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
鳳姐院內。
平兒自從上回去了賴家,一直沒尋到機會與賴尚榮見面。
雖也被王熙鳳拉著虛應了幾回,可越是那樣,越覺著那虛凰假鳳的勾當沒有嚼頭。
隻搞不懂王熙鳳為何樂此不疲。
今日薛蟠生辰,前兩日薛姨媽便上門來請鳳姐,她也多方打探,得知賴尚榮也會前往。
一大早便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對著鏡子顧盼自憐,尚覺得不足,便將一頭烏黑的頭髮盤出了一朵花,又細細的在臉上塗抹了一陣,愈發襯托出幾分嬌豔。
知道賴尚榮對自己身後的渾圓愛不釋手,腰間一根絲絛硬是勒緊了三分,又生生的給她勾勒出幾分蜿蜒曲折。
只是她素日並不會如此打扮,被鳳姐一眼便看出了異樣。
“喲!今兒倒是新鮮,你個小浪蹄子莫不是想壓我一頭?”
平兒暗自心驚,她只顧著賴尚榮,倒忘了鳳姐,好在素來機敏,忙笑道:“奶奶盡拿我取笑,我這不是怕丟了您的臉面!”
鳳姐並未懷疑到賴尚榮頭上,隻當薛蟠生辰必定也請了賈璉,平兒這是想在賈璉面前賣俏。
笑道:“二爺那頭我自有計較,你別上趕著的往上湊,須知這男人就是賤,越是摸不著就越是寶愛,咱們先熬他一熬,東府那邊沒了指望,我看他還能撐得了多久!”
平兒聽了她的話,知道她想歪了,頓時放下心來。
“我看奶奶不如借著今日給二爺個台階,不然總這麽僵著也生分了。”
她現在也有些後悔向鳳姐告狀,香皂沒拿回來也就罷了,賈璉總不回家,鳳姐就拉著她同睡,竟生生耽擱了與賴尚榮的私會。
鳳姐看平兒粉面含春的模樣,更加篤定猜測的沒錯,忍不住吃起了飛醋,喝道:“你個小浪蹄子,該不會是想你二爺了吧?”
平兒一面給他梳頭,一面叫屈道:“奶奶就會冤枉好人,我也是為了你著想,你若是不信我以後就不掛這個名了,倒也省得奶奶多心!”
鳳姐見她這般說,便笑道:“我不過是拿你取笑兩句,你又急了,滿口裡你、我起來。”
屋內二人正說著,只聽外頭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正疑惑,就聽外頭善姐來報。
“奶奶!不好了!二爺……大老爺……”
鳳姐隻當賈璉出了什麽事情被賈赦責罰,一拍面前的妝奩台子,喝斥道:“二爺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大老爺將秋桐賞給了二爺做妾,這會子已經快進院子了!”
“什麽!?”
王熙鳳豁然起身,剛準備出去,忽然又坐了下來。
她起初確實怒氣上頭,準備出去大鬧一場,可隨即便冷靜下來。
所謂長者賜不可辭,對於賈赦賜的丫鬟,不論是賈璉還是王熙鳳都沒有推辭的理由,況且納妾本就是男人自己說了算,加上二人成婚多年並無子嗣,她根本沒有理由去鬧。
於是笑道:“你先出去伺候著,我這就出來!”
善姐一出門,平兒迫不及待道:“奶奶!不是說珍大爺要送那個春柳給二爺,怎麽又鬧出個秋桐來?”
鳳姐一挑吊梢眉,一對丹鳳眼含威帶煞道:“哼!這還用問?當然是他們幾個搗的鬼!”
接著又道:“上回你去找那個癩蛤蟆到底是怎麽說的?怎麽又鬧出這事?”
她這完全是無理取鬧,當時讓平兒去是提醒賴尚榮注意賈璉與賈珍勾連,
並未想到賈赦會賜秋桐這茬。 早知這麽個情況,還不如不多此一舉,賈珍雖是族長但畢竟還是平輩,就算先收下了以後趕人也容易些。
鳳姐越想越氣:“若非那癩蛤蟆多事,也不會鬧這麽一出!”
平兒聽她遷怒賴尚榮,辯解道:“賴大爺又怎麽知道會有這麽一出!”
“怎麽想不到?那癩蛤蟆一肚子的壞心思,這主意說不準就是他幫著想的。”
她這完全是氣話,可平兒卻當了真,忙道:“怎麽可能!賴大爺……”
說到這突然啞火。
她一時心急差點說出了賴尚榮不可能騙她,哪裡知道賴尚榮就是怕她露出馬腳,故意瞞著她。
鳳姐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還一口一個賴大爺!你倒是說說他如何不可能!”
平兒懊惱不已,忽然靈機一動道:“奶奶您也說賴大爺癡心妄想,他既有那個心思,討好奶奶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幫著二爺?上回他還借二爺手要給您送香皂,他若非誠心討好奶奶,這會子進門又怎麽會是秋桐?”
王熙鳳說賴尚榮搗鬼也是遷怒之言,她其實也和平兒一樣,覺得多半是賴尚榮按自己說得辦了,結果便宜了賈赦,導致賈赦一時高興賜了秋桐給賈璉。
而賴尚榮不過是好心辦壞事,不過話雖如此,但還是忍不住譏諷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瞎了他的心!”
轉而又道:“這回這事被他辦砸了,既然他瞎了心, 總得叫他掏出些東西來補償才是。”
平兒不敢多言,只能隨聲附和。
說話間整頓完畢,鳳姐便帶著平兒來到院內。
正遇上秋桐下轎,也不理院內的賈璉,隻滿面春風的來到轎前,笑道:“皆因我婦人之見,一味勸二爺慎重,不可在外眠花臥柳,恐惹父母擔憂,怎奈二爺會錯了意,大老爺賜妹妹給二爺這等大事也不說與我知,使我有冤難訴,惟天地可表。”
說著給平兒一個眼色,又對一眾下人喝斥道:“還不快去將西廂收拾好,免得耽誤了妹妹歇息!”
秋桐平素也知道鳳姐為人,隻當這裡是刀山火海,鳳姐必定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沒成想竟這般和顏悅色。
忙受寵若驚施禮道:“奶奶折煞奴婢了!”
鳳姐挽起秋桐笑道:“說好了姐妹相稱!妹妹莫非不肯認我這個姐姐?”
“姐姐!”
秋桐連忙改口。
“今兒妹妹來了,以後與我一樣同居同處,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諫丈夫。喜則同喜,悲則同悲,情似親妹,和比骨肉。”
說著將秋桐往自己屋裡拉,又邊走邊道:“這事二爺瞞著我也就罷了,竟連廂房都不提前準備好,可見是個沒良心的!妹妹不如先去我屋裡休息,待下人將屋子收拾好了,再去歇息不遲!”
鳳姐也不理站在一旁的賈璉,不由分說挽著秋桐往正堂走。
“砰!”
隨即將門一關,隻留賈璉獨自站在院內凌亂,隨後一扭頭回屋換了衣裳,竟出門往梨香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