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謊言

　　哪裡睡得著呀！

　　兜裡只有五塊錢了，明天的生活費都不夠啊！

　　幹了這麽多年盒飯，沒有存款嗎?幾萬塊錢倒是有的，可是徐家老爺子說，我兒子馬上就要念小學了，一個好一點的小學基建費至少要好幾萬，我們那點錢差不多剛剛夠，如果挪用了，兒子就不能在省城上小學了。

　　要是按我的想法，就是把兒子送回老家讀書，一學期頂多就是幾百塊錢而已。然而，我剛一開口，就被老爺子罵了回來:

　　“再苦不能苦孩子，你們老家能和省城比嗎?心疼錢是吧?行，生活費我包了，你這個當親爹的總不會連學費也不想出吧?”

　　我本來還想說學費確實太貴了，但看見他們徐家人一個個的都拿餓狼一樣的眼睛盯著我，也隻得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來。

　　如果不出這檔子事兒，我們還是能撐下去的，可是現在連明天的飯錢都沒有了，這可怎麽辦呀?

　　我伸手碰了一下徐何，其實她也沒有睡著，她的消化能力比較強，隻喝了一碗飯稀飯，她的睡眠再好，這會兒也餓醒了。

　　“要不……我們先把小飛的學費……”

　　“閉嘴！你敢動兒子的一分錢，我們立馬離婚！”

　　她猛然睜開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凶神惡煞的眼神，剛想說我只是隨便說說，她卻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

　　“老公，我好餓呀……”

　　那一刻，我的心真的要碎了。

　　別人娶老婆，不是明媒正娶，至少也得準備一半的豬肉吧，而我娶她，一分錢沒花不說，她還倒貼了不少，現在卻讓她餓肚子，真的是無地自容！

　　我忍著眼淚爬了起來:

　　“你先忍忍吧，我……我去找我哥想想辦法。”

　　我和我哥關系雖然不錯，但畢竟中間還有一個嫂子，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找我哥去的。

　　她看了看手機:

　　“才兩點多鍾你就去打擾你哥，你哥還以為你遇到什麽生死難關了呢。”

　　這話說得真的讓我無語，都餓得啃我的胳膊了還死要面子，不是誠心把我朝死路上逼嗎?

　　“要不……我去二點五環跑一下三輪，搞到錢了立馬就回來。”

　　我們那裡離川陝立交不太遠，那個地方哪怕是凌晨四五點鍾也有人打摩的。

　　說錢好掙吧，也不一定，有次我拉過一個客人到十陵，說好的二十五塊錢，可是到了目的地，那人掏出一把刀子抵著我的後背說:

　　“哥們兒，對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給錢，而是實在沒有，下次補給你，行不行?”

　　這不是廢話嗎?

　　“那你……可要小心一點。”

　　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徐何雖然不想讓我去，但也無可奈何。

　　凌晨三點，我騎著火三輪來到了川陝立交橋下，驚奇地發現，還有十多個火三輪整整齊齊地擺在橋下，看來今晚失眠的不止我一個人啊。

　　過去一打聽，才知道官方的什麽聯合行動已經持續三天了，白天他們不敢出來，只能深更半夜地出來跑一下。

　　我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晚上是英雄白跑路了。

　　一念未了，一個裹得嚴嚴實實地女人朝我走了過來:

　　“機投鎮去嗎?”

　　“太……遠了，不去。”

　　那時的我，雖然知道省城郊外有一個地方叫機投鎮，

但它在哪個方向，我壓根兒就不知道。　　“給你三百，去不去?”

　　那女人說道。

　　“三……三百?”

