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後,戰鬥結束。松永久秀匯合內藤宗勝狼狽而逃,來時氣勢洶洶好似天下無敵,逃時折損過半,如同喪家之犬。一向一揆眾死傷慘重,戰後收得屍體數量高達三千余具。
依照從城內突擊的筒井順政等人的意見,本想不惜代價全殲松永久秀殘兵敗將收復大和國河山,但是松倉重信等人堅決反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畠山高政還在附近虎視眈眈。
聽得畠山高政在側虎視,筒井順政等人俱都默然無語,要知道筒井城是落於畠山高政之手,郡山城差一點落於其手,可說是影響深刻,雖然僥幸擊敗了一支敵人,自身同樣損失不小。
按照松倉重信得想法,現在第一就是向興福寺求援,加強郡山城的守軍力量,加強戒備,只要守住了郡山城就能夠給予山城國方面最大的幫助。松倉重信的話得到了眾人的附和,筒井順政同樣默然無語。
大和國經過了郡山城一場血戰,暫時陷入了休戰期,畠山高政大罵松永久秀無能之余,一面落實大和國內的勢力范圍,一面在河內國加緊應對東軍可能到來的襲擊做好準備。
畠山高政以本願寺顯如的命令為準,整合河內、紀伊、大和等地的勢力,大步向著一元化邁進。松永久秀和內藤宗勝麾下只剩下不足一千五百余人,士氣盡失,可說是狼狽之極。
松永久秀和內藤宗勝慌不擇路,帶著一千五百余人一路奔逃,天終於亮了起來,一名斥候跑了回來,跪倒在松永久秀的面前,稟報道:“大人,前方碰到一個莊園,似有人煙。”
有人煙就有糧食,又餓又渴的松永軍勢紛紛鼓噪了起來,松永久秀同樣眼中發光,有了莊園就有了休整的地方,他們現在需要好好休整一番,然後再議論以後的去路。松永久秀立即拉過他年僅十六歲的松永久通,令道:“探探情形,再做打算。”
一行人散開來,松永久通帶著十余親兵前去偵探情況,過了許久松永久秀返回,稟報道:“確實是一座莊園,護院大概在百余人左右,人口在三四百的樣子,莊後有兩座高聳的糧倉。”
百余護衛,人口三四百人,還有兩座糧倉,很顯然這是一夥駐足而居的地方豪強,松永久秀眼睛越來越亮,他和同樣疲憊不堪的內藤宗勝對視了一眼,握緊了拳頭道:“幹了。”
內藤宗勝一把拉住了松永久秀道:“兄長,一座百余人的莊園無須大軍齊動,不過要防備他們脫逃,最好先派遣一支五六百人的隊伍前去對付,其余人等四周合圍,切勿放走一人。”
原本退至一旁的松永久通立即跳了出來,熱情洋溢的稟報道:“父親,還請父親將攻破莊園的任務交給孩兒,孩兒定然取得勝利。”
松永久秀瞥了一眼內藤宗勝,又看了一眼松永久通,他現在損兵折將,麾下只有幾名親族還跟隨著,若是只有內藤宗勝一人領軍的話恐怕對他不利,如果讓松永久通領軍攻打莊園,戰後理所當然的可以將這支部隊交予他領導,如此一來松永久秀、久通父子就擁有絕對優勢,想通了這點,立即應道:“孩兒所說不佳,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
”松永久通興奮異常,立即帶著五百余人前去攻打那莊園。未久便來到了一個石造的莊嚴府邸前,此處不似一般豪宅,周遭挖有壕溝,大門外還掛著吊橋,正對面,一座堅固的簡陋矗立在風中。
原本應該出現的驚呼聲、叫喊聲、奔跑的腳步聲等等聲響在這座莊園內統統沒有出現,好似無聲無息的無人一般,要不是莊園上時不時露出的人頭告訴來人這是一座有主的莊園的話,恐怕要認為是一座荒莊。
松永久通年輕氣盛,渾然看不上大和國的鄉下土鱉,自認為大軍到來定然會開門迎客,到時候心情好了就將他們的男人全部殺光,留著女人好生快活一番,如果心情不佳那麽全部殺光就是了。松永久通倒也不是十足的蠢蛋,他讓部下們在莊園的正門前百步左右的空曠處列陣,又命令一名小廝前去交涉,這小廝別的不行就嗓門極大,正適合此行。松永久通反正也沒有用恐嚇就能夠取得莊園的準備,用刀槍正好來顯示他的能力,讓他的叔叔內藤宗勝好好看看他才是松永久秀之後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這名小廝舉著畫著“蔦”的旗幟大踏步到正門外,大聲吼道:“莊園內主事的是誰人?出來答話!,快快打開大門,否則兵禍之下就要讓爾等嘗嘗當兵交加的味道是甜還是鹹的。”
