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針見血。
項羽低著頭目視張忠,重瞳之中泛起了迷茫之色。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范增眸中精芒爆閃,激動的看著張忠。當頭喝棒啊。
項伯驚駭的看著張忠,這是掘我根基啊。
項羽是霸王,並非帝王。騎乘駿馬,持槊,將兵橫行天下,是他所擅長的。治國,用人都是一塌糊塗。
家天下。
這個道理,項羽隻懂了一半。這楚國當然是項氏的天下,但卻並非諸項的天下,而是項羽的天下。
項羽亡國,死。
諸項亡國,活。
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大王。這人離間項氏親親之恩啊。如果真的是天亡我楚國,我項伯絕不會苟且偷生。”
項伯急忙站了起來,朝著項羽躬身一禮。
“閉嘴。”張忠一聲大喝,似舌綻驚雷,響徹偏殿。他手腕一轉,把指向自己心臟的匕首,搖指向了項伯。說道:“你這廝。仗著是大王的長輩,趴在楚國身上吸血,富可敵國。”
“鴻門宴上。要不是你放走了漢王,大王就算不定都關中,也可以平步取天下。這偌大天下,除了漢王,誰是大王的對手?”
“我知道你與張良有朋友之義,所以從中周旋。但是楚國滅亡,項氏覆宗,你為小小的朋友之義,不顧項氏一門的安危。不顧大王霸王偉業。還談什麽親親之恩,家族血濃於水?”
“再則。你恐怕沒有告訴大王,我為什麽罵你是田鼠吧?”
“季布大將,驍勇。斬將奪旗,頗有功勞。為人有義,朋友遍布楚國。你兒子項睢
設計,騙了他五百黃金。這樣的行徑,難道不會讓楚國士民大失所望嗎?”
“你們仗著自己是大王的親族,胡作非為。這最後的罵名,還不是大王來背?”
張忠的話音,宛如戰鼓,既鼓聲隆隆,又轟鳴不絕。一句接著一句。他神色激動,面色赤紅。真是一往無前的勇士,勢不可當。
項伯雖有小才,但此刻聽了這一連串的話語,卻是嘴巴一張一合,就是憋不出一個字來。
范增的一張老臉,仿佛枯木逢春一般,瞬間年輕了十歲。他緩緩吐出了胸中一口長氣,太他媽爽了。
我早就想這麽罵了,只可惜水平不夠,一直不能壓這老東西一頭。
當頭喝棒啊,當頭喝棒,大王應該清醒了。
張忠說的對。
這楚國是項氏天下,但卻是項羽天下。而不是諸項天下。
“呼。”季布也是呼出了一口長氣,伸出右手展開了寬大的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可太刺激了。比他橫槊立馬,斬將奪旗還要刺激。
雖不是兩軍對陣,卻也是刀光劍影,稍有不慎,就得粉身碎骨。
而且軍陣之中,刀劍還有跡可循。這裡的刀劍,是無形無質但卻存在的東西。
殿內的謀臣們,也是目瞪口呆。
這家夥果然不是平平無奇的人,真是厲害。
難怪項伯要殺他,范增要保他。
這一招就是掘了項伯的根基啊。
張忠雖身強力壯,肺力充沛。但是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卻也是停下來喘息了一聲,順便看了一眼季布,打了一個眼色。
然後他反握匕首,雙眸圓瞪,額頭上浮現青筋,面赤,義形於色,聲色俱厲道:“似你這等奸賊,不誅是對君不忠。我父為我取名為忠,我豈能辜負父親的期望?今日我便刺死你,
與你玉石俱焚。” 說罷了,張忠便大踏步的衝向了項伯。
如惡虎撲羊,殺氣衝天。
項伯呆了一下,然後大叫道:“救我。”
說罷了,他便站起,逃向了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震驚於張忠的話,還是想什麽別的問題。那帶著一隊護衛的持槍披甲郎中,看了一眼項伯,竟沒有攔住張忠。
眼看著這偏殿上,即將血染。
楚國宮廷,爆發出。郎中當殿刺死左尹的驚天事件。
季布看到張忠的眼色,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連忙飛撲向前,一把抱住了張忠。
“賢弟。賢弟。冷靜一點。”季布一邊用力的抱住張忠,一邊說道。
張忠掙扎著,大叫道:“兄長。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他。今日我殺大王叔父,我也必死無疑。但我之忠義,天地可鑒。正是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死,名可垂於竹帛。”
“我雖死,如生。千年之後,吏民敬我。而他,必將遺臭萬年。”
張忠掙扎著,如惡鬼。項伯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望見張忠,面色發白,抖如篩糠。他怕了。
真的怕了。
他的身份特殊。
他是項羽的叔父,官拜左尹,在楚國地位尊崇,可以為所欲為。
而且他不懂戰爭,也不用上陣廝殺。從來沒有性命之憂。
至於鴻門宴上的事情,那也無所謂。就像是張忠說的一樣,就算是楚國滅亡了,他還可以與張良接觸,改姓劉也沒什麽。
不管劉邦、項羽誰勝誰負,他就像是一個不倒翁,絕不會有殺身之禍。而現在他親身感覺到了。
凌冽的殺機,宛如十月寒風,席卷而來。
讓他真切的感覺到了死亡。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古人誠不欺我。我以後不可單獨見這人。太可怕了。”項伯全身上下的毛孔不可控的打開,許多許多的冷汗從毛孔中噴了出來,瞬間染濕了他的衣衫。
偏殿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震驚的看著張忠。
一時間只剩下了張忠劇烈的喘息聲。
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死,名可垂於竹帛。
當一個人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會很可笑。
但當一個郎中手持匕首,在偏殿之上,在大王目下,要刺死一個奸臣的時候。
那這個人的形象,就會無比高大起來。
披甲持槍的郎中最先反應了過來,他右手拿著大槍駐在地上,然後緩緩的對張忠低下了頭,表示自己的尊敬。
武夫慕義。
荊軻刺秦王,飛蛾撲火。
現在的張忠,在這名持槍郎中看來,也是一個荊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