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改不過來了
北國豪傑真柄直隆勇猛過人,舞動著越前的刀匠千代鶴所製的長達五尺三寸的太郎太刀,在戰鬥中狂暴異常,卻已是強弩之末,帶領著真柄一族一次又一次擊退一揆眾的進攻。
真柄直隆的大刀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和肉屑,他渾身浴血,已經看不出相貌。他揮舞著大刀堅守在最前面,他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後面的士兵不停的補上缺口。
直到真柄直隆劃過一個敵將的頭顱,鮮血四射,他扭頭大聲吼道:“衝!”方才發覺身後已經沒有了士兵及時的補上缺口,在城門口上只有不足三十余人,全都傷痕累累。
他年輕的弟弟真柄直澄喘著粗氣,手中的武器已經翻卷,戰友和敵人的屍體橫流,鮮血還在空中濺灑,兄長的吼叫聲就在耳畔回蕩,沒有退路,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對方,再迎上一個。
一揆眾向來以數目著稱,越前人早已經習慣了和一揆眾的戰爭,只是不習慣被壓著打的痛苦,風水輪流轉,真柄兄弟對視了一眼,真柄直隆眼中流露出難得的溫柔,沒有時間安慰。
看了一眼,真柄直隆用身子擋在了弟弟的身前,怒睜雙目,吼聲連連,太郎太刀依舊飛劈而出,砍死前仆後繼似乎無休無止的敵人。他開始喘氣,身體已是精疲力竭。
一揆眾部將鈴木重泰望著死死堵在前進路口的朝倉軍,面色死灰,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身上的冷汗隨即冒了出來,隸屬於他的一揆眾已經死傷殆盡,轉頭望著跟上來的同伴二曲右京亮,指著激烈廝殺的戰場說道:“敵人已是強弩之末,再組織一次衝擊,就可打開通道,直入本丸。”
二曲右京亮沒有廢話,他也看了出來,更何況七裡賴周還在身後看著他們,他和鈴木重泰一樣都出自加賀地方的豪族,看到一揆勢力方才投效過去的,他立即組織突擊部隊的人馬。
大野郡司朝倉景鏡拖著一條受傷的腿,對著號角兵狂吼道:“吹號,吹號,找援軍。朝倉孫九郎,朝倉孫九郎怎麽還沒有來?”
他現在盼望著朝倉孫九郎景垙的部隊趕快出現,朝倉景垙在戰前分配到了天筒山城,這天筒山城算是金崎城的門戶,他們兩地相距兩裡左右,戰前沒有人敢去,最後隻得讓一個小輩前去。
沒有想到的是七裡賴周不按常理出牌,分出了一隊人馬監視天筒山城,然後主力繞了過去直撲金崎城,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到反應過來之時已悔之晚矣,連逃命的時間都沒有給他們留下。
朝倉景恆的父親,敦賀郡的郡司,朝倉宗滴的養子朝倉景紀昨夜戰死了,在斬殺了多名攻入城中的一揆眾之後,於木戶之丸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跟隨著朝倉景紀一同戰死的還有朝倉景連、景胤父子,隨後朝倉景紀的次子朝倉景恆在得知父親戰死的消息之後,率領數十名親兵決死衝擊,連續衝破了四個敵陣之後不慎中箭身亡。
戰死的有名將領不下百人,受傷者眾,如今眾人只希望真柄直隆能夠多守一陣,好留給他們陸續切腹自盡的時間,他們俱都是一方豪傑,豈能夠如狗一般淒慘的落入敵手。
好像是呼應急促的牛角號聲,戰鼓聲突然從金崎城外的山林中衝天而去。
朝倉景鏡高興的大聲吼叫起來:“好,援軍來了,援軍來了。”他拖著傷腿大聲吼叫著,吼叫聲此起彼伏,全身被繃帶裹著的朝倉景健艱難掏出的短刃掉落在地,一行清淚留下,哭喊道:“父親?!”
