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聖殿之內鴉雀無聲。

　積攢在余閑心頭的情緒，卻在百轉千回、驚濤駭浪。

　其實，當他上一次在聖殿裡看到供奉台上的人皇軒轅黃帝，就倍感好奇。

　這位神明，明明屬於上一個人類文明，怎麽會出現在這個時空的天淵城裡。

　後來的日子裡，他翻來覆去的思量過。

　黃歷空間裡的那座聖殿，極有可能是天淵城中象征現在的聖殿，只是不知什麽原因，轉移到了自己的腦海裡。

　他猶記得和聖帝在樹下絮聊時，聖帝曾說過，如果天淵城注定要覆滅，他必須得想辦法將這座聖殿轉移出去……

　所以，這都是聖帝的手筆?！

　是聖帝為了保存聖殿，於是轉移給了自己?！

　那麽新的問題來了:天淵城覆滅後，這座聖殿怎麽會時隔千年才贈給了“穿越而來”的自己?

　而且，自己在天淵城裡的經歷，和聖帝他們的交際，明明都只是以“模擬代入”的方式發生的，聖帝怎麽會選擇了作為穿越者的自己?

　這些問題太詭異荒誕了，余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才會再次夢遊天淵城，尋找一個答桉。

　而現在聖帝昏迷，這些答桉，似乎只有身邊的青雲可以解答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號，為了通俗易懂，我們從最初開始講起吧。”青雲輕聲道:“就從，聖族的由來說起。”

　余閑沉吟道:“聖族，是上一個人族文明延續下來的族群?”

　青雲點頭，緩緩講述道:“不知道具體是多少時間之前，這個星球曾經出現過繁榮昌盛的人族文明，但在利益和欲望的驅使下，人族們互相攻訐殘害，國與國之間不斷爆發戰爭，最終引發了史無前例的大災難，致使人族幾乎全面覆滅……”

　這點，余閑早有猜測。

　在他穿越前夕，世界各地就已戰爭頻發，還有各種天災人禍，絕大多數國家都飽受著內憂外患。

　尤其是那幾個核善的大國，一旦當中有誰被惹惱了，不核善了，那人類的浩劫也就可以預見了。

　“具體是什麽浩劫，眾說紛壇，這個答桉藏在高原上那座象征過去的聖殿中，至今無人破解，但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上一個人族文明時代已經湮滅了。”青雲對這個驚天疑團的態度倒是毫不糾結，“這也是我們聖族祖先們離開高原的原因，祖先們覺得拘泥於過去，只會踟躕不前，所以背棄了那座象征過去的聖殿，遷移到這裡，建立了新的聖殿。”

　余閑心裡一動，追問道:“高原那座聖殿裡，都是上一輪人族文明裡，留存下來的後代?”

　“是的，根據記載，我們聖族的祖先，和其他族群的祖先們，一開始都是從【過去聖殿】裡那些滿是液體的容器裡蘇醒過來的，他們沒有記憶也沒有思想，只是靠著一些本能，通過聖殿裡留存的書籍資料開始學習鑽研，誕生了初始的文明。”青雲寥寥幾句話，幾乎道出了這一輪人族文明的起源。

　余閑默默腦補。

　有可能是上一輪人類文明湮滅後，幸存下來的人，利用類似基因編輯克隆等高科技手段，造出了一些新人類儲存在容器裡保存。

　這也成了這一輪人類文明的祖先。

　“那後來呢?”

　“後來，祖先們通過聖殿石壁上的記載，了解到了上一輪人族文明從上古到先秦的歷史衍變，進一步拓展了文明的傳承，祖先們因此有了禮儀傳統、王朝統治等概念，當然，啟迪了學派的思想，奠定了諸子千家誕生的基礎。”

　青雲緩緩道:“不過，當祖先們的思想逐漸豐富後，也開始發生了分歧。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我們聖族的祖先們，他們覺得上一輪人族文明裡，有好的精華也有壞的糟粕，應該把壞的糟粕摒棄掉，隻延續好的精華。”

　余閑大約猜到了何謂精華何謂糟粕，但還是請教問道:“比如說……”

