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內,袁應泰站在城樓上看著城裡百姓進進出出,大夥置辦年貨,臉上浮現著對生活的期待。
這就是他想看到的樣子,百姓們不再緊張兮兮,對客兵的接受度逐步提高,遼人、蒙古人漸漸被自己團結住。
人們稱讚自己是個好經略,稱讚自己仁義、公正、清廉,朝廷也對自己信任。
不過,耗費關內的錢糧有些多,泰昌皇帝發放的軍餉也就用到明年,東林群賢還能再給自己爭取一年錢糧。
所以,明年夏天就是大舉進攻,踏平建奴之時。
“報!”
書吏到了袁應泰身邊稟告道:“沈陽前線傳來消息,不僅僅是草原,就連建奴那邊也遭遇了旱災,許多難民從建奴處逃了過來。賀總兵、孫遊擊等認為可以接納,並刺探敵軍的情報。尤副將卻覺得不妥……”
“批準!賀總兵是遼東第一大將,孫慶又是本地將領,他們對情況比尤世功熟悉。”
“是。還有一件事。駐扎在渾河南岸的南軍,提議對難民進行暗中篩查,避免其中混有奸細。”
“嗯……”袁應泰想了一想,自己接納難民一事遭到張銓和童仲揆等人的強烈反對,關系一度非常僵硬。
這回南軍提議做一些暗中篩查,倒也算是給雙方找個台階下。
反正不算阻止難民進入,而且如何篩查也是非常難操作的事情,既然他們提議那就讓他們去麻煩吧。
“本經略批準了,此事遼陽這邊就由我和巡按張銓負責,廣寧由巡撫薛國用負責、沈陽城內由賀總兵負責……沈陽城外就交給南軍陳策他們吧。”
“是。”
書吏轉身要退出去寫文書傳令。
“等一下”袁應泰喊住書吏,又想了一會後說道:“再補充一句,篩查難民奸細一事,不得擾亂後勤、練兵與明年出征。”
“是。”
本來就是互相給個台階下才同意此事,又不是真的想耗那麽多力量去篩查難民,畢竟不能誤了明年踏平建奴的大事。
……
“如三弟預料,袁經略同意了南軍的請求,不過隻給了我們沈陽城外暗中調查奸細的權利。”
此事當然是王宏宇策劃,周敦吉和南軍將領們一起推動的,如今也算是取得了一些結果,但實際權利並不算大。
王宏宇笑了笑,這個袁應泰作為官場老手很會嘛~
面子上給了一個台階下,他一點也不理虧。而內在其實沒給什麽權利。
如今沈陽的蒙古難民不似別處,留下了的3萬中大部分收編為軍,少部分是他們家屬,而且都在沈陽城裡。
這個負責城外,實權很有限……
不過,這早在意料之中,也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因為城外的話區域很大,正方便準備明年的這場大戰~
周敦吉開口道:“袁應泰這麽做,如果後續出了事,完全可以彈劾他,假若三弟出力是有辦法將他搞走的吧?”
大哥眼中充滿決意,這話恐怕憋了很久,今日終於說了出來。
嘿嘿,這也是三弟的本意啊。
“本應如此,但京城局勢微妙,即使趕走袁應泰,他們也會上東林一脈的其他人。強行彈劾不僅會暴露我們的意圖讓局勢撕破,結果恐怕也會超出預期走向不好掌控的方向。”
大哥掏心窩子說了,那自己也不需要那麽隱晦。
萬歷已經做了安排,泰昌也延續了這個安排。
但是,
有英國公支持掌控了天啟的東林黨幾乎要掀桌子了。 他們寧肯欺壓皇帝、寧肯內部不和、寧肯圖窮匕見也要把袁應泰搞回來。
因為京城的英國公終究只是他們的同盟,這次通過軍權嘗到甜處的東林黨,說什麽也要讓自己人掌握軍權。
遼東自然首當其衝。
所以不惜成本,也要讓新拉入夥的袁應泰當遼東經略,而另一邊由楊漣為熊廷弼鳴不平,施以懷柔進行拉攏。
如果硬要堅持,小舅與魏公公都會立刻成為東林的死敵,甚至會讓陛下可能處於危險之中。
“英國公啊……武將之首跟文官混在一起,還在這種問題上沒有作為,實在是讓人心寒。”
周敦吉雖然政治鬥爭不算強,但朝廷上的事多少聽聞了一些,所以也看得出關鍵問題出在哪。
他倒是希望三弟有朝一日能夠恢復定遠侯的爵位,重振大明薩爾滸以來武人的頹勢。
“其實換人的話,除了熊經略等個別人選,其他說不定還不如袁應泰。”
“確實如此,袁經略雖然不知兵,但好歹是位搞後勤的專家。他在這各支兵馬,目前都有足夠的糧食軍械冬衣。”
大哥跟我想的一樣,這次放權給我們在沈陽城外查奸細,就可以搞些有趣的事情。
“大哥,我們在渾河南岸修建一座臨時性的要塞監獄吧~”
“要塞監獄?”周敦吉有點懵,但很快便笑了道:“真有你的,不過規模不能太大,否則袁應泰、賀世賢就算不聰明,也會覺得有些奇怪。”
“規模不用大,只需要按照這個形狀便可。”王宏宇在沙盤上畫了一個星星形狀的圖案。
“這要塞監獄這麽奇形怪狀,恐怕不太好修建吧?”