他的父親朝倉景隆正跪坐在他的對面,頭耷拉著,腹部正有一把短刀插入,內腸流了一地,抽搐的身子說明剛切腹不久,還留有少許意識,猛然睜開的眼睛透著死不瞑目。
“投!”隨著一聲大吼,是一聲拖長調的號音,而緊接著就是呼喝之聲,一大片定製的投槍自片山軍團陣列升騰起,掠過七八十步的距離,一頭扎進對面的一揆軍陣中。
列陣於金崎城外靠近國吉城的一揆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伊達軍的投槍扎出了一個個窟窿,聲聲慘叫聲揚起,還算整齊的陣列,一下子就多了許多缺口。
投槍不比弓箭,威力驚人,傷害巨大。片山盛長父子自美作國坪鄉招募兵勇起,一直注重投槍的訓練,獨立於片山軍團之外。在伊達軍大規模裝備火器的現在,他麾下的軍隊還以冷兵器為主,在他的眼中,投槍遠比火銃來得實用,起碼雨雪天也無法阻止投槍的投射。
失去了石山本願寺的支援,加賀一揆眾的遠程能力相當可憐,射出來的箭矢根本都落不到片山軍團陣間。
雙方遠程武器的差距如此懸殊,登時就使得一揆方將領失去了對射的勇氣。號角聲響起,一揆眾舉著數十面旗幟念著南無阿彌陀佛衝殺了過來,用人命拖垮敵人向來是一揆眾的勝利法門。
片山盛長、衡長父子冷笑道:“自作聰明!”第二輪投槍準備完畢,在足輕大將們的呼喝聲中,如同千篇一律的訓練一般,冷靜的投射出來,殺傷的數量更甚,兩波攻擊傷亡過千。
片山盛長大叫一聲:“迎上去!衝!”
一揆眾毫不畏懼,在傷亡如此慘重的情況下,被思想洗腦的人們是可怕的,他們毫無畏懼,利用人數上的優勢,開始奮力殺進片山軍團陣中,試圖展開分割,包圍,圍殲的戰術,在短時間內吃掉這股敵人。
但是,片山軍團最早出自竹內軍團,注重陣列嚴整和投槍犀利著稱,在伊達軍中戰力排在前三位,足輕大將們喊著口號聲,排列著整齊的陣列一步步前進,等到片山盛長突然高高舉起了右手。
身旁一名傳令兵立即舉起一個號角急促的吹了起來。
這是快步前進的信號,片山軍團如同一個巨大的狼牙錘,狠狠的敲打在一揆眾的正面之上,狼牙錘的殺傷力巨大,但凡靠近狼牙錘的敵人不僅被錘子碾壓,還會被狼牙刺死。
片山軍團兩側長槍掩護,外側太刀清敵,大家配合默契,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當眾將士手中一空,突覺已經殺空了敵陣,原本密密麻麻的一揆眾如今只剩下了不足千人還站著,人都會膽怯,原本擁有上萬的數量,一個鑿穿之後僅剩下千人完好無損。
這讓一揆眾堅持不住,紛紛返身逃竄。
一揆眾原本就缺乏訓練,憑著一股信念,鼓噪而戰還行。可是真正碰到了久經沙場,不懼生死的片山軍團,唯有被虐的份,雖然在人數上他們佔有絕對優勢也毫無辦法。
眼看著金崎城即將陷落,越前國完全落入加賀本願寺之手,七裡賴周的聲望再度攀升,傷亡雖然不輕,可是他的心情是高興的,咧開的嘴角,說出來的話語都是輕快的。
天堂到地獄的轉換,七裡賴周顯然沒有預料到伊達家會出手,他強自鎮定,期望前陣能夠抵擋住伊達軍的攻擊,他在靠近國吉城的方向放了上萬一揆眾,應該讓他做出安排。
杉浦玄任聽得伊達軍來援,呼吸驟然急促,眼內更是掠過驚駭之色,道:“坊官,是否停止攻城,先打退了伊達軍再說?”
七裡賴周搖頭道:“不,繼續攻城,只要金崎城陷落,他們就成了孤軍,沒了根基,只有退兵的份!”他看得明白,知道金崎城已成最後城堡,只要攻破,這金崎城立即就會成為防禦伊達家的橋頭堡,伊達家只能夠退回國吉城。
話音剛落,七裡賴周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部署在國吉城方向的敗兵潰敗了,在伊達軍的攻勢下,竟然連一時半刻都沒有能夠支撐下來,還損失了七八千的一揆眾。
逃回來的百余士卒跪伏在七裡賴周的面前,臉貼著地,額頭上的冷汗簌簌直落,連自辯都不敢多說一句。
七裡賴周從他們的口中知道了事實真相,上萬一揆眾幾乎全軍覆沒,隻逃回來數百人,眼前跪伏著的已是幸存者中的大部,他驚駭欲絕之下,怒喝道:“拖下去,統統看押起來!”