小廝剛剛說完松永久通教授的話語,就聽得莊園內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嘲笑聲,連綿不斷的嘲笑聲讓小廝的面孔通紅,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被莊園內的人給嘲笑,還不等他反駁,就看到一支羽箭從莊園內“呼嘯”而來,直接就釘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咕!”他看了一眼胸口只剩下羽毛的羽箭,鮮血從耳鼻中流淌出來,眼前黑亮黑亮的,倒了下去。
莊園用最為直接的方式告訴松永久通,莊園內的土鱉不怕死,松永久通怒罵了一句“無恥小人!”他怒罵了一聲,然後臉露通紅的高聲喊道:“將士們,給我上!”許多松永軍勢的士兵早已經躍躍欲試,聽得松永久通一聲令下,眾人立時吼聲如雷,衝殺了過去。
這座莊園顯然並非只是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還是擁有強大的武力的,他們自信自己擁有的武力不懼怕任何強敵的攻擊,在松永久通喊出衝鋒的命令的時候,莊園年輕的家主擦拭著手中的名刀,嘴角微微流露出了一絲慘烈的笑容,站了起來,喊道:“阿伯,帶領大家抵擋敵人的進攻,劍道團,與我殺上去,讓他們瞧瞧柳生莊劍道團的厲害。”
柳生莊,位於大和國內的一座小小的莊園,可是在大和國內同樣享譽四鄰,無人敢於挑釁他們,當年筒井順昭如日中天的時候為了降服柳生莊,率領上萬大軍逼迫僅僅只有二三百武力的柳生莊。當年那一戰打了整整三個月時間,筒井順昭一邊用硬寨圍困柳生莊,一邊勸降,遲遲沒有發動強攻,就是忌憚柳生莊,特別是劍道團的武力。
劍道團乃是柳生莊前任家主柳生家嚴初創,家嚴子柳生宗嚴即位之後,拜戶田一刀齋、神取新十郎等當時聲名遠播的劍豪學習劍術,然後四處挑戰,已經成為了畿內第一的劍豪。柳生宗嚴還沒有碰到他一生的宿命,沒有拜入上泉信綱的流派,同樣沒有領悟無刀取得奧秘,被授予新陰流的印可。當然,更加不可能成為德川家的兵法指導。
松永久通看得莊園的牆壁上突然站起了上百名手持刀劍的裸身男子,這些裸身男子上身全都脫去,隻余下下身褲子,奇怪的是他們的身上畫著一些修羅鬼怪的圖畫,不明覺厲。
最為雄武的柳生宗嚴拔出了名刀大聲吼道:“殺!”說話間竟然從一丈多高的牆壁上跳了下來,然後一個蹲位竟然穩穩站在了地上,嘴角微微流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容。
越來越多的劍客跳了下來,然後跟隨在柳生宗嚴的身後向著衝殺過來的松永軍勢逆襲了過去,松永久通聲嘶力竭的喊道:“殺!”還沒有說完殺的余音,就瞠目結舌的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事情。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刀劍的劈砍下悄然消逝於莊園前沿百余步內的空曠地上,當剩余的人們開始警覺的時候,已經無力阻止最終命運的到來。劍道團猶如嗜血的魔鬼一般,不停的用鮮血製造著恐懼。
幾乎是在呆滯的瞬間,已經有上百條生命倒在了地上,柳生莊用他恐怖的殺戮告訴任何敵人,柳生莊劍道團並非浪得虛名,也並非是一群窩在鄉下的土鱉,總有一天惠一鳴驚人天下知的。