　　我驚詫地看著那女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去！”

　　”我去！”

　　“我去！”

　　……

　　旁邊的那些三輪車夫也聽到了，紛紛圍了過來。

　　那女人見狀，跳上了我的車:

　　“走吧，我認識路。”

　　我沒有理由拒絕，隻得發動了車子。

　　快到武侯祠的時候，那女人突然說:

　　“機投鎮不去了，就到這裡吧。”

　　我聽了心裡一陣緊張，連忙握緊了插在腰間的剔骨刀。

　　那女人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疊鈔票:

　　“給你，拿好了。”

　　她塞到我的手裡就要下車。

　　我數了一下，連忙說道:

　　“別急，多了七百！”

　　那女人回過頭，摘下了頭上的假發:

　　“人家說奸商奸商，無奸不商，陳有亮，你賣了這麽多年盒飯，還是一點沒變。”

　　“雖然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但不該我得的，我絕對不要。”

　　我已經認出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方方”了，雖然表面上波瀾不驚，但心裡卻充滿了驚恐。

　　我們出事，沒有給誰說，他是怎麽知道的?就算他社會關系好消息靈通，可是我臨時起意出來跑三輪，又怎麽會這麽巧地遇到他呢?

　　這人不是人，簡直就是魔鬼呀！

　　“余下的錢不是給你的，是給我表妹的。”

　　說到這裡，他的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陳有亮，要是以後我再聽到我表妹餓肚子，我一定要殺了你！”

　　我一聽，頓時也惱羞成怒，拔出腰間的剔骨刀就朝他撲了過去:

　　“她是我老婆，餓不餓肚子關你什麽事！”

　　他見狀，撒腿就跑:

　　“陳……老楊，你別誤會，我……我就是欠他們家的，你……你別誤會……”

　　我當然知道他和徐何之間是一清二白的，可是這些天來，我的心裡憋了太多的氣，我不出在他的身上，難道出在徐何身上嗎?就我這身板，人家一個背摔，說不定下半輩子就起不來了。

　　“我誤會你什麽啦?半夜三更的跟著我，你要不是溜牆根兒，能有這麽巧嗎?”

　　我不依不饒，朝他追了過去。

　　“什麽溜牆根兒呀，我還不是聽我外公說的，我要再不來，他就要拿龍頭拐杖揍我啦！”

　　“方方”一邊跑，一邊大聲說道。

　　看來徐老爺子還是知道了，他為啥會知道?自然是有人告訴他了。

　　難怪呀，昨天那個警察帶著我去取鐵皮車的時候，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照以前呀，你那破鐵皮車早就砸了，也不知我們所長是怎想的，居然還讓我帶著你到處去找，到底是農村來的，心太軟了！”

　　如果沒有徐老爺子，這會兒我恐怕還關在黑屋子裡吧！

　　“行啦，你別動不動就把老爺子搬出來，這錢我收下了，不過你這白天睡大覺晚上四處晃悠的毛病應該改改了，這裡是省城，可不是你的那一畝三分地自貢。”

　　我收好剔骨刀， 坐上火三輪就要回家。

　　他連忙跑了回來:

　　“別急啊，天府廣場有賣燒烤的，咱們要不要去喝兩杯?”

　　我搖了搖頭:

　　“你的表妹都餓得啃我胳膊了，再不回去，她非把我整個人啃來吃了不可。”

　　“這會兒回去你也買不到吃的呀，不如咱們倆先去喝幾杯，然後你再給她帶點回去，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又跳上了我的三輪車。

　　……

　　其實，這些都是我編的，那夜的真實情況是在川陝立交橋下遇到了我哥。

　　那段時間，他們一家暫住在盧家村，由於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出來跑火三輪了。

　　他見我也騎著火三輪出來，就知道我們家出事了。

　　那我為啥還要編呢?

　　不是我想編，而是我哥讓我編的，不，準確的說，是我哥幫我編的。

　　他覺得徐何的父親的死屬於意外，方方固然有錯，但他本意並不想殺害他的親舅舅。

　　如果真要把他送入了監獄，讓一直寵愛於他的徐老爺子情何以堪呢?

　　只是，我的這個哥哥太過於喜歡科幻小說，所以他的這個謊言編得也太過於離奇了，以至於回去後我都不敢給徐何開口。

　　徐何可能腦筋有些大條，但她可不是傻子。

　　那我哥哥為啥要幫素不相識的“方方”說話呢?

　　開始我也納悶，但沒過多久，我就聽說他在一家自貢土菜館裡上班了，而且薪水還不薄，別的廚師頂多拿二千，而他能拿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