“無妨,我有圖紙,大夥按照圖紙修建一個小型棱堡。”
“甚好~”
周敦吉越看三弟越覺得是武人未來的希望:“這要塞對外稱作監獄,但它應該也要個真實的名字吧?”
王宏宇用力在沙盤上寫了四個大字:
渾河棱堡。
……
看著兵將和民夫正在修建這種牆高相當於後世高3米,周長600米的土木結構要塞監獄,南軍眾將總覺得它形狀有些怪、高度不算高、強度也比較有限。
“畢竟監獄嘛~”
王宏宇如是說道,這個棱堡也就跟足球場差不多大。牆高僅相當於後世3米,身形靈巧者直接就能攀爬上去。
最重要的是,只是用了土木結構,就地取材建造方便,還比較容易損毀。
要的就是比較容易損毀~
南軍副帥童仲揆歎息一聲,語氣比較激動地說道:“我等職責只能負責沈陽城外的奸細,不亂抓人的話根本抓不了多少。”
“副帥勿憂,這監獄裡可以先放一些火藥、糧草和軍械。暫時作為我南軍的倉庫。”
聽王宏宇這麽說,童仲揆更懵了,那監獄裡的犯人不是有可能偷走軍械,直接殺出監獄嗎?
“嘿嘿~就是這麽設計的,這樣奸細就不用養著了~”
陳策算是聽明白了,這個監獄根本就沒打算讓被抓的奸細活下去。牆高比較矮,又放了這些物資,被抓的如果是真的奸細,肯定想要逃跑或者破壞。
正好釣魚殺之……
陳策下令道:“那接下來要布置篩查和抓捕奸細的事,各部對建奴、蒙古方向多設哨卡,所有人員一律嚴查,可疑人等先暫時集中到渾河北岸,查明者可放,有問題的就先關押進去。”
“是!”
周敦吉安排好東側巡哨,回到建設中的棱堡,對王宏宇道:“現在可以開始了。”
“嗯,重點不是蒙古難民,而是遼東走私者和軍中的奸細。”王宏宇笑得很溫暖,因為奸細馬上就要遭殃了。
……
范文程和他哥哥范文寀,與佯裝成商旅的隊伍,混在一撥蒙古難民和漢人難民的龐雜隊伍的後面慢慢向沈陽走來。
其中有半數漢人和他們一樣戴著帽子,仔細觀察發現,都跟自己一樣曾經頭髮被割掉,留成了中間一小撮後面三根小辮的金錢鼠尾頭。
他其實很清楚,除了他們兩人以外,隊伍中混著的其他包衣,大多有家人扣在赫圖那拉。
但也只有他們兩人有身份和使命,那些包衣根本就不知道。
出了群山走到沈陽周邊的平原,一行難民遠遠看到沈陽周邊一座座堡壘,心裡的滋味頗為複雜。
後金十分強大,大明也在抽調全國野戰軍集結,明年必有一場大戰。可是如同浮萍的難民們想不了那麽多,先把這個冬天挺過去再說。
後金包衣不是那麽好當的,倒是遼東袁經略講仁義給糧吃,所以各族難民都往這逃。
遠遠望到沈陽城了,可是路上忽然來了一隊明軍,把他們全都截了下來,不讓繼續往沈陽去。
攔住他們的是浙兵把總趙涵年。
“站住!爾等不能直接入城,要等我們仔細甄別才行!”
啊!
難民們大驚,之前幾批沒遇到這種情況啊,怎麽現在突然就變了?
“你們從哪來?要到哪去?跟建奴有沒有交集?”浙兵們上前吼道。
“大人,我是原來開原鄉野的農夫,被建奴劫掠躲進山裡的,現在真的活不下去了。”一夥彎腰駝背、操著開原話的農夫立刻回道。
“我是蒙古人,跟建奴有交集,跟他們有殺兄之仇!”一個看起來就很莽撞的蒙古漢子回道。
“我跟建奴沒有交集,是正常逃難的啊……”一個黑瘦的漢人回道。
范文程兄弟沒有說話,不約而同看向最後說話的這個黑瘦漢人。他叫宋遠,鑲白旗的包衣奴才,皇太極專門安插過來,給他們起掩護作用的……
浙兵這邊乍一聽覺得那個蒙古人有交集似乎要重視一下,可猛地反應過來,最後說話的那個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