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和尚,確切地說,是一個西域番僧。
這個番僧身材並不高大,但在綠洲小塘波光閃爍之下,似乎又被折射得特別高大。
他仿佛與身後的黑夜融為一體,黑暗有多寬闊深遠,他就有多麽高大深邃。
他留著光頭,頭上看不清有沒有戒疤,身上穿著一身紅色僧衣,外罩黃色僧袍,是典型的番僧打扮。
同時也昭示著,他是密宗紅教的弟子,而且級別不低。
他的面容其實頗為俊俏親和,如果不是他笑得如此詭異和滲人,又慘白得毫無血色,穆白青應該不會感到有多麽驚懼。
尤其是他眉間有一詭異的朱砂圖案,形狀如一縷青煙向上,像是某種密宗佛印,又像是某種符號。
在黑夜之中有如第三隻眼睛,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一瞬之間,穆白青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令整個西域聞風喪膽之人。
西域妖僧——拉隆多吉。
此人是吐蕃人氏,幼年拜入密宗,雖修佛法,卻不修人性,在西域多年,惡行累累。
密宗戒律,他一概不守,更是慣常以殺人取樂,殺人之後還要口誦佛經為其超度。
遇到皮膚細嫩的女子和孩子,往往要當著其家人的面,生啖其肉,以看到其家人崩潰為樂。
只不過最近消失了幾年,不知身在何方,又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的武功極高,穆白青根本不敢與之對敵,向後退了半步,隨時準備逃跑。
那妖僧眯著眼,似乎在仔細觀察穆白青,見穆白青後退,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開口道:“阿彌陀佛,小僧追了你兩天兩夜,終於被我追上了,現在你跑不掉了,乖乖被我吃掉吧。”
乍聞惡語,穆白青下意識便要拔刀,只是他有預感,若自己拔出刀,立刻就會死。
於是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緊追不放?”
拉隆多吉笑道:“跟我無冤無仇的人多了,我也不曾因此少殺一人。不過你的意識不錯,知道自己拔刀就會死,這倒讓我不想馬上殺死你了。”
緊接著他便說出令穆白青毛骨悚然的一句話來。
“這樣吧,看看你能不能取悅我。如果你能令我開心,我就答應先殺你再吃你。若不能,哼哼哼,希望你能忍到我吃你心臟的時候再死哦~”
穆白青隻覺得泛起一陣惡心,強忍著立刻衝過去拚命的想法,諷刺道:“我沒有那方面的癖好。”
妖僧放聲狂笑,伴著風聲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哈,小家夥,我一開始也沒有,不過,人生嘛,貴在嘗試,嘗試過之後,你也許會愛上呦~”
穆白青盡力控制自己的氣息,否則他可能會因為極度懼怕而呼吸錯亂,喪失神智。
郭都護,自己可能回不到大唐了。。。
不過,既然必死,那也不能死的太孬種,如果真的逃不掉,那就只能力拚至死。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穩定心神。
於是他接著問道:“你是專門為我來的嗎?”
“不是,我一開始的目標是殺郭昕,只是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聽說有人突圍跑了,於是便尋蹤而來,總算沒白費功夫。”
拉隆多吉似有意似無意提起郭昕,想看看對面年輕人的反應,同時在聲音中蘊藏了內力,借由凜風傳入穆白青耳中。
饒是穆白青早有準備,
但親耳聽到郭昕的死訊對他來說還是太殘忍了,他已經無法控制,淚水奔湧而出,神智又差點失守。 拉隆多吉饒有興趣地看著穆白青:“呦,小家夥哭了,那郭昕一定對你很重要嘍?果然這次我沒白追。”
“不過你在我的攝心大法之下,還能堅持這麽長時間,倒是令人刮目相看。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盡情攻擊我,讓我看看你還有多少手段。”
說著他又像是想起什麽:“哦,對了,先讓小僧想想該用什麽經文超度你,《心經》怎麽樣?就誦你們大唐玄奘法師的譯本如何?”
