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信繁徹底清醒了過來,眼底露出了駭然之色,然後不約而同的望向猿投山的山腳,這一望之下,駭然變色。山腳之下已經被火紅色的光芒徹底淹沒,有人縱火,有人要置他們於死地。
武田信繁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被人算計了。要將一座大山徹底燃燒,需要做許多準備,顯然不是一時半刻準備妥當的,敵人早在日前便已經等候他們踏入陷阱之中。
馬場信春怒睜雙目,狼狽不堪的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武田信繁的手臂,低聲叫道:“典廄,我等上了惡當,現在唯有趁著大火還沒有燒到,迅速尋找出路,快,跟我走。”
猿投山立即陷入了混亂。武田軍將士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倉惶奔跑,然後所有人都攀爬著遠離大火,還有人砍斷樹枝,撲打著燃燒過來的火焰,希望能夠遲滯大火燃燒的速度。
跑到山後的春日昌信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尋找到了武田信繁、馬場信春,稟報道:“山後也失火了,而且火借風勢,正席卷過來,並向這兒飛撲過來,如果再不想轍,傷亡必定慘重,搞不好統統都得葬身火海。”
飯富昌景面色難看的返回,正好聽到春日昌信的話,搖搖頭,焦急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馬場信春深吸了一口氣,吸進了一些煙塵,猛然咳嗽起來,稍稍恢復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典廄,猿投山失火,這足以說明是有敵人故意防火,而且計劃周全,看起來早有準備。現在唯有果斷決定,斷尾求生,從薄弱處突圍出去。”
馬場信春的意思很是明顯,就是要放棄傷兵,帶著所有人從火焰的薄弱處突圍出去,雖然明知道那兒定然會有敵人埋伏,要麽突圍出去好好乾一場,要麽和傷兵們一同被火燒死。
在戰場之上,如果為了即將離開人世的生命使得更多的人失去生命,有可能失去所有人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輸掉整個戰爭。這是兵家大忌,身為主將就要做出抉擇,斷尾求生,還是毅然赴死。
武田信繁神情冷峻的看著他,一言不發。他昨夜還在安撫傷兵們,答應他們一定會帶上他們返回家鄉,轉身就要食言。不過身為主將,雖然心痛不已,還是做出了正確的決斷。
武田信繁摸著胸口,心臟一陣陣抽動,神色凝重的說道:“將所有傷兵抬到山頂,希望老天爺能夠保佑他們。美濃守,你帶上幾人前去查看火勢,看看哪裡能夠突圍出去。”
武田信繁大聲鼓舞著士氣,竭力拯救軍隊,侍大將、足輕大將們在竭力維持隊伍的士氣,激勵將士們的鬥志,保持戰陣的完整和功防能力。他們在等待著主將的一聲號令。
然而,上白支燃燒著的箭矢從山腳下射來,點燃了山腰,現在是酷暑盛夏,天乾地燥的好久沒有下過一場通透的雨水,山巒之上到處都是可以點燃的東西,一點就著。
烈焰狂舞,火借風勢,迅速席卷整座山腰,面對肆虐的大火,米娜對即將被大火吞噬的山巒,他們瞬間忘記了一切,戰陣、鬥志、齊心協力,唯有逃到沒有燃燒的山頂上去。
山頂就那麽大,三四千號人都想要攀爬上去,還好,猿投山擁有還算平坦的山脊,不過還是有數百人攀爬途中滾落了下去,然後落入熊熊烈火之中,哀嚎一聲,葬身火海。
風不算大,不過火焰燃燒的速度還是很快,大部分人跑上了山脊之上,暫時躲過了一劫,武田信繁等人已經不用擔心傷兵的問題了,數百傷兵除了寥寥數名幸運者外全都被大火吞噬。
馬場信春滿臉焦黑的找到了武田信繁,