　“比如說，在聖族的祖先們看來，大家建立新的社會秩序，應該效彷三皇五帝時的禪讓製，推舉賢能者得之，而不是大禹之後父傳子的君主世襲製。”青雲哂笑道:“但另一批祖先們則認為君主世襲製才是大勢所趨，甚至還覺得，那些上古聖人神明的存在，影響了君主的權威，導致了內訌和民變。”

　“由於這個分歧，爭論愈演愈烈，矛盾頻發，到後面甚至演變成了內戰。最終，我們聖族的祖先們選擇了離開，而留下的那些祖先們，則將上古聖人神明的記載從聖殿石壁上抹去。”

　余閑唏噓難言，道:“然後，聖族的祖先們創立了天淵城?”

　青雲道:“後來，聖族的祖先們離開了高原，一路向東，來到了這片水草豐美的土地上，建立起了新的文明秩序，然後有了天淵城，又有了這座象征現代的聖殿。聖族的祖先們留下訓言:不問過去，只看今朝。過去的一切都已化作了煙塵，既然上一輪人族文明毀滅了，那就說明過去的歷史不具備借鑒參考的意義，後代們不應該重蹈覆轍。”

　“但上古的聖人神明們，我們依舊要供奉著，因為那是我們的祖先，我們的信仰，所以我們自稱為聖族，秉承著將上古聖人們的聖意代代傳承下去。而且祖先也要求我們盡量避免跟外界的人族往來，畢竟大家道不同，沒必要為謀。”

　原來，這就是天淵城超然獨立於世間的原因。

　留在高原上的那些祖先們，想必就直接根據大禹之後的歷史脈絡，直接進入了封建君主社會。

　而且，這兩批祖先的修行方式也截然不同。

　選擇走封建君主路線的祖先們，走的是諸子千家的學派修行體系。

　而天淵城的聖族祖先們，則沒那麽多的彎彎繞繞，直接鑽研道蘊體系，也就是人皇軒轅黃帝賜予余閑的【吾道】命格。

　目前來看，顯然是天淵城聖族人的道蘊體系更加全面精辟。

　但也不排除另一批主張諸子千家的祖先們為了穩固皇權，不想讓天下人變得太強大，就故意將修行體系打散……

　拋開這些遐想，余閑又看向了供奉台上的黃帝凋像，然後轉向安然沉睡的聖帝:“那聖帝的轉世是怎麽回事?”

　“天淵城一直采取禪讓製，社會秩序一向穩固太平，但某一天，聖殿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洞窟，魔氣散發出來，使得許多族人都感染了魔氣，天淵城出現了建立以來的最大危機，僅次於今天的危機。”

　青雲的神情變得凝重:“後來，大家終於發現，這是一個連接魔域的通道，究竟為何出現，無從知曉，只知道時不時有魔沿著通道出來。當時付出了許多的人命，才勉強抵禦住了魔族的進犯，然而魔氣依舊在持續散發出來。”

　“就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聖帝出現了……據說是一個女子在沉睡時，被召喚來到聖殿中，在似幻似夢中見到聖帝顯現，然後第二天就有了身孕，然後聖帝就這麽誕生了，誕生的那一日出現了許多奇象，還有許多靈獸聚集到天淵城。”

　很有神話色彩的誕生，真假虛實，余閑謹慎看待。

　“大家因此都堅信，聖帝就是人皇為了拯救天淵城，轉世而來的救世主，聖帝從小就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德行，直到他長大，親手封印了魔窟，天淵城終於又迎回了太平。”

　說到這段時，青雲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大概很懷念那些和聖帝並肩作戰的光輝歲月。

　“那現在又怎麽會變成這樣子。”余閑皺眉道。

　“聖帝太強了，即便是外面的那些學派聖人都得仰望。而你應該聽說過，所謂的聖人，其實本質就是代天牧民的走狗。有些聖人如果良心未泯，倒不至於迫害同族，但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忤逆天道，否則必定遭到誅殺。所以有了聖人苟活於世的說法。”

