間電梯裡,根本就沒有帶電的照明系統;能將這裡盡數照亮的,竟然全都是那不知名花朵所散發出來的白色光亮。這種光亮,甚是奇妙,分明是層雪色,但其間又夾雜著一些朦朧和銳利,並能兩兩相映,就在這被鏡面覆裹的電梯內,又形成了一道微弱卻又的確存在著的圖案。

  那一切,就一如白晝之下,那在手裡來回擺弄著,能肆意散發出奪目耀眼的光芒的魚鱗一般——不,與其說像是魚鱗,倒不如說,這些光亮就跟那些傳說中的術師一樣,那圖案就是他們手中閃爍著奇特光芒的魔法和咒語,能將這原本黑暗的地方,一並照亮。

  如此,本來是很精妙的設計,卻偏偏,在這時,顯得陰森詭譎極了。

  分明光亮一如白晝,在這狹小逼仄的空間裡,卻不知怎的,蘇不忘越是往深處想了去,那種仿佛即將會墜落深淵一般的恐懼和無力感,便越是將她整個兒包裹纏繞起來。

  就在這一刻,她可真是悔極了,剛剛自己的那個決定。

  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這剛一認定自己是進了陷阱,這陷阱便將她困在了其中——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了,她也一次又一次確定了電梯的按鍵,的確是亮著的,但這個鐵盒子,愣就是在原地不動了。

  這電梯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甚至,門都再開不了了。

  於是,在這其中一籌莫展的蘇不忘,漸漸沒了之前的驚慌。她開始焦急地踱步,甚至,心裡寧願出去與那些東西大戰個三百回合的她,扒拉起了那兩扇鐵門來。

  屢次嘗試無果之後,她還是決定先將耳朵貼在門上,以探聽外面一二。

  可她才剛一揉了揉自己酸脹無比的右臂,她整個人就因為一陣突如其來而又強大無比的力量,飛了起來!

  再等她重重落了地,她才驚恐地發現,她身前不遠處的那兩道鐵門,竟向內凹陷了一大塊!緊接著,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叮”聲,那兩道鐵門便徐徐打開了……

  但因那上面有著巨大的凹陷,那電梯門僅僅只能張開一條細長的縫。

  而那條縫外,竟赫然歪斜著一個殘缺不堪石雕。蘇不忘又仔細一望,這才又發現,原來正是那抵在電梯門上的石雕,將那電梯門砸了個稀爛。

  蘇不忘盡管對這眼前的一切,不解到了極點,但她還是側著身子,掙扎著從那縫中將自己擠了出去。

  接著,她甚至都還沒從那石雕上跳到地上,她的腦海裡,就只剩下“好家夥”三個字了——

  一個成年男子,和他身後那由實木製成的五鬥櫃,直直地飛向了她!

  望著這再次突如其來的一幕,根本都不及蘇不忘反應絲毫,她的身體便率先團作一團,猛向一旁滾去。再等她抬起頭來的一瞬間,那男人和那五鬥櫃便“轟”的一聲,墜了地。

  緊接著,酒店的大堂,更是傳來了一陣陣男人的嘶吼聲。

  那滿含著絕望與憤怒的男人,在絡繹不絕地喊叫著“放我出去”。而令人詫異的是,那一句又一句的“放我出去”,似乎……是兩個男人同時發出的聲音。

  盡管那兩個聲音的節奏與音量,甚至是情感都是如出一轍,但其就是能讓人辨別出,這絕對是出自兩個不同的男人。

  對此,蘇不忘不禁再次不解而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在那一片狼藉的大堂裡,原來,在但凡是人能所見之處,同樣也移栽和種植著那得以開滿雪白花朵的植物。在整個昏暗無比的大堂當中,那些花朵正暗自閃耀著其難以捕捉到卻又的的確確存在著的微光——分明它們在那電梯中,還亮得和魚鱗一般。但不知怎的,此刻,卻像是故意隱藏起來一般,它們竟整片整片黯淡了下來。