道:“典廄,西山那兒有條溪流,可從那兒突圍出去,不過敵人必然會在山下伏擊,還請大人決斷。”武田信繁苦笑一聲,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說著,武田信繁登高吼道:“拚了啊!弟兄們,就算死也要拉上兩個陪葬的,跟我來!”說著率先向著西邊衝了過去,武田軍是驕傲的,原本混亂的隊列霎間精神一振,紛紛發出臨戰之前的高吼,各執兵器,在足輕大將們的率領下,跟在武田信繁身後,冒著燃燒著的西山衝了出去。
西山山腳下是一條繞著猿投山的小溪,小溪的一側臨時搭建了不少欄柵,在欄柵後面,八百軍勢早已等候多時。
主將日根野弘就聽得山上的吼叫聲,臉色一緊,他手執長槍,大叫一聲:“鐵炮準備,將他們趕回去!”日根野弘就是齋藤義龍的親信,臨行之前齋藤義龍將稻葉山城的大部分鐵炮都交給了他,並且囑托他好生照顧少主。
日根野弘就隱隱約約看到了從山上跑下來的武田軍,他舉起了右手,低沉的喊道:“預備!”足輕隊長們紛紛來回走動告誡著手下的鐵炮手們,做好瞄準射擊的準備動作。
率先衝下猿投山的是馬場信春,他剛剛站定,就看到了小溪對岸豎起來的欄柵,欄柵後面齊整的敵軍,懸掛著的旗幟多是齋藤家著名的二頭波家紋旗,還有一些日根野家的丸之洲浜家紋旗。
馬場信春環顧了一眼四周,眼神一凝,敵人在小溪對岸豎起欄柵很是討巧,好似早就知道他們會從這兒突圍一般,正好堵住了他們的去路,如果被動挨打的話也能夠繞過去。
如果武田軍數量少的話,馬場信春還真不願拚命,可是誰讓他們還有三千余人的數目,還全都灰頭土臉的,如此龐大的數量可是不好繞過,還在弓箭等遠程武器的照顧下繞過去。
馬場信春站定的一小會,聚攏在溪邊的武田軍越聚越多,已經高達七八百人,後續也已經趕來,再等候下去就可能引來敵人的攻擊,被動挨打永遠不是武田軍的風格。
馬場信春大聲吼道:“殺上去!”
七八百武田軍將士在馬場信春的鼓舞下,熱血沸騰,紛紛舉起武器吼叫著,以馬場信春為箭頭,很快組成了一個鋒矢陣,向著欄柵衝了上去。武田軍果然不愧是強軍,在緊急情況之下還能夠從容布陣。
溪流雖淺,卻成功打亂了武田軍的鋒矢陣,溪流坑坑窪窪,徒涉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再想形成嚴密的鋒矢陣已不可能,不過卻沒有脫節,重視速度的鋒矢陣快不起來。
日根野弘就眼睛一眯,將手往下一揮,喝道:“放!”
“砰砰砰!”
前排的鐵炮手們放槍了,鐵炮的爆鳴聲,在溪流一側響起來,濃烈的硝煙升騰而起,有人被嗆得咳嗽起來,眼前同時一片白煙彌漫的煙霧,然後他們將鐵炮交給後排,然後後排的裝填手將裝好彈丸火藥的鐵炮交給鐵炮手繼續射擊。
齋藤家所用的鐵炮還是老式的火繩槍,不過教官則是來自雜賀,所用的就是雜賀鐵炮流,分作一小隊三人三杆鐵炮,一人專門射擊,另外兩人裝填彈丸火藥,速率奇快。
鐵炮好似不停的射擊,老式火繩槍的命中率和殺傷力,的確很不樂觀,不過數量和射速彌補了它的不足,更何況還有一道欄柵增強大家的信心,想要越過欄柵就要承受巨大的傷害。
一排槍聲響過之後,衝在最前面的馬場信春摸了摸身體沒有受傷,不過跟隨在他身旁的武田軍卻倒了霉,倒下了三十余人,這些武田軍將士哀嚎著倒在地上,鮮血汩汩而出。
小溪的水流很小,很快被鮮血染紅了。
馬場信春知道唯有衝過去白刃戰,憑借著武田軍的武勇才有勝算,他大聲喊道:“他們發射過鐵炮了,衝啊!”按照常理,鐵炮發射過一次之後一個熟手裝填都要花費不少時間,在戰場之上,在心理壓迫之下花費的時間更長,這便是他們的機會。
馬場信春話音剛落,他便被狠狠地打臉。
“砰砰砰!”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齋藤軍的槍聲又響了。
武田軍就在欄柵前沿,欄柵本就空隙很大,幾乎沒有多少阻礙物,只要朝著前往射擊就是了。同時,溪流上哪個地方的白煙越是濃烈,說明那個位置的敵人就越多。往那個位置射擊,效果一定很好。
