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而言,我們現在應該看見有人走到這間祠堂,然後進行祭祀才對。”楊明天說,“你第一次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進入了此地,然後看見你的祖先們。可如今,似乎……直到白天這裡都不會有人進來。”
“沒關系,這裡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中的有些不對等。”林柏說道,“不過現在想來,這異術值得吐槽的點也忒多了些。算了算了,我們去林府看看吧。我想知道巫女后來是如何處理那些麻煩的。”
林柏剛說到“林府”這兩字時,微弱的光線從門外照來。原來是有位披著鬥篷的女子打開了門,緩緩前行,最後停在牌位前。
林柏走到她邊上,端詳她的面容。沒有記錯的話,她大概就是“林小姐”。
她手裡提一個被布掩蓋的籃子,卻沒有直接放在祭祀的位置。而是彎下腰,將其放在腳邊。隨後跪坐於地,面朝地板俯下身。
“那……圖瓦……吸吸呀呐嗝呀……”她聲音低且悶,他們湊得很近,也沒聽懂她到底在念什麽。
“咒語?”楊明天嘟噥了句。
不久以後,白霧漸漸出現,充滿屋內。林小姐驟然直起身來,一行清淚劃過臉頰。
“‘林老爺’……救救小女的娘親吧……自巫女被驅逐以後,她一病不起……嗚嗚嗚……”
洛巫女已經走了?她去哪兒了。不過林柏也已明白,他們所看見的正是他們想要看見的。
林小姐啜泣不止,大抵是注意到自己形象不好,又伏了下去。她在祖宗前展露悲傷的心情,卻又不敢太過大聲。她哭了好一陣,等白霧消散了都沒注意到。
只是林柏看見,遮掩籃子的布被掀開了,露出了一個方木匣。盒子表面拋了光,但依然無法掩蓋其原料的平庸。林柏見過它,這正是巫女裝入《玄君經》殘頁的盒子。
林小姐再次直起身,拿出繡帕輕輕抹去淚痕,稍稍整理了一下鬢發。然後,她打開匣子。
林柏屏住呼吸,面對這後續事件的發生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幾片殘頁確實在裡面。
“‘林老爺’的意思莫不是命我藏匿這些孽障。”她自言自語,“火焚、水浸、喂豬……皆死灰複燃,唯有把它藏起來,是的,此乃解脫的唯一法。”
聽起來怎麽跟那巫女畫像一個德行。可問題來了,《玄君經》本身此時又在何處?
大抵是下定了決心,她把盒子重新扣上,隨即站起身來。
“有‘林老爺’的監護,肯定沒人能找到它。”
林小姐走到放滿花卉的架子附近,順手拿起一把小鏟子。然後又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木錘,一小桶灰泥。
之後,她走到供奉牌位的桌前,俯下身,開始用力撬地磚。
從外表看來林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然而這時候她卻麻利得緊。恐怕她在林柏某個看不見的時候,也曾上演過一出“林妹妹倒拔垂楊柳”。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時間流速加快造成的錯覺,但總而言之不一會兒她就把原來的石磚給敲碎了。
林府雖然在當地算是大戶人家,然而放眼整片九州大地,它真的沒那麽起眼。之於他們當時十分看重的宗祠,從修繕上就可以看出端倪。石磚下的墊層是用素土打成的,是古時較為尋常的鋪磚方法。
他們看著林小姐用錘子將墊層敲碎,又在下面弄出一個空洞,再把盒子塞進去,將拌好的灰泥都給倒進去。
她取下發簪,在灰泥上橫豎劃了一道又一道,
接著拿出一塊新石磚,重新放了回去,最後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油在銜接縫處。 “原來你學土木是家族遺傳啊。”楊明天突然說了句冷笑話,林柏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
這一整套工序下來,林小姐的衣裳不免弄得埋汰,但那有何要緊。
她拿來掃帚把灰弄得到處都是。做完這一切事以後,便匆匆忙忙地放回工具,趁著夜色離開了。完全失了閨秀風范,倒像個鄉下野丫頭。
最令林柏驚奇的是,她是裹了腳,但好像對行路的影響微乎其微。
“奇了,真是奇了。”林柏說道,“她跟我上回見到時候的模樣完全不同。”
舊時記憶在兩人面前徐徐鋪展,疑問頗多,但他們來不及評述。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看!
太陽從東邊升出,他們也抵達了林府所在之處。那時娥嶺市並不存在,倒是有個叫做寬城子的地方。在今離娥嶺市市區西北方的某個位置,臨近通遼。
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讓林柏和楊明天都迷糊得很,真要有人穿越回過去,真的很難適應啊。而且越早情況越糟,各個都操著一口離奇古語,現代人恐怕根本聽不懂。
得虧他們現在探查的是清朝時期的記憶,如果讓他們看看“林老爺”那會兒的記憶,若非後者為他們做向導,豈不白給?更何況,“林老爺”似乎並不太想讓他們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麽。
城中的人們似乎對巫女失去了記憶,連說書先生的故事裡也沒有這號人存在。只是這些日子裡,哀哼遍地,病喪事頗多。林柏注意到,受過“仰金妞”幫助的人, 原來啥樣現在還是啥樣。
林小姐向父母請過安後,便把自己關在西屋裡,甚至把貼身侍女都給趕在外面。
但這點阻礙對未來的觀者而言,根本稱不上是個事兒。
林小姐從炕頭底下翻出昨夜出行的衣物,扔進隔間的灶台下燒掉了。
“小姐,你要自己生火做飯?可別把屋子給點著了呀。”大抵是看見煙囪冒出去的煙,某個多嘴的丫頭從外頭喊道。“這點事兒讓吳媽來弄好了。”
“今早那點吃食根本不夠墊肚。別讓吳媽幫忙,我想自己親手做。”林小姐胡謅著。
她反常的舉動不一會兒便在下人的口舌中傳開了,這讓林柏與楊明天不禁為她捏了把汗。
不過好在,那丫頭提到的“吳媽”是個識時務的,她很快就聽見了他們的討論,便嚴厲地斥責他們,不可妄議主人家的事,更不可直呼主人的名字。
是的,那些下人提到了林小姐的名字,她被喚作玉婃(cong)。
玉琮(cong),即為禮器。她雖為女子,依舊為父母所寶貴。但從對“林老爺”的信仰中可以看出,這裡還有另一層理由,那是深深掩藏於他們血脈中的……對每一位家庭成員的重視。只要有一個火種在,不論是男是女,林家就可延續下去。
林玉婃多半是慌亂了,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才會如此草率地直接把衣服扔到灶台下面燒,而一時半會兒根本燒不完。
欸,那丫頭說的也是,房中正好存著米面,小姐便借題發揮,胡做了幾張面餅充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