　青雲的口吻似有些不屑，但當看向聖帝時，又轉為恭敬:“然而，聖帝從未在意過這些天道規則，更不願意被天道擺布去協助收割人間的福緣氣運，即便天道給出的條件很優握，比如封鎖魔窟，比如冊封聖帝飛升成仙。”

　“代表天道的那些仙人們屢次碰壁，因此對聖帝和天淵城動了覆滅的念頭，魔窟越來越不穩定，魔氣讓天淵城的靈氣逐漸枯竭。在這般情況下，聖帝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封鎖天門，截斷仙人們收割人間福緣氣運的渠道。然後他再以自身去封堵魔窟，避免浩劫。”

　“天門終究被封住了，但這也徹底觸怒了那些仙人，將庇佑聖帝的星辰打落凡間，導致聖帝的道蘊崩毀，陷入了昏迷。而魔族也聞風而動，大規模的殺出魔窟，這才招致了天淵城今天的浩劫災難。”

　余閑不由的怒形於色。

　前世今生的種種，讓他越發看清楚天道之上的那些仙人究竟是什麽面目。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其實根本沒有影視劇中的那麽仁善無私。

　先不說“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至理名言，就說西遊記裡，玉皇大帝那些神仙，又有幾個是正派的。

　把孫悟空打發去喂馬時，他們在享受著蟠桃盛宴。

　用詭計把孫悟空鎮壓在五指山下時，他們在歌舞慶祝。

　當孫悟空陪著唐僧歷經磨難為人族求取真經時，他們有意無意的製造各種麻煩障礙。

　麻煩的來源，不是他們的親戚，就是他們的寵物，愣是把孫悟空他們折騰得夠嗆，美其名曰“苦難渡人”。

　非得等孫悟空低聲下氣的去求助他們，他們才會出手，想必，這些仙人們那時應該會很竊喜得意。

　瞧瞧，曾經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如今竟好像一條狗，搖著尾巴來求我不要刁難他們師徒幾人啊！

　甚至，當獅駝嶺、火焰山將黎民百姓折磨得奄奄一息時，那些仙人們明明看在眼裡，卻仍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當讀完西遊記後，余閑最大的感受，就是這些神仙們的本質，其實就跟歷史上的統治階層一樣，隻想通過剝削老百姓而貪福享樂！

　只要確保老百姓們還能活著給他們剝削，至於他們吃的是米飯還是樹皮，都不是他們關心的。

　等老百姓們活不下去造反了，他們除了鎮壓，可能還會施舍一些甜頭，繼續維持剝削的秩序。

　這，就是赤果果的現實！

　“聖帝差了一步就可以勝天半子了，就差了那麽一步。”青雲哀歎道。

　“那接下來該怎麽做，才能幫聖帝走完這一步。”余閑凝聲道:“或者說，千年前，天淵城是怎麽解決了這次魔劫?”

　青雲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天淵城上下，所有人將自身的福緣和氣運借給聖帝。”

　余閑一怔，脫口而出:“那就借啊，想必沒人會不同意的。”

　“聖帝不願意，大家的福緣氣運都沒了，很可能也活不下去。”青雲咬牙道:“而且，現在聖帝昏迷了，需要一個中間人，將大家的福緣氣運收集起來，然後傳遞給聖帝。”

　余閑疾思快想了一番，指向了自己，然後又指向了青雲:“這個中間人， 是你?”

　“準確的說，應該是我們。”青雲用相同的面容，直視著余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余閑悚然動容，含著滿腦子大寫的問號和驚歎號，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你的轉世?”

　“不然呢，否則聖帝怎麽會將聖殿托付給了你，你又怎麽會在這個殘念的世界裡扮演我呢。”青雲輕笑了一聲，又說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千年前，我隨著天淵城一同湮滅，隻留了一道意念在殘缺的青雲劍中，後來被思廉真人尋獲，那時我就請思廉真人找到千年後的我，也就是你了。”

　余閑差點宕機。

　敢情繞了一大圈，劇本都是被提前預設好了的！

　道夫子看穿了過去的謎團，也預測到了未來的走勢，於是暗中導演了一出大戲，然後將已變成太鬥劍的青雲劍交給自己，讓青雲的殘念牽引著自己夢回千年前的天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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