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抱著面盾在那癡線，那面盾欠你錢了麽，你終於把它逮住了。”一旁的老黃打趣地說。

　　老黃姓黃名萬裡，本名黃萬裡，大家都叫他老黃，可他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出頭多一點，陸軍裝甲兵軍事院校畢業生，是個中尉。老黃為人沒有架子，和誰都能侃上兩句，和楊朗也有一盤餃子的交情。

　　說句實話，最開始楊朗以為自己和老黃絕對相處不來，因為這小子吃餃子竟然不蘸東西！不蘸醋也就罷了，醬油也不蘸，乾吃他不覺得膩麽?放在世道不好的年代，他這是要被抓起來蹲監獄的。

　　“不是癡笑是苦笑。我想起之前阿米瑞卡軍宣稱他們的防爆盾能抵禦單兵反裝甲火箭彈的攻擊，然後他們有士兵真的信了，在戰場上頂著盾硬挨了一發‘烈風—14’，你猜結果怎麽樣?”楊朗趕緊隨便找了個話題。

　　“我不猜，你直接說。”

　　“結果人沒了，盾還在。”

　　“怎麽會?哦，金屬射流。”老黃馬上反應過來。

　　“沒錯，破甲彈爆炸時產生的高溫液態金屬柱把防爆盾燒出一個大洞，盾後的士兵當場被燙死。”楊朗拍了拍手中足以護住使用者全身的大盾，“這是我們的‘鐵律六’防爆盾，據稱能防一切子彈，防禦能力是阿米瑞卡軍防爆盾的兩倍以上，不知道它能不能抗住單兵火箭筒的直接攻擊。”

　　“你想試試?別吧，兄弟，聽我一句勸，一切反器材武器用來反步兵效果都是極好的，相信我，你不會想體驗被反器材武器擊中的滋味的，運氣好能當場死掉，運氣不好得待在後方醫院痛苦半個月，真的生不如死。”

　　“我當然沒那麽傻，但凡事就怕個萬一對吧，火箭彈又不長眼睛……”楊朗說著，莫名有種悲哀油然而生。畢竟是要上戰場了，自己當的還是個盾兵，推進時要頂在最前面，撤退時要抗在最後面，總要深入最危險的地方掩護隊友，說不定真有那麽一發火箭彈瞄著他打過來，“鐵律六”抗不住，他就一命嗚呼了，和那個阿米瑞卡軍的士兵一樣，人沒了盾還在。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完全不好玩。

　　楊朗這前半輩子雖然確實庸庸碌碌沒啥作為也沒啥追求，但是說要告別這個世界，他還真舍不得。

　　不，不對，不是舍不得，那種感情是恐懼，深埋在他基因中的恐懼，他在害怕死亡。

　　“沒事，兄弟。”老黃把胳膊肘搭在身旁的輔助架上，翹起大拇指指向被輔助架的八隻機械手牢牢固定住的青色機甲，“看到這家夥了麽，它叫黃昏的流焰，黃昏中隊的最強戰力，共和國聯盟的最新改進形機體，本王牌機師的專屬座駕。等到了戰場上，我罩著你。”

　　老黃眉飛色舞滿臉得意。

　　是啊，老黃才是流焰的機師，一身墨綠色連體飛行製服，雄姿英發，徒讓旁人心生羨慕。機師對於每個國家都是寶貴的財富，據說共和國聯盟培養一名合格的機師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每名機師的訓練時長都在一千五百小時以上，各種成本折合下來將近一億元，培養出來個頂個都是精銳。

　　再看他楊朗，全身上下烏漆麻黑笨重防彈護甲，如果再把盾背在背上，活脫脫一個笨鐵王八。他只不過是個在機甲周圍打掩護的小兵罷了，微不足道，放進宣傳插畫裡就是模糊背景中的一個小頭，炮灰啥樣他啥樣。

　　雖然老黃只是說說而已，不過楊朗還是感覺有股暖流湧進內心，挺好的，

有人說要罩著他這個炮灰。　　“我記得我們好像都是義務兵，”老黃忽然說，“小楊你說怎想著要上戰場的?”

　　“上戰場?為了錢唄，如果不是盾兵的報酬最高，我也不會來當盾兵，我大概會縮在最後面打狙。我簽的合同只有這一場戰鬥，打完我就能提前退役了。”

　　“不繼續在軍隊裡待了?”