  而憑借著這樣的光亮,蘇不忘又看見了那赫然立於於玄關之後的,一條通天的雪白色石柱……

  那上面,盤旋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神獸——蘇不忘入住的時候,那獸嘴裡銜著的,分明還是一大張黑色的布。而此時此刻,那迷不透光的黑布,可沒了絲毫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無比的黃符。

  再見了這樣的一幕,蘇不忘大概已能意識到,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試圖做些什麽。

  可下一秒,一道道刺眼無比的電光,徹底劃亮了她的眼前——

  一個個身穿著寫有“安保”字樣衣服的男人,正紛紛用其手中冒著電流的三叉戟,逼退著那仍在嘶吼與咆哮的男人。再借著那光亮一望,原來,那絲毫不懼眼前眾人的男人,真就是兩個家夥——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正背著一個年輕精壯的男人。

  他二人的周身,更是沸騰著似是在燃燒著的熊熊黑焰。

  而似是耐心徹底被耗盡了一般,那兩個男人朝天一聲怒吼,便又揮舞起了四條手臂。只見,在那四條手臂的役使之下,這大堂中的各個物品,便胡亂飛舞在了空中。

  不過三兩秒間,那些將他們團團圍住的男人,便被砸中了好些個。

  有些好不容易躲過的,竟在那兩個男人接連的役使之下,也跟著生生飛向了空中。隨即,又猛然失了役使的他們,便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重重地墜回了地面。

  登時,整個大堂便響起了絡繹不絕的呻吟與慘叫聲。

  再親眼望了這一幕的蘇不忘,下意識便後撤了半步。但因為剛剛的電光,她好死不死地又看見了顧南之的身影,這內心再三掙扎以後,她還是壯著膽子,快步跑到了他的身後。

  剛一跑到,她便恰好聽見了顧南之的聲音,“一個是無人盡孝,被活活餓死在家裡的老人,一個是頭七未過便被強行帶來了這裡的年輕父親。這二人串掇在了一起,能有什麽好事?”說罷,他便丟掉了手中的卷宗,“那男人死後,都還沒來得及再去見自己女兒一眼。眼看要被收進冥府了,你還不準人發一次瘋?”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隻覺得腦子裡滿是問號。

  她下意識疑惑地“啊”了,但緊接著,一個溫柔而又沉穩的女聲,便不疾不徐地從顧南之身旁傳了出來,“官家說得是。我在這裡替冥府效勞了數十年,若不是急著要搬新址,我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但那一刻,盡管那的確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蘇不忘卻還是被其驚得猛退了一大步。

  原來,那女人竟然,就如同那昏暗的周遭一般!

  如若不是她旋即扭身對上了蘇不忘,如若不是她脖子上佩有一塊絲質的雪白圍巾,蘇不忘發誓,她甚至都不可能找見她的蹤影。

  而更加令她感到渾身發毛的是,那女人那雙,根本令人移不開眼的眼睛——有著姣好面容的她,赫然長有一對晶狀體奇大的杏眼。但就同那下午見到的男人一樣,就像是戴了直徑最大的美瞳一樣,她那雙不小的眸子裡,也仿佛只剩下了那黑漆漆的眼仁兒一般。

  更有甚者,比起那男人,這女人漆黑的眸裡,正閃爍著妖物一般的幽光。

  一時之間,蘇不忘也便再找尋不到,那女人真正所看之處,究竟在哪。她隻得逼迫著自己將視線移向其他地方,但偏偏,她立即又見到了一幅再次令她心口猛顫的畫面……

  只見,那分明沒有牽動面部上任何一條肌肉的女人,卻能夠極為瘮人的,在其那對眼睛的映襯之下,浮露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就單是望了那一眼,蘇不忘便就要徹底忘了呼吸。

  半晌之後,她才敢僵硬地支吾到:“我,我我走……?”

