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心有不甘

　　回到家裡，我把兒子叫到了一邊，然後把考卷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些劃了紅線的，到底是怎回事?”

　　兒子低下頭，囁嚅了半天才說:

　　“我……不想讀書了，以後讀了大學也沒有用。”

　　我強忍住心裡的怒火，平靜地問他:

　　“誰給你說的讀了大學也沒有用的?”

　　“軍哥哥說的，他說現在的大學都是不包分配的，讀了也是白讀，還不如早點跟著你爸出去掙錢，而且那些有錢的，好多都是沒有讀過大學的。”

　　兒子見我沒有生氣，說話也漸漸大聲了起來。

　　“所以你就故意把題做錯了，好讓你爸我覺得你不是讀書的料，然後就輟學在家，對吧?既然這樣，那你為啥不直接考個零蛋呢?”

　　“那……不是太明顯了嗎?你又不是……蠢蛋。”

　　兒子低聲說道。

　　嘿，這小兔崽子，居然會揣摩人的心思了。我本想狠狠揍他一頓的，突然又想起了那個班主任老師的話:

　　“教育孩子不能用簡單粗暴的辦法，你家孩子挺聰明的，將來肯定有大的出息，關鍵就看你怎麽讓他邁過眼前的這道坎兒了。”

　　雖然這是安慰的話，但也不無道理，畢竟我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當年我考上了高中為啥沒有去讀呢?一方面固然是家裡沒錢，另一方面也是不忍心讓父母為了我受苦。

　　那時我的父親得了關節炎，要想給我湊學費只能賣糧食。

　　我們家離鎮上有二十多裡路，為了節省那五毛錢的車費，父親和我三四點鍾就得起床，他擔一擔大米走前面，我背一背筐玉米跟在後面，因為關節痛，他走不了多遠就要停下來歇一下，那痛苦的表情就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裡。

　　更為殘酷的是，我們家根本就沒余糧，全拿去賣了，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我是很渴望念書，可如果因為我念書而把整個家推進地獄裡，我豈不是成了我們家的罪人?

　　思來想去，最後選擇了放棄。

　　而我現在的孩子，每天目睹了父母掙錢的艱辛，再加上“讀書無用論”的影響，產生厭學的心理其實也是很正常的。

　　所謂的“讀書無用論”，出現在國家的高考改革之後。

　　在以前，考上了大學就等於吃上了皇糧，所有的大學生都是包分配的。

　　高考改革以後，大學擴大了招生規模，從而使大學生“過剩”，於是國家出台了大學生自主就業的政策，這就導致了大量農村出來的大學生因為沒有資源和背景而找不到工作。

　　當時有一個轟動全國的新聞，叫做“北大學子賣豬肉”，可以說寒了不少家長和學子的心。

　　怎麽讓兒子消除厭學的心理呢?

　　一時之間，我也犯了難。

　　說實話，那時的我，也是覺得讀書沒有什麽用處的。

　　兒子提到的那個“軍哥哥”，就是我隔壁鄰居的孩子，也是讀了大學出來找不到工作，隻得到餐廳裡當打雜的，成天被那些沒有文化的師傅們罵得跟孫子一樣，他父親一提起這事就唉聲歎氣。

　　後來我幫他找了一個師傅，現在他已經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廚師了，因為這個緣故，他對我家兒子特別好。

　　有一次他聽說我兒子被高年級的一個學生給欺負了，就找了幾個人把那個學生“修理”了一頓，結果搞得我去賠禮道歉。

　　但是，

雖然我也覺得讀書無用，可我又有點心有不甘，難道我也讓我的兒子走我的老路嗎?賣盒飯看上去自由自在，也能賺一點小錢，可是其中的辛酸別人不知道，難道自己會不知道嗎?　　那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徐何問我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診所裡看一下。

　　我覺得我實在解決不好這個嚴重的問題，就一五一十地給她說了。

　　她想了想說道:

　　“這事你就別管了，我來收拾這小兔崽子。”

　　我頓時嚇了一跳:

　　“你……要幹嘛呢?”

　　這娘們兒雖然寵孩子，但孩子要是惹她生氣了，下手那個狠，連我也看得心驚肉跳的，這也是我把兒子叫到一邊單獨談話的原因。

　　雖然孩子不聽話確實也讓我惱火，但畢竟是親生的，打在他的身上，更是痛在我的心裡。

　　“你放心，我不會揍他的，他不光是你親生的，也是我親生的。”

　　她說完還衝我笑了一下，然後翻過身就睡了。

　　雖然每次這娘們兒對我笑，我感覺她對我不懷好意，但這次，我卻覺得她笑得特別燦爛，對付這小兔崽子，或許她真還有什麽好法子。

　　第二天早上，我一睜開眼，就看見她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我以為自己在做夢，連忙揉了揉眼睛:

　　“你……你這是要去拍婚紗照嗎?”

　　我們結婚的時候窮，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更別說婚紗照了。

　　前段時間，五塊石開了一個影樓，宣傳說婚紗照五折優惠，於是她就動了心，想把以前的遺憾補回來。

　　可是，最近盒飯生意特別的好，就一直拖著沒有去。

　　“拍一張婚紗照，我得送100多盒飯才能賺回來，有那錢還不如去吃一頓好的呢。我帶兒子到處耍一圈，這幾天你要麽一個人出餐要麽就休息，到底怎樣，你自己看著辦。”

　　她一邊說，一邊把兒子叫了起來，

　　“你不是不想讀書了嗎?好啊，以後的學費算是省下來了。你老媽我為了感謝你，決定帶你出去見識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

　　兒子顯然被嚇著了，連忙衝我叫道:

　　“爸爸，我要去讀書！”

　　其實我也不知道徐何想幹嘛，抬頭瞅了他一眼，見她沒反應，隻得違心地對兒子說:

　　“你媽媽就是帶你出去玩一下，放松放松，跟她去吧，她不會揍你的。”

　　兒子見我不保他，隻得乖乖地穿上衣服，戰戰兢兢地跟著他的媽媽走了。

　　他們一走，我也跟著起來了，心裡感覺有些不爽，我們一家子怎麽就被一個外姓人給統治了呢?放在過去，這是就是喪權辱國啊。

　　吃了早飯，我正想著要不要出去賣盒飯，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陳有亮，我乾兒子應該要升初中了吧?七中育才學校我有熟人，要不要我給你搭一下線呀?”

　　“誰是陳有……我家孩子現在跟著我賣盒飯，什麽七中八中的，不感興趣！”

　　我一看是盧慧打來的，連忙就掛斷了。

　　好幾年沒有來往了，突然又打電話來，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