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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漢》第185章:事發
此刻劉宏內心特別煩躁,又是太平道,又說他們會造反,這不是楊賜第一次說了,以前,這張老漢任司徒的時候,就寫過一次,言之鑿鑿說太平道勢越來越大,非要調查人家,要讓不在戶籍地的信徒全部返回原籍,甚至直接殺掉太平道在各地的渠帥。

他對太平道的了解比這些外朝的知道多了,就說他們那《太平經,他宮裡就有,他自己也看過。

這東西從順帝那會就傳入宮中了,那會一個姓宮的方士獻了他老師於吉編纂的《太平經呈送給朝廷,但這東西當時朝廷就看了,滿口荒誕,全是一些“真人”、“天師”的問答,所以就沒當回事,後來桓帝的時候,平原人叫襄楷的術士又獻了一次,說是能拯救天下太平。然後才有張氏兄弟們用這個創立太平道。

開始的時候,他劉宏也擔心過太平道會不會造反,但說太平道要造反的多了去了,也說這麽久了,但也沒見人家造反。

還是宮裡的十常侍們說得對,這張氏兄弟就是借這個斂財,而且斂來的錢還都奉給了常侍們,然後常侍們又送錢給他,那不就是說張氏兄弟的太平道在送錢給他嗎?

他知道像楊賜這樣的人,為何總提太平道要反,其實就是要斷了他劉宏的錢袋子。他早看透了這幫人,嘴上說天下都是我的,但實際上他要是拿這些人一點錢,這些人就恨不得罵自己是昏君。他們呀,就是希望我不貪錢,然後錢都讓他們來貪,真無恥。

所以當楊賜這邊又提了太平道的事,劉宏就已經沒繼續討論的興致了,他直接給尚書令下詔:

“後面讓皇甫嵩去剿賊吧,他叔父皇甫規當年不就剿滅了泰山賊?現在讓他侄子再去,輕車熟路。”

劉宏這邊口述,那邊曹鼎就揮筆記了,他的文學素養還到不了揮筆而就一篇詔書,所以他這邊記好後,回去就讓下面幾個尚書擬,他負責封就行。

就這樣,針對泰山賊的三公議事就這樣結束了。而就在劉宏自信滿滿,覺得一切皆在掌握中,一個人入了河南尹何進的府邸,直接改變了整個局勢,不,應該說整個天下因此而改變。

你們猜的沒錯,此人就是原太平道濟南方渠魁,現在京都大方的二號人物唐周,他來找何進正是要告發太平道準備造反一事。

何進是現在何皇后的異母兄,本來按照傳統,他妹妹做了皇后,他就很自然要做大將軍的,但這裡面出了個事,使得這一進程被打斷了。

他妹妹何氏以貌美而入宮,一路由采女而升為貴人,更是在熹平五年的時候,為劉宏誕下唯一的皇子,劉辯,之後沒幾年原皇后宋氏得罪了宦官王甫而被廢,何氏終於母憑子貴,在光和三年立為皇后,一時南陽何家雞犬升天。

但事情就怪在了一人身上,她就是王美人,此女備受劉宏喜愛,就何當年的何氏一樣,王美人也以年輕貌美而受寵,這就是沒有女人永遠十八,但永遠有十八歲的女人。

所以何氏見到王美人,本就妒忌中燒,後來等王美人在光和四年也誕下一個皇子,何皇后終於忍不了了,直接命人將王氏給鴆殺了。這事直接惹惱了劉宏,不是諸宦官拚命為何皇后求情,直接就被被廢。

最後何皇后的位置雖然保住了,但劉宏遷怒其兄何進,並沒有任其為大將軍,而是讓他當了個河南尹的苦事。

為何是苦事呢?所謂,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別看何進是個河南尹,好像管洛陽京畿之地,但實際上呢?他上面有司隸校尉管著,

然後京都遍地都是三公九卿及子侄門人,可以說何進這個河南尹什麽都管不了。但眼前這人的出現,將給何進的命運帶來巨大的改變。

唐周來此出首太平道要造反,實際上也屬無奈,因為他再不尋求漢庭庇護,他就要被整死了。要整死他的人不是仇人張衝,而是他的頂頭上司馬元義。

馬元義不知道怎麽回事,自那次被大賢良師褫奪後就和變了個人一樣,行事越發肆無忌憚,凡是他認為對的,有必要的,他就會去做。甚至如果違法教義,他就會請中黃太乙上身,以扶乩的方式下神諭。

而前幾日,馬元義就用這種方式殺了唐周的兄長。

當時馬元義發抖,嘴裡喊無上中黃太乙,當時在場信徒就知道馬元義又要扶乩了。

扶乩後的馬元義無論氣質還是聲音都發生了巨大改變,他肅穆道:

“有罪者姓唐名商,犯條瞞天,當嚴治其罪。”

隨後信徒就喊來了唐周的兄長,唐商,自唐周調入京都方後,他的門生老人都隨他一同入了京都這繁華世界。

唐商被喊來時還在疑惑,但等看到馬元義扶乩的樣子,心下就一慌。

隨後就聽馬元義對眾信徒說:

“上有黃天、下有厚土,爾講什麽?”