第二排槍聲響起,武田軍又倒下了一片。
“砰砰砰!”鐵炮幾乎不停頓的發射著,馬場信春毫發無損的衝出了白霧,衝到了欄柵前,剛剛抬起右腳想要踹倒欄柵,卻發覺他成了孤家寡人,身後竟然沒有一人跟上。
鐵炮聲終於停了下來,日根野弘就耳畔嗡嗡響著,他顧不得耳朵發聾,看向了那位孤單哥衝到了跟前,嘴巴咧了開來,拽起強弓,搭上一支箭矢,白光一閃,箭矢射出。
馬場信春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插在自己胸口的長箭,還好胸甲堅固擋住了長箭的尖銳,他悶哼一聲,知曉撞斷了肋骨,眼前一陣眩暈,他沒有倒下,狠狠踹倒了欄柵。
此刻,春日昌信率軍衝了上來,眼見得馬場信春拄著長槍搖晃不已,立即吩咐親兵將馬場信春扶下去,自己從馬場信春突出來的缺口衝了出去,向著齋藤軍殺了過去。
怒吼著,雙方瞬間兵刃相見。
春日昌信突然直起身軀,高舉長槍,回首呼喊:“突擊,突擊!”率領武田軍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卷入了齋藤軍的陣列當中,一下子打得齋藤軍節節敗退。
春日昌信掌握戰機的能力非常出眾,他指揮著憤怒的武田軍,等到了火繩槍無法射擊之時發動了進攻,徹底掌控了局勢的變化。一時間鮮血飛濺著,殘肢翻飛著,屍體翻滾著,戰馬踐踏著,血肉模糊的戰場上,無處不是慘烈的激戰。
日根野弘就眼見著齋藤軍節節敗退,哀歎一聲,齋藤軍還是差了武田軍一個檔次,再戰鬥下去,武田軍全都抵達,他們就無法撤退了,大聲喊道:“撤,撤,撤出山谷!”
春日昌信看到敵人如潮水般退去,他沒有下令追擊,生怕後面還有變故,不想節外生枝。
很快,武田信繁等人從猿投山上撤了下來,點檢之後,眾人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從遝掛城突圍之時的三千七百余人的數目,僅僅在猿投山就損失了一千二百多人,其中為了突破敵人的封鎖就損失了五百多人。
武田信繁等人在哭泣,日根野弘就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不僅丟了幾乎全部的火繩槍,還被武田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損失了將近一半的兵力,僅剩下了四百余人,這讓他情何以堪。 △≧miào△≧bi△≧gé△≧
原本應該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最終損失如此慘重,讓自稱美濃第一猛將的日根野弘就情何以堪,不過他重重的蹬了一下堅實的泥土,冷哼一聲,“走!”說著向著山外走去。
三個時辰之後,再過一段距離就到了木曾家的地盤,不過武田信繁、馬場信春、春日昌信、飯富昌景等人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臉色很是難看的望著前方的一個開闊地上,嚴正以待的布置著將近三千多數目的齋藤軍。
雙方沒有開口說話,軍太鼓敲打起來,大聲喊叫著“殺!殺!殺!”用來振奮精神。
齋藤軍敲打著戰鼓,舉起長槍,緩緩向著武田軍碾壓過來。
武田信繁冷哼道:“欺人太甚!“他知道只要衝過去抵達木曾家的地盤之後就安全了,不僅木曾家的人會來救援,更遠的信濃軍也會前來接應,可以說只要能夠越過去就安全了。
當齋藤軍和武田軍接戰之時,一面伊達家的旗幟突然出現在了武田軍的側翼峽谷之中,背後插著多面伊達家旗幟的百余騎兵一字排開,猛虎撲食一般向著武田軍殺了過來。
武田軍無愧於列為戰國時期強軍之列,猝不及防之下還能夠作出應急準備,左翼大將飯富昌景咬緊牙關,大喝一聲,倉促之間做出了最佳的方案,列陣阻擊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