七裡賴周想要殺人,但是他更清楚,眼下不是殺人的時候,所要面對的是即將抵達的伊達軍,洪水猛獸一般的伊達軍。
伊達軍來得太快了,完全出乎七裡賴周意料之外,上次聽到消息還在丹後國,沒有想到再次聽到已經揮兵直撲金崎城,根本沒有多做休整,時機掌握的太好了,而且輕而易舉的就贏了。
殺傷上萬,七裡賴周率領的一揆眾數量十二萬左右,再加上損失在金崎城的數量,一下子十分之一的人數就不見了,就算是人多勢眾的七裡賴周也感到了肉痛和駭然。
七裡賴周狠狠咬著牙關,“來援的伊達軍不過三四千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伊達軍跟隨上來。”從敗兵口中她也得知了,來援的伊達軍數目不過四千,一揆方數量過萬,就這樣還被碾壓。
杉浦玄任道:“能成為一軍的前鋒,必然是精銳中的精銳,伊達軍中的翹楚。否則區區四千人就敢直逼金崎城下,和十多萬一揆眾對壘,任憑誰也不會有這個膽子。”
七裡賴周沉聲道:“抵達金崎城的應該是來自丹後的片山部,若是如此,佐和山城的宮澤平八還沒有動,那才是伊達家的強軍。”對外來說,屠夫宮澤平八比起片山盛長要有名的多,手上沾染的鮮血也多,他一直關注的也是剛剛在小谷城之戰中聲威赫赫的宮澤平八。
七裡賴周突然站起來,喝道:“要撤了!”作出決定之後,纏繞在心頭的迷霧一掃而空,對眼下的局面看得也更為清晰明白。他回頭說道:“前軍即敗,不能夠再逗留下去了。我親自領軍鎮守後路,你帶著人先撤往燧城,利用那裡的高山險阻布防。嗯,遣使大野郡的本多,告訴他伊達家來了。”
縱然攻城,任何一名將帥都不會將手中所有兵力如同撒豆子一樣的都撒進城中,總會在手中保持一支可靠的機動力量,更何況七裡賴周時刻警惕著來自近江的威脅,卻沒有想到援軍會來自若狹。
杉浦玄任對於通知大野郡的本多正信不置可否,他突然問起另外一件事情,“那鈴木重泰、二曲右京亮怎麽辦,他們可都被拖進了城內,想要讓他們撤出來恐怕時間不夠。”
七裡賴周瞥了一眼杉浦玄任,他知道杉浦玄任的意思,是想要瞞住鈴木重泰、二曲右京亮等人,讓他們成為自己的替死鬼,不過兵敗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鈴木重泰、二曲右京亮等又不是瞎子聾子,他沉聲道:“這時候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了,不過告訴他們,我們會拖住伊達家一段時間,要他盡快攻破金崎城。”
形勢急轉直下,死道友不死貧道,杉浦玄任沒有別的選擇,道:“那就先去準備撤退了。”
七裡賴周痛苦的點頭道:“只有如此了,為了建立地上佛國,他們先去西天面見佛祖。不過想要撤出來休整好,重新投入戰鬥,也將是一件不輕的任務,務必要在燧城完成工事。”
杉浦玄任點頭應道:“是!”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任務不輕,不過在一揆眾生死存亡之際,咬牙切齒也要完成。
攻城中的鈴木重泰、二曲右京亮雖然知曉了伊達援軍到來,可未必知道他們部署在國吉城方向的上萬軍隊敗了,幾乎以全軍覆沒的方式敗北。七裡賴周的命令盡快攻破,讓伊達軍失去立足之地。
鈴木重泰和二曲右京亮對視一眼,他們錯估了形勢,加緊了攻勢。可以在得知了援軍將至的消息,原本士氣低落的朝倉方士氣大漲,將士們拖著傷痛紛紛上城抵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