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哪怕一點點希望與啟發,多日以來的迷惘與混亂就會如霧般散盡。他的心已被火焰點著,站起身來,無耐心聽完中年人後面漫無止境的說教,徑直走了出去。
在坐車回金雲壹號的途中,郵箱收到通知,他的體檢已通過。與此同時,楊明天發來了消息。
“24日上午九點,一號樓102報道。”
“收到。”他回復,“對了,那些怪東西有什麽研究進展?”
“大部分物質已經確定屬性,但這裡不能發出來,明天我再詳細跟你說。”
“好的。”
他關上手機,閉著眼睛小憩。可就在這時,一陣鈴聲驅散了他的睡意。
一個陌生號碼。
他掛斷,對方卻又再次撥來。
“請問你是林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平靜沉穩的男音。
“是的,你是誰,有什麽事?”
“我姓嚴,在調查這些天接連不斷的凶案。我想跟你聊一聊。”
“不好意思,我只是碰巧卷入這件事。段警官他們應該告訴過你,我是無辜的。”
“你說的沒有錯,但我受死者家屬委派,就絕不能辜負他們的心願。”
“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了解第一位死者的事情。但他的子女並不願意理會我,我也沒有調查他家的權利,所以,我想問問你。”
“我跟他的交情不深,而他是一個熱心過頭的老人。”
“你或許認為他很傳統,又很迷信,但我見過那種事情,”他說,“你難道忍心眼見那麽多無辜人死去嗎?幫我一把,怎麽樣。”
“世事無常,死或許不是什麽壞事,活著或許對他們對來說才是一種折磨。”
“你真是冷血,你就要這樣袖手旁觀?你若是幫我,或許更多人會活下來。你若是不幫,那你與殺人犯無疑,我會在網上曝光你。”
“荒唐,你在威脅我?”
“不要小看烏合之眾。”
對方說的一點沒錯,林柏只能答應下來:“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馮和興相信你被陰魂糾纏,你不信,其他人也不信,但我相信。”
“你不知道你在面對什麽東西……”
“他讓你告陰狀,求鬼神庇佑。”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筆錄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聽的。”
“你應該聽他的話,告訴我,糾纏你的陰魂到底是誰。你不願意做的事,我來替你去做。”
林柏沉默片刻,隨即說:“他們會自己告訴你的,你若求鬼神,鬼神會庇佑你,同時也會將你困住。你的生命會歸於你所不熟悉的力量,你真的願意嗎?”
“他們哪會兒將自己的生辰透露,將自己的弱點展現於眾?你莫要再說那些胡話,告訴我,他們叫什麽名字。”
“現在,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你想看到更多人死去嗎?!”對方聲音急躁,他歎了一口氣,“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只要你把他們的名字和生辰告訴我,我會告訴你一件隱秘之事。”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何要知道那麽多?”
“想想看,這個交易一點都不虧,你只需把名字告訴我,不僅能救人,還能聽到鮮有人知的事情。我跟你打包票,那是真的。”
“行吧,”林柏實在被對方磨得煩死,“但我已經記不清他們的生辰了,隻記得他們的名字。”
“名字也可以。
” “永平鋼鐵廠的前董事會成員,都是親戚。王富、王霞、萬啟、於重山。我再跟你說一遍,人死以後除了虛無就是虛無。你所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死者本人。”
“謝謝你。”對方終於平靜下來,“只要找到規則漏洞,那功德福報就是源源不斷的。有兩個民間協會致力於此事,這些年,因有梅信老板的資助,他們經常在梅市活動。”
“聽起來你是協會的成員,這倆協會叫什麽名字?”
“這我就不能說了,違反規則會受到懲罰。但如果你運氣好的話,或許會有人請你加入他們。”
“這消息聽起來不痛不癢,對我來說完全沒用。”
“或許過些日子你就會改變看法,再見。”
林柏搖了搖頭,無奈這些人玩火自焚。不過,協會可還行?在梅市待了四五年,他怎從來沒察覺到這裡的瘋狂與不可理喻。他將這歸咎於自己以前交際圈太小,認識的人也少。
回到金雲壹號,林柏跟顧華陽聊到今天這通電話。
“你總是接觸到那些商圈人士,是否聽說過他們提過協會組織什麽的。”
“你別把我想得太厲害,我不怎麽跟他們交往,許多事情都是我爸在應酬。”
“你接下來可以留心一點嗎?要是下回他們邀請你們參加什麽活動,你盡量多待一會兒。”
“你是發現了什麽?那個猜想……不是已經有人在幫我們調查了嗎?”
“是宋秋麗。今天那個人說,有兩個神秘組織於梅市活動,其中的成員在各自的領域中都有所成就。聽起來,他們所鑽研的東西不太正常。但你不用在上面花太多心思,就是……稍微觀察一下。”
“你的好奇心挺重的啊。”
“你說得對,所以得謹慎一點,免得以後有誰坑我一把。那人還拿網絡暴力威脅我,真服了。”
“好的,我會留意的。”
這夜,林柏躺在床上, 享受著沒有幽影、沒有雨聲、沒有恐怖、沒有煩心事的寧靜生活。他也不看書、不上網、不刷手機、不玩遊戲也不跟顧家人說話。
休息,純粹地休息。
燈關著,窗簾也拉得嚴實。全然的黑暗和寂靜或許在兒時能讓一個孩子恐懼,此時此刻卻成了林柏這麽多天以來難以求得的珍寶。
現在,它就在這裡,它無聲無息,它環繞著卸下疲憊的人,將仁慈的虛無展現於人。如此,這就是死亡的真義嗎?
對死者而言,比起永無止境的折磨,這毫無意識的狀態真是一個好消息。死者不會感到痛苦,就像他們同樣不會感到喜悅。只有活著的人才會喜怒哀樂。
不,現在不要思慮,過度思慮只會徒增煩惱。他想象自己躺在一艘小船上,而這小船飄搖在平靜的海水之上。
他並不在乎這艘船會飄到哪裡去,也不因海底可能潛藏著的厄獸而憂慮,更不擔心可能會發生的暴風雨。
這艘小舟十分脆弱,它並不適合在這處處是危機的黑色海域遊蕩。但是它就在這裡,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漂泊著。
月亮靠近地平線,高空中布滿繁星。這些天象不是深淵的眼目,它們只是其他無數顆恆星。它們發出光來,點綴著清澈透明的海水。
遊魚或劃過海波,或掀起幾多浪花,或躍出水面,再沉寂其中。
他向海水伸出手,讓流體穿行指尖,感受並不存在的清涼。夜裡雖然沒有風,這裡也不會是一個適合露宿的地方。但他就在這裡安眠,繁星是被褥,寒舟是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