　　“嗯，不待了，太陽系大會不是要召開了嗎，人類之間的戰爭也該告一段落了，我就拿著這些錢，在我家樓底下開個小快遞站，得過且過地過活得了。”

　　最好再負點小傷，這樣家裡人也不會多說什麽，周圍的鄰居說不定還會對他產生某種尊敬。

　　“人類之間停止戰爭?難。”

　　“老黃你的?”楊朗反問。

　　“也是為了錢唄，在這個社會，沒有錢寸步難行。”

　　“是這樣的。”楊朗讚同地點點頭。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高中時我曾讀過一部架空異世界小說，裡面有個叫蘇維埃的政權，和我們的共和國聯盟挺像。書中描述了一起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核電事故。其中有一段我印象非常深刻。

　　“在核電站的廢墟前，一個叫塔拉克諾夫的將軍說，‘同志們稍息，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務了，我和政委剛剛到屋頂上面去了一次，那裡也沒什麽了不起！一切就緒，每個人到上面就鏟兩下然後趕緊下來，記住防護要領，每組十人，不要超過四十秒。還是我先上去，然後是政委、黨員和團員，其他同志在後面跟著注意安全。假期和黑海的療養院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為了蘇維埃祖國！’”

　　老黃的目光，不自覺地越過楊朗，似乎是在凝視虛無，又似乎把自己代入了故事的情節。但是短暫的一瞬過後，他的雙眼又重新聚焦，看著楊朗。

　　“你看過那部小說沒?”老黃問。

　　“沒有，完全沒看過。那部小說最火的時候我在打遊戲，後來我也沒去看。”楊朗撒了個謊。

　　“可以去看看。當初我迷得一塌糊塗，上課下課都在看，因此被老師請了好幾次家長。現在長大了，對書中的情節多少有點麻木了，但我還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找找看，到底有沒有那種超脫個人利益，甚至國家與民族的限制，願意為集體獻出一切的人。這是很幼稚的想法，對吧。”

　　“找不到的吧，”楊朗說:“也許最初建立共和國聯盟的是那種人，但現在那種人早就絕跡了。看看周圍，我們誰不是為了賺錢才來打仗，這裡甚至連願意為了共和國聯盟而戰的人都沒有。如果共和國聯盟不開錢，我不會登上阿爾巴赫格勒的星火。”

　　“你說的很對，我找不到，連影子都沒見著。可能因為我自己不是那種人。”老黃低頭苦笑。

　　—

　　“盾兵楊朗！整理好裝備就趕緊歸隊，別磨磨蹭蹭的。”

　　楊朗和老黃的閑聊被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打斷，這聲音低沉、略微有些沙啞、充滿磨砂般的質感，若是去當配音演員，那必是極好的，卻驚得楊朗虎軀一震，滲出一身冷汗。

　　“是！白隊！”楊朗立刻轉身立正，行了個標準的共和國聯盟軍禮。

　　來者是白城，楊朗所在突擊四隊的隊長，久經沙場，真正的老兵，對手下的士兵有種近乎嚴苛的嚴格，楊朗很怕他的。

　　白城一身和楊朗一樣的黑色重護甲，背上跨了個長形的背包。他一直背著那個包，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麽寶貝，楊朗多次想問，苦於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

　　“老白老白，我一直想問，你背的那個包裡面裝著什麽好東西?”老黃開口問。

　　好吧，看來不止楊朗一個人好奇，老黃當場就幫楊朗實現了他兩個月零二十七天的夙願。

　　“劍。”白城的回答相當乾脆。

　　白城把背包放到地上，拉開拉鏈，伸手提出一把灰黑如燼的劍。與其說是一把劍，不如說是一塊裝有劍柄和劍鏜的長條形金屬板，劍鏜上有個小凹槽， 似乎可以把什麽東西插進去，劍身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與白城一樣乾淨且堅硬。

　　楊朗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那把劍，白城就把它插進了重型防彈衣背上的特殊收納包裡。

　　“劍?劍??劍??！”老黃滿臉寫著難以置信，爆發出一連串的疑問，“為什麽是劍?人類不是已經步入星艦時代了嗎?怎麽還有步兵使用近戰武器的?我穿越了嗎?我們的世界觀是部小說嗎?戰場上全是機甲與重炮，孱弱的步兵恨不得隔著一座山頭對射，你拿把劍有什麽用?劈得著誰?砍得動誰?你知不知道七步以外槍快，七步以內槍又快……”

　　白城豎起食指隔在老黃和自己中間，直勾勾地盯住老黃的雙眼，僅用眼神就逼得老黃把剩下的話全部咽了回去，“這是特製的炎魔三型鋁熱劍，那把著名的Laevatai最成功的仿製品，注入燃料後在三秒內就能加熱到兩千五百度，專門用來對付重步兵，偶爾也能削削機甲。”

　　“又準……”老黃還是吐出了剩下半句，只是聲音變得比蚊子還小。既然是Laevatai最成功的仿製品，那他無話可說。

　　白城開始整理自身其他裝備。

　　楊朗也不敢再怠慢，抓起彈藥往彈藥帶裡塞，除了步槍彈匣，還有各種榴彈。共和國聯盟軍的盾兵很重注對榴彈的運用，因為盾兵通常不用承擔較遠距離的作戰，面對躲藏在掩體後或者建築物裡的敵人，一發榴彈打過去能直接給人乾沉默了。必要的時候，盾兵也可全身縮在盾後，用榴彈進行拋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