穆白青此時已經恐懼、悲傷到極點,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憤怒之感。
但是他知道與妖僧交戰不是一個好主意,自己唯一的生機,還是逃跑。
於是他並未聽拉隆多吉的的話向他進攻,而是拔出騰雲,舞了幾個刀花,以分敵人之神。
同時一面向後退,一面暗中將弩拿在手中,弩上現在還有一支箭,這支箭就是活命的機會。
拉隆多吉靜靜地看著穆白青這一切動作,並未說話,只是那僧袍在漸漸肆虐的狂風之下獵獵作響。
雖然二人距離越來越遠,但穆白青卻總感覺兩個人是越來越近。
忽然,穆白青的意識有瞬間松動,隻覺得對面人影晃動,已經欺近,於是下意識抬手射出弩箭。
只是弩箭射出他才回過神來,那妖僧根本動也沒動。
那支箭順著狂風而去,更添力道。
就在即將射中之時,妖僧那本該被狂風凌虐的僧袍卻忽然垂了下去,似乎一切風都不能近他之身。
那支箭也停在妖僧鼻前不能再進。
接著,拉隆多吉像是握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將那支箭綽在手中,拇指微一用力,將箭枝折為兩段。
那折斷的箭頭居然頂著狂風回射,其勢絲毫不弱於唐軍精良的弓弩所射出之箭。
穆白青大驚,向旁邊躲去,那箭頭雖是貼著他臉頰而過,但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這一箭裹挾真氣而出,若是當時還有其他內家高手看到,也要驚歎拉隆多吉內力高深。
穆白青根本不敢再有遲疑,立刻向後便跑。
只不過,以他當時的功力,根本無法想象當世那些頂尖高手神鬼莫測的手段。
他還沒跑出幾步,就感覺後襟已被人抓住,耳邊那妖僧的聲音如魔音一般傳入耳中。
“你要去哪?我說你可以攻擊我,可沒說你可以逃跑哦。”
穆白青咬緊牙關,回身一刀。
同時他卻看到了令他心膽俱裂的場面,那妖僧隻用手背輕輕一擋,便將騰雲鋒利無比的刀鋒擋下。
“這不可能,莫非他是金剛之軀嗎?”
像是看透穆白青的心思,拉隆多吉說道:“金剛秘法,乃我密宗不傳之秘。就你這無甚根基之人,哪怕名刀在手,只要我稍一運功,你便不能傷我。”
穆白青拔出腰後的鄣刀,刺向拉隆多吉心口,卻忽然想到這也是沒用的,就這略一遲疑,刀已被彈開,自己的脖頸已被掐住。
妖僧肆虐狂笑:“哈哈哈...小家夥,你還真信啊?你看看,我這手背上是什麽?”
說著亮出手背,穆白青聽聞他的話,初時覺得自己太輕信敵人,但看清對面手背,確實是光滑如鏡,一點痕跡也沒有。
接著,他臉上重重挨了一耳光。
拉隆多吉還在笑:“我說什麽你就信嗎?你是怎麽在西域活到現在的呢?”
說完又是一連六七個耳光,將穆白青打得意識模糊。
不過,拉隆多吉卻並未取他性命,反而將他放開。
又伸手摸了摸穆白青的臉,似乎在把玩什麽物件。
“你雖然長得不算超人一等的俊俏,但勝在頗有英氣,又有幾分女子的好看,仔細一看,還有點可愛,讓我都不舍得殺你了。
說著,妖僧向穆白青提出一個條件。
“要不,你做我的仆從吧?我保證,你想要什麽都有,金銀財寶,男人,女人,我都能給你找來,怎麽樣?”
穆白青啐了一口,罵道:“令人作嘔的妖僧,你就是個受萬人唾罵的賤種,誰要跟你!”
妖僧不怒反笑:“罵得好!我是個賤種,你也是個小賤種,咱倆作成一對,正好。”
“呸!你這個妖人,汙言穢語,天殺的狗奴。。。”穆白青把自己能想到的罵人的話全都罵了一遍,卻沒一句話能刺中對方。
不可能,難道他真是個妖人,什麽都不在乎嗎?
於是他問道:“你是個沒爺娘的嗎?這麽不知廉恥,一定是從小被爺娘遺棄的吧?”
罕見的,妖僧眼中閃過一絲失神。
就這一絲間隙,穆白青一刀劈下,卻被妖僧以手掌接住。
這穆白青運盡全力下劈的一刀,還是沒能讓妖僧白皙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掌產生一點紅痕。
拉隆多吉眼神殺意漸盛,“我承認,你惹怒我了,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