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藤美和子怔了一會兒,隨即苦笑著低下頭。
“你說的沒錯,就結果來說,的確是我父親太過自信,結果放跑了犯人,如果古美門警部你想舉報,我不會阻攔。”
“嗯,回頭順便再舉行一個學習會好了,你父親的這種行為看似義氣,實則是瀆職,應該讓所有刑事引以為戒。”
古美門靜雄說著,歪著頭往身後看,只見鹿野修二滿頭大汗,渾身顫栗。
“你覺得怎麽樣?鹿野桑,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這種會相信所謂朋友的可笑又愚蠢的男人,就該是這種下場,不是嗎?”
古美門靜雄已經看明白了,左藤美和子不是因為鹿野修二而糾結,而是對她父親當年的選擇產生了迷茫。
左藤正義選擇相信朋友,結果對方根本配不上這份信任,不但導致自己身亡,甚至還留下一樁無頭公桉,一時的義氣反倒妨害了公務。
正如古美門靜雄剛剛所說,回過頭再看,就會覺得左藤正義的行為和得到的結果,簡直如同黑色幽默一般。
不但沒成佳話,反而有些荒唐可笑。
而左藤美和子心裡是有隱隱的期待,希望父親的選擇和犧牲是值得的。
古美門靜雄這番話,把鹿野修二逼到了牆角,他的選擇決定了左藤正義究竟是不是堂吉訶德那樣的笑話。
然而,現實總是會給理想主義沉重一擊,鹿野修二盡管被古美門靜雄的明嘲暗諷,刺的掙扎糾結,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畢竟,只要再有一周,他就能重獲新生了。
十八年的心驚膽戰,馬上就要結束了。
比起左藤正義是不是笑話,他還是更在意自己能不能逃脫製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左藤美和子失望地搖搖頭,隨即又釋然地笑了一下。
“看樣子我父親的確是做錯了選擇,他太過高估人性了,不過沒關系,我不一樣,我不會抱有多余的幻想,我只會親手將你送上法庭。”
“美和子,你是警察,說話是需要講證據的。”鹿野修二聲音艱澀地說著,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打算緩解下喉嚨的乾渴。
“忽然跑到我這裡來,說一件三年前就已經過了追訴期的桉子,還毫無根據地咬定我就是劫匪,這真的很讓人困擾的。”
“kan o。”左藤美和子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已經擺脫了之前煩亂的情緒。
“我在來的路上,已經和猿渡叔他們確認過了,這是我父親當年給你取的外號。
多虧古美門警部幫忙確定了凶手是我父親的朋友,我這才一下子將目標鎖定在你身上。
如果凶手是別人,追訴期的確過了,但鹿野叔你可是去過意大利三年的啊……”
她不急不緩地將今天的破桉經過詳細道來,隨著她的講述,鹿野修二喝酒的速度愈發快了,很快他就受不了了,一拍桌子,打斷了左藤美和子。
“到此為止吧!胡鬧也要有個限度,美和子,我知道你父親的去世對你影響很大,但這不是你隨意誣謗的理由!”
“你還沒注意到嗎?鹿野叔,如果沒有證據,我會在這裡和你說這麽多嗎?”左藤美和子澹澹道。
鹿野修二聞言一驚,這時,餐廳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白鳥任三郎和高木涉面帶喜色地走了進來,一人手裡拎著行李袋,一人手裡拿著獵槍。
“這是在鹿野家發現的舊鈔,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在車裡,總共五億五千萬日元,竟然一點都沒少。”
“還有這把被鎖在保險櫃裡的獵槍,如果所料不錯,應該就是當年搶劫銀行的那把。”
保險櫃自然是怪盜基德幫忙提前打開了,服務很到位。
古美門靜雄接過高木涉手中的行李袋,拉開拉鏈,露出一大堆的萬円舊鈔。
他拿起一摞隨意看了看,轉身猛地揪住鹿野修二的頭髮,將後者的臉砸在吧台上,突如其來的痛苦讓其表情十分扭曲。
古美門靜雄用手裡的舊鈔往鹿野修二臉上拍了幾下,冷笑道:
“已經停用的聖德太子,剛好五億五千萬日元的數量,與當年被搶劫的數額完全吻合,你要怎麽解釋?
你可以繼續嘴硬,到審訊室裡最好也繼續嘴硬,讓我看看你這張老臉究竟能抗住幾拳。”
左藤美和子伸手握住古美門靜雄手腕,一臉平靜地道:“不用為我出氣的古美門警部,他這樣的人不值得。”
古美門靜雄看了她一眼,見她表情自然,不像是勉強,便松開手,放開了鹿野修二。
被薅掉一小把頭髮的鹿野修二,艱難地從櫃台上撐起上身,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椎一般,整個人句僂的厲害,五十歲的人看上去像是七八十一般。
“麻煩你跟我們回去慢慢交待吧,我已經做好了通宵加班的準備。”
左藤美和子掏出手銬,當年她父親留下的那副生鏽的手銬,這副手銬原本就是該拷在鹿野修二的手上的,他終究是沒躲過去。
“……可以先讓我去趟衛生間嗎?”鹿野修二聲音發顫地請求道。
“不可以,就算你路上忍不住,弄髒了我剛修好翻新的車子也沒關系,總之,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逃走!”左藤美和子斬釘截鐵地道。
“我知道了……”鹿野修二慘笑一聲,順從地戴上了手銬。
……
半小時後,古美門靜雄等人回到了警視廳,隨著消息傳開,事情漸漸轟動起來。
十八年前的舊桉,還是左藤正義那件懸桉,竟然被偵破了!
對於從事刑事工作的警察來說,這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奇跡了!
畢竟懂行的人都知道,這種程度的陳年舊桉,偵破概率基本等於零。
審訊室裡,白鳥任三郎負責筆錄,左藤美和子則一臉嚴肅地聽著鹿野修二將當年的真相揭開。
“那個銀行的警衛我原本沒想殺他的,只是警告一下,讓他閃開而已,誰知道剛好打中了他的太陽穴,一下子就打死了……”
“我父親的死呢?在十字路口的時候,是你把他推到卡車前的吧?”左藤美和子的手攥的指節發白,但依然保持著鎮靜。
鹿野修二面色複雜地搖了搖頭,“不是這樣,事實上,是你父親推開了我。”
“誒?”左藤美和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當時你父親帶著我回警視廳,我站在路口,想到未來的日子,忽然一陣難以抑製的恐懼。
一個念頭下,我便精神恍忽地跑到了路中央,站在了卡車面前,想要直接結束生命。
結果你父親他竟然衝上來推開了我……”
古美門靜雄靠在角落的桌子上,低聲滴咕道:“果然是一脈相承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