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的一天晚上。
穆白青找楊原進喝酒之後,便順著小路往家裡走。
走到一處草垛旁邊,聽見前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男人喘著粗氣和女人嬌喘的聲音。
初時穆白青倒也沒太在意,鄉野之中,男女沒什麽禮教束縛,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他今天喝得暈暈乎乎,本來沒想管,但是抬眼一看,這裡居然離趙晟家不遠。
“不對,這不就是趙晟家的地嗎?這草垛還是柳奴兒拜托我幫忙起的。”
穆白青心裡泛起不好的預感,他輕輕來到旁邊的草叢裡,側耳聽著那邊的聲音。
那女人的聲音極盡歡愉,但又不敢太過高聲,似乎男的還在捂著她的嘴。
一會兒,男人的粗氣越來越重,女人的嬌啼則越聽越魅惑。
接著再一陣長長的靜默之後,整個鄉野間似乎只剩下一男一女舒緩的喘息聲音。
這時那女的開口道:“你可真是大膽啊,這麽晚把我拉出來,不怕你師父發現嗎?”
男的說:“怕也沒辦法,誰叫你在家裡總用眼神勾搭我?”
女的又說道:“誰勾搭你了,之前你說你要上戰場,怕活著回不來,說你還沒碰過女人,便強行把我撲倒”
“人家可一直埋怨你呢,是你自己理解成勾搭了吧?我有那麽下賤嗎?”
男的又狠狠親了一口女人:“你就是個又騷又賤的賤女人,讓我欲罷不能!而且你不是勾搭我,今天怎麽不反抗了?”
女的嬌羞道:“哎呀,這還要問嗎?人家羞死了!”
果然是劉元寶和柳奴兒。
這對奸夫淫婦!
穆白青心下大恨,想立刻出去結果了這對狗男女,但想著自己出手好像不太合適。
這趙晟也是命苦,成為殘廢之前,讓這個兩人發誓賭咒,希望自己下半輩子能寄托在他們身上,
沒想到事情還是發展成這樣。
不過想想也是,柳奴兒之前就是某青樓的頭牌,但是贖身之後輕易就與趙晟逃走,夫家居然也沒追究。
想必不是個潔身自好的人,所以周家也沒拿她當回事。
這劉元寶又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看著這樣水性的師娘,不可能不動心。
但這也不是二人就可以勾搭成奸的理由啊!
不行,現在對他們來說趙晟反而成為個累贅,他又殘廢了,萬一這兩個生了歹心怎麽辦?
想著,穆白青便將隨身帶的酒壺扔了出去,正好砸中劉元寶的後背,當時嚇了二人一跳。
穆白青這時從草叢裡站起來,衝著他們說道:“我說讓我幫忙起草垛是為什麽呢?原來是為了方便你倆在這偷情!今天被我撞破,還有什麽好說?”
那二人嚇得魂飛天外,劉元寶回頭見是穆白青,立刻下跪求饒。
“不是我的錯,都是這個女人勾引我。三郎你也知道,她之前是青樓的頭牌,最是水性了。”
柳奴兒啐了劉元寶一口,恨道:“好你個天殺的,現在不認帳了!”
穆白青打斷道:“我沒興趣聽你倆是怎麽勾搭到一起的,現在隻跟我說說,以後想怎麽辦啊?”
說著他伸出兩根手指,說道:“我這裡有兩條路,一是我現在拉著你倆出去,讓全村人出來圍觀。”
“二是我現在就把你們殺了,神不知鬼不覺,就埋在那邊林子裡面。選一個吧?”
劉元寶不住磕頭:“不不不...三郎,
這是何必呢?我們也罪不至死吧?何必為了我們兩個賤人髒了你的手呢?” 穆白青問道:“那你們是選第一條了?”
柳奴兒這時忽然抬頭,衝著穆白青,又將之前急忙扯過去遮蓋身體的衣服松掉,媚眼如絲看著他。
“三郎~第一條路也不好,妾身這裡還有第三條路,你要不要。。。”
這柳奴兒此時也不顧禮義廉恥,當著穆白青的面玩起了這套,不僅看得劉元寶目瞪口呆,連穆白青也大感羞臊。
他沒心情去欣賞柳奴兒豐滿玲瓏的身軀,將身邊的雜草一腳踢到柳奴兒身上。
“倒是有第三條路,不過不是你說的這條?”
柳奴兒打斷道:“那是哪條?沒想到三郎年紀輕輕,還會玩花的嗎?”
穆白青怒道:“閉嘴!再打斷我就把你舌頭割了!”
柳奴兒不敢再說話,又把衣服拿過去遮好。
穆白青說道:“第三條路就是,你們以後為趙晟養老送終,不能生出歹心。”
“一旦被我發現你們心存不軌,就把你們的事公布於眾。”
“男女私通,又是徒弟與師娘的不倫之事,縣裡會怎麽判,可不好說!”
