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又讓人將目擊到吳胥的夥計喊了過來,朝他問道:“你是負責客樓的夥計吧?”
夥計彎著腰,有些緊張地答道:“小、小人張五……見過街使老爺。”
李羽拍了拍他肩膀,溫言道:“不必緊張,將你看到的關於吳胥、趙通的情況,說一下就行了。”
張五用力點了點頭,道:“大約是辰時初,吳掌櫃便來到這裡,要了一間客房,囑咐我不要打擾。”
“後來過了一個時辰,趙東家才過來,進了吳掌櫃屋子。兩人在裡面待了一個時辰,然後吳掌櫃獨自出來了,也沒有退房,直接走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大約是午正的時候,我才發現屋子著火了,大喊了幾聲,其他屋子的客人都逃了出來,只有趙東家沒有出來。”
“本來我也想著去他屋裡喊他,但當時火勢就是從他屋子蔓延出來的,而且我也急著喊人來救火,便沒有再管他了。再後來,大家都過來救火,您也就知道了。”
李羽道:“這期間,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張五想了想,說道:“確實有些奇怪呢!就說趙東家吧,他過來的時候穿著高領袍服,帶著鬥笠,還提著個大書匣子!”
公孫蘭忙道:“他身上是不是還有花香味?”
張五拍手道:“對啊,您怎麽知道?”
公孫蘭看向李羽:“和趙通離開廣樂堂時的裝束一模一樣,應該是他本人了。可他幹嘛要穿著嚴秉的衣服,提著他的書匣子呢?”
李羽目光微微閃動著,沉吟不語。
張五越講越興奮,道:“還有呢,那位吳掌櫃出來時,不知為什麽,竟穿著趙東家的衣服、提著他的書匣子!”
公孫蘭錯愣了一下,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出來的是趙東家?”
張五道:“怎會呢?姑娘,您別看我這樣,眼睛可利索著呢,絕不會看錯!我也問了吳掌櫃為何穿著趙東家衣服,他還訓了我兩句,就是吳掌櫃的聲音哩!”
李羽眼中光芒越來越盛,已經隱隱抓到這案子脈絡。
張五猶不停嘴,道:“對了,我還看到吳掌櫃撞在一根樹枝上,摔在地上呢,因為他訓我,我就沒上去扶他!”
李羽急忙道:“他在哪撞的?”
張五指著遠處五十步外的一棵枯樹:“就是那棵樹,你們看,是不是有根枝乾特別矮?晚上經常有人撞在上面呢。不過像吳掌櫃那樣,白天撞上倒也少見。”
李羽來到枯樹前。
果然有根枝乾很矮,大約和李羽額頭平齊。
在上面仔細檢查,發現有一絲頭皮碎片,卻沒有血跡。
張五走了過來,在地上一塊尖石頭上踢了一腳,幸災樂禍道:“他撞的特別狠,直接朝後栽倒了,後背磕在這塊石頭上,好半天才爬起來,提著書匣子,匆匆忙忙就跑了。”
李羽蹲下身子,發現石頭尖上有血跡,吳胥果然磕的不輕。
正檢查著,宋玉走了過來,說道:“李副街使,其他人口供都問完了,有三個人看到吳胥離開了球社。”
李羽點了點頭。
過了許久,趙通的妻子過來了。
據她說,趙通前陣子去參加舅父李龜年的壽宴時,和一個親戚打起來,被打掉兩顆牙。
被燒死的屍體恰好少了兩顆牙,可以確定,死的就是趙通。
趙通殺了嚴秉,如今吳胥又殺了趙通,涉案之人一個一個被殺,仿佛背後有隻黑手在操控著一切。
……
皇城,刑部。
外堂偏廳內,伍天明、許信、程潛和魯閔四個人都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晌,許信忍不住道:“張街使和曹副街使已經去那麽久了,怎麽還沒有辦妥?”
魯閔端著茶杯,嗤笑道:“你也不想想這裡是什麽地方,品級比咱們張街使高的官員,就有十個以上,是那麽容易疏通的嗎?”
許信歎了口氣,道:“不就是拿個卷宗看一下嗎?他們為何不配合?”
魯閔斜睨著他,道:“那我問你,如果萬年縣一個小衙役來咱們右街衙門要某個卷宗,你會貼著熱臉將卷宗給人家嗎?”
“這怎麽一樣?咱們又不是萬年縣衙役?”
魯閔哼了一聲,道:“在刑部那些人眼中,咱們和衙役沒什麽區別!”
伍天明沉聲道:“別吵了,耐心等著就是了。”
程潛忽然道:“老伍,李副街使到底去哪了,你是不是也該給大家透個底了?”
伍天明面無表情道:“當然是查案子了,別多問,時候到了,他會出現的。”
程潛面色一僵,正要再說,張守年和曹副街使一起走了進來。
前者微笑著道:“總算說通了!不過他們隻準我們派三個人去庫房看,伍隊副,你過來吧。”
伍天明長身而起,跟著二人出去了。
在一名刑部文吏引路下,三人來到刑部庫房。
看守庫房的是一名老書令使,他用審視的態度打量了三人一眼,又和文吏交流了幾句,隨後擺擺手道:“自己去找吧,半個時辰後,必須出來。”
沙啞的聲音剛落,伍天明如同一陣風般進入層層庫櫃之中。
他來過這裡幾次,對卷宗擺放的規則很了解,很快便找到存放一年前卷宗的庫櫃。
喊來張守年和曹副街使,三人一起翻找,一名卷宗室文吏在一旁監督。
未過多久,張守年喊道:“我找到了!”
兩人立刻靠了過去,只見卷宗文檔用紙皮封裝,外面寫著涉案人、判案時間、審判官員等等信息。
張守年翻找了一會,忽然,只見某一頁某一行,字跡被水給沁濕了,模糊一片,朝文吏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文吏皺了皺眉,推托道:“在下半年前才來卷宗室,並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伍天明暗暗冷笑,這被塗抹的地方,恰好是王何的一句證詞,很可能是關鍵證詞。
他很熟悉這套把戲,有人瀏覽卷宗時,用手塗了口水,在上面抹下的,時日一長,字跡就會模糊。
正是這個原因,要進入卷宗室非常嚴格,而且閱覽時,必須有刑部官吏陪同。
然而,只要有規則,就總有破壞規則的人,之前的監督文吏一定是被對方收買,這才縱容這種事情發生。
這種事,伍天明在刑部見得多了。
除了這處塗抹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證據都對得上,看不到疑點。
監督文吏催促道:“既然看完了,就趕緊離開吧。”
三人離開卷宗室,張守年沉著臉道:“伍隊副,萬年縣的卷宗被付之一炬,刑部卷宗被人提前給塗了,看來王何的案子確實有問題!”
曹副街使一攤手,道:“過了一年多了,咱們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吧,還是放棄這條線索吧!”
伍天明道:“現在放棄還太早,案子也就過了一年,只要找到當年這案子的簿記,也許能知道這句被塗抹的證詞是什麽!”
曹副街使直搖頭:“先不說找不找得到那人,就算找到了,都過了一年了,人家記錄那麽多案子,怎麽可能記得一個案子上的一句話呢?”
“總要試試才知道!”伍天明堅持。
張守年笑道:“老曹,就聽伍隊副的吧,畢竟李兄把案子的事交給伍隊副負責,咱們打打下手就是了!”
曹副街使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都快天黑了,馬上就到酉時了吧,要不然明日再查吧?”
伍天明道:“今日能做的事,為何要拖到明日?”
曹副街使哼了一聲,道:“我肚子餓了,就不奉陪了,你們繼續查吧。”說著朝刑部大門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