松永久通可說是被嚇傻了,他雙腳邁不開腳步,呆滯的看著鮮血在流淌,一具具鮮活的生命成為屍體,越來越恐怖的腳步聲傳遞到了他的耳中,為這場一面倒的屠殺增添了恐怖的味道。
松永久通張開乾澀的嘴巴,想要命令身邊的護衛上前抵擋進攻,但是聲音在喉嚨中猛然的噎住,他驟然扭頭看向後面,敵人的影子倒影在他眸子中,喉頭一涼,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到極限,手臂抓住隔開喉嚨的刀劍,卻再也不像往常一般擋住刀劍。
帶著無盡不甘,松永久通眼中一片通紅,那是他噴濺的鮮血迷住了眼睛,他慢慢軟倒在地。柳生宗嚴看著狂狷中帶著不甘的面孔,嘴角咧了開來,一把拽住他的腦袋,撕拉一刀割裂了他的脖頸,一顆猶在滴血的頭顱落在了他的手中。
柳生宗嚴將那顆滴血的頭顱掛在了腰間,回頭對著同樣再割取首級然後掛在腰間的手下們喊道:“兄弟們,還有一場殺戮盛宴在等待著我們,跟我前去將那些敢於挑釁我們的人統統殺光。”
松永久秀聽得先前逃回來的逃兵的敘述,心中的怒火猶如排山倒海般的爆發了,要知道他的膝下雖然有數個孩子,可是真正長大成人的只剩下了松永久通一人,其余的都夭折了。
當聽聞松永久通被殺的消息的時候,松永久秀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性,他一刀斬殺了擅自逃竄的逃兵,心中的怒火還沒有徹底爆發,就聽到了越來越接近的慘叫聲,那是他散開來前去包圍莊園的士兵被殺前的慘叫聲。
松永久秀從瘋狂中恢復了理智,他感到了四周的惡意洶湧而至,他的身邊僅剩下了不足三百人,可是他有一種感覺來人不會因為他還有三百的護衛就放過他的性命的。
果然從樹林的一角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拖著猶在滴血的刀劍,嘴角咧著殘忍的笑容,滿身都是鮮血,這些鮮血都是他殺死的敵人的鮮血,在他的腰間有一枚年輕的首級。
來人正是柳生莊的年輕家主柳生宗嚴,他站在松永久秀前三十丈外停下了腳步,高聲喊道:“某乃大和國柳生莊莊主柳生新左衛門宗嚴,爾等侵犯某莊園,殺我子弟,今日就讓你們瞧瞧柳生莊劍客的實力。”
說話間,柳生宗嚴拖著名刀向著松永久秀彎腰急行而來,腳步碎小,可是速度極快,松永久秀原本還想著說兩句開場白,可是不等他開口,柳生宗嚴的刀已經落在了一名士兵的頭上。
幾乎是瞬間, 柳生宗嚴從砍殺第一名士兵起他的腳步就向前移動了七八步的距離,相距松永久秀十余步的時候,已經有七名士兵全都捂著脖頸“咕咕”的發不出聲音來,鮮血噴濺而出,紛紛軟倒在地。
轟的一聲,在場的所有人震撼住了,劍客,這是一名千裡不留行殺人不眨眼的劍客,還是一名劍客中的劍客,劍豪,對,一定是劍豪,正被柳生宗嚴震撼的時候,在眼角看到了十余名滿身鮮血的劍客出現在了不遠處。
驚駭的松永久秀哪裡還敢逗留,“撤退!撤退!”大聲中率先轉身奔跑起來,護衛們哪裡還敢待下去,紛紛跟隨著狂奔而去,逃命的速度比起柳生莊的劍客們不逞多讓。
柳生宗嚴顯然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他站在戰場之上,看著狼狽逃竄的敵人,臉上猙獰的面孔平複了下來,低聲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的佛語平靜下來。
柳生宗嚴回頭對著手下說道:“檢查殘敵,統統補上一刀,收攏兵器鎧甲足具,剝光後統統給我埋到田裡去做肥料,明年又是一個豐收年。”平靜的如同說一句家常便飯一般。
柳生莊內,清洗過後的柳生宗嚴安坐在廳堂內,喝著茶水,目光如炬,道:“現在天下看到了和平的曙光,該是尋找一位明主發揚柳生劍道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