  她這話音剛一落下,顧南之便跟著扭過了頭來。在定定望了一眼蘇不忘之後,他又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女人,並冷笑出聲。而後,他這才冷冷地開口說到:“那你剩下的安保,就是這幾個……走路都喘的大爺?”

  那女人則兀自收回眼神,並回應到:“幸虧,官家今天剛好在。”

  而思索了片刻,似是在心裡已經有了決定的顧南之,最終還是提出了他心底的顧慮,“我若出手,今夜發生——”

  卻都還不等他將話說完,那女人便沉聲搶過了話去,“這裡的一切,都將被埋藏在大火之中。這是我的承諾。”

  得了這樣承諾的顧南之,則緩緩攥緊了拳頭。

  緊接著,他便上前一步,用其旋即伸出的右腳,接住了一個如假包換的老頭兒——但那老頭兒,純屬就是在碰瓷啊!躲在人群之後的他,分明未被砸中,也分明未被役使和操控,他就是連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個原地後仰,便慘叫著落了地!

  偏偏,他那後腦杓眼看著就要挨了地,他的腦袋就被顧南之護住了。

  再望著眼前這始料未及的一幕,那老頭兒不禁詫異無比。但都不及他臉上再有什麽神情,一個從天而降的博古架便疾速墜來!

  腦子旋即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識緊閉起了雙眼……

  但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好幾秒,那預想當中的劇烈疼痛,卻始終並未到來。於是,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將眼皮翕開了一條細縫——好家夥!原來,原來是那年輕人替他擋住了啊!

  準確說來,是他被那年輕人一把拽離了原處。

  再徹底回神過來,他便急忙掙扎著坐起身來。而緊接著,那年輕人的手,便飛快地從他兜裡掏出了兩張符紙,“你就兩張?”

  聽了這話的老頭兒,不禁不解地眨巴了一下雙眼。

  隨即,他便不大好意思地支吾到:“廁……廁所裡還有很多。我,我去取回來?”

  顧南之則立即“嘖”了一聲,三兩秒後,他才又冷聲喝到:“走!”說罷,不禁對此頗是惱火的他,更是下意識將那兩張符紙攥成了一團。

  對他說來,只是對上那“鬼上鬼身”, 倒並不需要太過在意。

  但那廝偏偏是在這中轉站裡,這裡一口氣收容了眾多的亡魂。它們再是人畜無害,其身上卻也皆是陰氣。顧南之就是不去探不去看,他也能知道,那些亡魂體內的陰氣,已被那廝吸收了不少。

  再加上這裡還是上面,就他的這點真氣,他可真會覺著有些棘手了。

  想來想去,要想速戰速決,他似乎,的確就只剩下那一個法子了啊。

  想到這裡,顧南之旋即起了身,並再次扭過身去,直勾勾望向了蘇不忘——都還不及蘇不忘說些什麽,他便一掌叩在了她的印堂上。

  而根本沒有機會閃避的蘇不忘,隻驟覺眼前一花……

  等她再回過神來,她才驚訝地發現,她的魂魄被生生拽出了她的身體當中!而她這被顧南之死死揪住的魂魄,竟然,竟然被其在空中飛快地掄作了一個帶有殘影的圓!!!

  她的慘叫聲,幾次想要衝出喉間,卻又生生被壓製了回去。

  頭暈目眩到了極點的她,很快,便隻覺的,自己的魂魄縮成了一個團子一般大小……

  緊接著,那該死的顧南之竟將她這團子一般大小魂魄,拋了出去!

  是的,沒錯,顧南之那將蘇不忘拋出去的動作,竟然標準得同那棒球投手沒有任何區別。只見,因高速而燃起了火焰的蘇不忘,就似是一團鬼火一般,直直射向了那兩隻鬼。

  就在這過程中,蘇不忘還不忘聲嘶力竭道:“顧南之,我恨——你!”

  但很快,她的暴風哭泣,便徹底消隕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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