劉元寶和柳奴兒聽到這話,如蒙大赦,不住磕頭道:“我們選第三條。”
接著穆白青讓劉元寶和柳奴兒嗑破手指,各自在衣服上面用血寫下保證的字樣,簽下名字,然後交給穆白青。
穆白青這才放他們離去,收好衣服,撿起酒壺回到自己家裡。
就是經過這番折騰,穆白青酒也醒了。半夜裡回想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這兩個人想必不會停止偷情,但若真戳破他們,以趙晟現在的精神狀態,又怕會打擊太大。
因此思來想去,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
成都。
薛濤已經與小光從江陵歸來。
只是一路上薛濤卻沒什麽話,也再沒有遊山玩水的心情。
齊肅跟在後面也無話可說。
此次江陵一行,薛濤雖然見到了元稹,但卻並不快樂。
元稹剛剛經歷喪妻和官場的失意,人生正處在低谷之中,意志頗為消沉。
薛濤雖然極力勸導和照顧,但元稹卻並不像之前在成都那麽熱絡,反而無端與薛濤生出一種疏離之感,令薛濤大感痛苦。
不久,宰相裴垍因病罷相的消息傳到江陵,令元稹又大為傷痛。
裴垍十分賞識元稹,在他參加製舉之時就曾指點過他。
他嶽父韋夏卿去世之後,也是裴垍提拔自己成為監察禦史,在裴垍的支持下,元稹才得以出使東川,查辦那麽大的案子。
對於元稹來說,裴垍就是他的伯樂。
裴垍罷相,等於他在朝中失去了依靠,他又得罪了宦官,還會再有被提拔任用的機會嗎?
就在這時,荊南節度使嚴綬和監軍使崔潭峻先後示好元稹。
在崔潭峻與好友李景儉的撮合下,元稹認識了安仙嬪。
安仙嬪是荊南普通人家的女兒,長相甜美可人,又懂歌舞,人也賢惠體貼,會照顧人。
而且她最喜歡元稹的詩和文章,幾乎每一篇她都倒背如流。
那時的元稹正是失意之時,又病得骨瘦如柴,飽受病痛折磨。
而且除了日常公務,還要照顧尚是頑童的女兒保子,生活困苦,根本難以為繼。
李景儉這時便將安仙嬪介紹給元稹,一面可以照顧元稹,另一面也可以照顧保子,也算是幫了元稹大忙。
於是元、安二人感情日篤,幾乎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都發生在薛濤到江陵之前。
沒人知道當薛濤剛入江陵就看到元稹與安仙嬪攜手郊遊時候的心情。
更沒人知道薛濤之後又經歷了怎樣的掙扎之後才帶著笑容出現在元稹面前。
然而元稹卻沒有欣喜的神色,就像是個遠方來的客人一樣,元稹和安仙嬪反而更像是一家人。
看到安仙嬪在元稹家裡出入如常,儼然就像這個家裡的主婦,連保子對她十分親昵。
薛濤也許心裡十分悲苦,但她卻不能表現出來。
她怕情郎會因此而對自己生有嫌隙。
以薛濤的名氣,一到了江陵便引起轟動。
跟在成都一樣,有太多人邀請她參加詩會晏飲,甚至節度使嚴綬還邀請她離開成都,加入荊南節度使幕府。
薛濤根本沒有心思處理這些,她隻想陪在元稹身邊。
但元稹卻總是勸她出去接受這些人的邀請,薛濤已經猜不透這時的元稹到底在想什麽。
她知道元稹不會娶安仙嬪為正妻,只會納妾。
她也知道元稹更不會娶自己為妻,最多也只是如安仙嬪一樣,納妾。
但是,論相貌,論才華,自己都遠遠在安仙嬪之上?
她不過是比自己早來...不對,明明是自己先來的啊?
之後在江陵兩個月,薛濤可謂是度日如年。
她一方面每天看著元稹與安仙嬪如膠似漆,另一方面還不得不忍受元稹一直將自己往外推的痛苦。
但她還是抱有一絲期望,“做妾又怎麽樣?難道我連做你侍妾的資格也沒有嗎?難道入過樂籍就這麽被人看不起嗎?”
隨後她又自怨自艾道:“也許真的是吧。。。”
在江陵,雖然薛濤得到荊南從上到下的推崇,但是她好像失去了最重要人的心。
臨走時, 薛濤終於鼓起勇氣向元稹表白,並想要他一個承諾。
元稹同意了,同意將來自己被啟用之時就納薛濤為妾。
這又給了薛濤一點幻想。
被啟用之時?也許元稹是覺得自己現在官職低微,不想屈待了自己?
他好傻,我怎麽會在乎這些呢?
不過有了這個承諾,倒是讓薛濤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籠罩在她頭上的陰雲卻始終沒有散去。
回程之時,到巫山下船,小光提出再去巫山神廟看看,舒緩一下心情。
薛濤於是在巫山作詩《謁巫山廟》:
【亂猿啼處訪高唐,路入煙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這也是薛濤回程時所作的唯一一首詩,這一天,薛濤喝光了所有的酒,醉的一塌糊塗。
寄三郎書
三郎,妾與娘子已從江陵歸來,此行確如君所料,不好。
元公於江陵多病,又要照顧獨女,因此有納妾安氏之意。
然娘子到後,卻並未如前般有廝守之言。
娘子於江陵逡巡數月,唯返程時獲元公納妾之承諾。
回來之後,一切如常。
但娘子常借酒解愁,妾屢勸不止。
君如有良方,望乞教妾。
冬日嚴寒,望君珍重。
冬月二十三日,妾小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