眾信徒按往常樣,回道:

“天上黃天代蒼天,地上太平換人間。”

這是一套標準的迎黃天的儀式。

等眾人念罷,就聽馬元義對跪著的唐商,肅穆:

“上有黃天,下有厚土,爾講什麽?”

這是問唐商有什麽要自辯的,這相當於直接給唐商定罪了。所以唐商趕緊辯解:

“愚信不曉得,求無上中黃太乙開示。”

馬元義也不回他,繼續肅穆:

“唐商,爾讀過經,認得字,不比尋常愚夫。但尋常愚夫都知道爾犯得何罪,你卻不知道。看爾幾十歲,到最後倒湖塗。爾之過處,爾自己講出來就罷了。倘要別人講出來,爾就是一身死罪,連黃天都入不得。”

唐商默而不言。

這回馬元義用更重的語氣道:

“無上中黃太乙,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爾等再是隱瞞,終究是徒勞,講來。”

周邊眾信徒虎視眈眈的看著唐商,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最後唐商一咬牙坦白:

“愚信無甚麽過失。惟系何衝去荊襄接同道來都城,將自己妻室托付給了我。但愚信照顧不周,讓同道妻室沒了。但愚信敢坦言,沒有對不住同道和無上中黃太乙的地方。”

見唐商還是不承認,翻著白眼的馬元義終於有了點怒色,他平靜道:

“唐商,爾之過錯,自己真不知嗎?”

唐商依舊不答。

然後馬元義就繼續道:

“無上中黃太乙,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既然你不認錯,那只有這麽辦了。”

隨後馬元義就命信徒拿白梃,開始仗刑唐商。

這些信徒都是馬元義從荊襄帶來的,就聽馬元義一人的,這會得了消息,死揍唐商,直杖得他背脊血肉模湖。

仗畢,馬元義又問唐商:

“爾既無罪,何必跪?爾眾愚信何會打你?”

唐商已經聽出了馬元義的口氣,知道多半是真的掌握了什麽消息,今日不坦白,多半真的要被打死在這裡,而且現在他弟弟不在,沒人為他撐腰,根本不敢硬撐,遂部分坦白道:

“昨日何衝妻歸黃天,愚信撿了她金簪子一隻,銀牌一副,自知有罪。”

然後他聽到馬元義面無表情道:

“爾起初為何不認?現在認,遲了。爾不愛同道,不敬黃天,不束貪念,已非我道之人,當有死厄。”

唐商慌了,立馬求饒道:

“愚信一身死罪。求黃天使者開恩,下次不敢再犯矣。”

馬元義罵道:

“爾要開恩,只要能落水不溺,便赦爾無罪。爾要開恩嗎?”

唐商一聽這話,就知道這馬元義鐵心要殺自己,但現在形勢比人強,在場的都是馬元義的人,他不敢對罵,隻敢繼續求饒:

“求黃天使者赦罪,看在我弟的份上,饒我這次,下次再不敢犯了。”

馬元義罵道:

“爾是爾,爾弟是爾弟。凡信太平道者皆是弟兄,唐周是爾弟,也是其他人弟。如爾之前坦白,猶可赦,而現在, 遲矣。”

說完,令人直接杖斃了唐商。

為何馬元義一定要弄死唐商呢?甚至要借著扶乩的方式來弄死唐商?皆因為此人該死,他之前說的照顧同道何衝的家卷,實際上他得的信報是此人奸辱人妻,何氏不堪受辱,吞金而死。而這人竟然隻說自己貪了把金簪子,此等豬狗豈能不殺?至於為何不明殺,而要以扶乩來殺。

實際上是馬元義不想激化京都方內的矛盾,那何衝正帶著荊州的太平道敢來,要是知道自己妻子是被唐商逼死的,那就誤了大事了。

所以馬元義才想得用此法,借唐商不敬黃天來杖斃此人。有人會問,如果真的為了不激化矛盾,不能睜一眼閉一眼嗎?馬元義會告訴他,不行!

他追隨大賢良師推翻漢庭,就是要讓如唐商這樣的豬狗報罪,如果現在為了做大事,就讓這等豬狗快活,那還發動什麽大事?

後面,唐周趕回來,知道自己兄長被馬元義杖斃,大慟。抱著發僵的兄長,唐周內心惶惶如喪家之犬,此時他既為兄長悲,也為自己悲。

他並不知道馬元義這麽做是有意緩解教內矛盾。他只知道,之前和教內的實力派渠魁張衝成了死敵,現在教內公認的太平道的繼承人馬元義也要弄自己,隻覺得太平道已經無自己的容生之所了。

而且他眼看起事將近,內心的惶恐不安也越發劇烈。以前他在濟南,看到的也就是漢庭的虛弱,而等到他到了京都,看這南北二軍,才知道太平道和漢庭差距有多大。

兩相一較,唐周入了河南尹署衙,而歷史的車輪也因此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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